“你一路南下,应该深有体会。” 穆歆点头:“南疆的山匪很狡猾,武力也更强。” “现在这些东躲西藏的货色是拦路抢劫,他们上一辈都敢进城作乱。”卫老侯爷忆起往昔,感慨万分,“我们那时候一边漫山遍野剿匪,一边还得帮地方州县练兵。” “这才换来十几年的太平。” “可惜土地兼并严重,这几年的流民数量增加了。”穆歆沿路不仅收割了山匪的财产,还顺便做了个记录。 从坊州开始,每个盘踞多年的山寨中,绝大部分人是在剑南道和岭南道流窜的暴民。本就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被有心人聚集起来。 但也有小部分人,是因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心怀怨恨。 当初文氏家族祸害最严重的升平县,成年男丁别说八十亩口分田,就连二十亩永业田都分不到。 黑虎寨的新成员就全部来自升平县,落草为寇,专门劫富济自己。 “良民就算没有地,也能做佃农或者学一门手艺,还可以从军。”卫博衍从小跟着老侯爷剿匪,对这些人毫无怜悯。 “歆儿,你不要看他们哭得惨,就以为是被逼无奈。” 穆歆见卫博衍面露忧色,莞尔一笑:“表哥放心,我只是查一下源头,该杀的一个没放过。” “人性复杂,”老侯爷一辈子杀了成千上万的山匪,反而平和不少,“很多时候就是拉一把和推一把的差别。” 穆歆不认为有苦衷就可以劫杀无辜商旅,只是她见过太多正常人在绝境下变成恶鬼。 比起个人意志,生存的大环境才是主因。 “大表哥,乌尔曼部落还剩多少人,躲哪里去了?”穆歆无意在山匪上多花精力,有卫家军在,他们掀不起风浪。 “三年前乌尔曼部落倾巢而出,最后青壮男女十不存一,大巫受刑后也没活多久。” “剩下的三百多老弱妇孺被控制在宁州城外的伏岩村,开垦荒地自给自足,从未外出过半步。” 卫博衍本意是斩草除根,乌尔曼人常年制毒,很多失踪的大周百姓都是被他们抓去当药人,活生生被折磨致死。 彼此早已仇深似海,无法化解。 可惜在其他十六个部落的大巫联合求情下,洪熙帝为了表现大国风范,最终对乌尔曼部落的惩罚是圈养一般的囚禁。 “那大长老和圣女怎么出去的?”穆歆记得当时说他们在京城还有据点。 卫博衍:“大长老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南疆,若非行刺太后露出马脚,还会一直隐藏下去。” 又是二十多年前,穆二老爷是十五年前纳的青姨娘,说明乌尔曼部落为北蛮效力的时间只会更早。 否则就算要安插奸细,也该勾引卫大老爷才对。 穆歆顺便就问了句:“没人送扬州瘦马给外祖父和大舅舅吗?” “咳咳咳——”卫老侯爷正一脸欣慰地看着最出色的孙辈们议事,突然就听到了虎狼之词,一口茶呛得满脸通红。 “我就是好奇,”穆歆连忙上前给老侯爷拍背,“难道只有我爹不中用?” 卫博衍忍着笑,含蓄地说道:“姑父身为文官,意志相对薄弱些。” 穆歆呵呵一笑,难怪镇远侯府上下都看不上便宜爹。 原来是强者对弱者的鄙视。 三人从三更谈论到五更,直到天光乍现,穆歆感觉到有人快步走向书房,心中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护卫进入书房后,脸色凝重地汇报:“将军,出事了。今日吃了流水席的百姓中,有十三人中毒昏迷。” “现在中毒之人都在医馆,家人发现都是吃了昨日的流水席,哭闹着要抬到侯府门口来讨要说法。” 卫老侯爷怒从心起:“哪个阴险狡诈之辈,居然敢陷害镇远侯府!” “吃过流水席的不下千人,这十三人有何特殊之处?”卫博衍眼神冰冷,杀意凛然。 护卫回道:“男女老少皆有,商贾士人,农户仆从,只有吃过流水席一个共同点。” 不多不少,刚好十三人。 没下死手,就是给她的战书。 穆歆把玩着手里的虎符,勾起一抹淡笑:“让他们来。” 刚觉得过生辰有点意思,就有人等不及来寻晦气,她不介意在中元节添点红。
第113章 杀人灭口啦 昨日侯府门口熙熙攘攘,今日却透着诡异的安静。 之前在医馆里大喊大叫的昏迷之人的家属们,被卫家军护送着,将昏迷不醒的人用担架抬着,依次摆在了门前的大街上。 正好是昨日摆流水席的位置。 老侯爷发话了,镇远侯府问心无愧,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着。 有人本来还想闹,只是嚎哭声刚到嗓子眼,就被刀尖上反射的寒光吓得喊不出来。 卫家军驻守南疆几十年,手段强硬,南蛮和山匪杀了一茬又一茬,在百姓心中积威甚重。 纵使他们自认是苦主,但对上一身戎装手持利刃的数十名卫家军,还是不敢造次。 周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他们有些人是来等着吃流水席的,有些是听说吃死了人来凑热闹。 更多的是昨天吃过流水席的人,生怕自己也中毒了,赶紧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在他们来的路上,穆歆叫来南昼洗掉了易容,换上一身张扬华丽的朱红色罗裙。 以穆四小姐的身份,踏出了侯府大门,站到了卫家人身侧。 此时,卫老侯爷正在对着昏迷之人的家属们问话:“本侯为庆祝外孙女的生辰,办了流水席,想着与云城百姓同乐。” “昨日吃过流水席的人不知凡几,只有你们的亲人中毒昏迷,此事绝不简单。” “现在回想下,可有什么与往日不同之处?” 老侯爷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眼神一扫,无人敢与他对视,俱是低头行礼:“拜见侯爷。” 半晌,没人开口,侯府管家朗声催促:“侯爷要帮你们查清真相,怎么不说话了?”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第一个开口,声音颤抖,带着怯意:“老婆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孙女睡觉前还好好的,早上就醒不过来了。” “我家婆娘也是!以往天没亮就会起床做饭,今日怎么都叫不醒。”一个壮汉跟着说道。 “我夫君吃完流水席,回家就说困,今日该做烧饼的时辰泼了好几盆冷水都没醒。送到医馆,才知道是中毒了。” “小人的娘昨日只吃了流水席,旁的水都没喝过。” “我爹也是,一天就吃了侯府的流水席。” 有人起了头,其余数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开始诉苦,全都声称中毒之人身体很好,就是吃了流水席上的菜才昏迷的。 卫博衍眉头深锁,这些人,提起家人时的语气很不对劲。 流水席申时开始酉时结束,但好几个带爹娘来的人,都说他们只吃了流水席。 这不符合常理,云城习惯一日三餐,早食就算了,怎么会在申时前连午食都没吃过。 要么是怕镇远侯府不认流水席的问题,在撒谎;要么就是他们平日里只给老人一顿饭吃。 “大夫何在,可知病因是什么?”卫博衍按下心中疑惑,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昏迷之人。 “启禀侯爷,将军,老夫是杏林堂的坐堂大夫。”一个老大夫走上前,恭敬行礼后告罪道,“学艺不精,未能查出是何缘故。” “小人是善和堂的大夫,也不知这些人是突发急症还是中毒。” “老夫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实在惭愧,只能诊出昏迷是中毒导致的。” 云城最大的三家医馆都来了大夫,他们也是最先接触到昏迷不醒的病患,却无能为力。 十三人在同一时间突发同一急症的概率极低,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中毒。 回春堂的陈老大夫是最镇定的,因为他已经派人去请老药王。只要这些人有一口气在,就不怕救不回来。 可惜了好好的流水席搞成这样,别说为穆四小姐庆祝生辰,连镇远侯府的声望都要到受损。 “这是怎么回事?真的有毒吗?”围观百姓有人慌了。 有人开始觉得不适:“我昨天也吃了,难怪早上觉得头好晕,现在还犯恶心。” “流水席有毒你们负不负责?”还有人躲在人群里大喊,“镇远侯府就可以草菅人命吗?” “就是,还以为能沾到喜气,结果是晦气,毒气!” “不知道弄了什么脏东西给我们吃吧,果然没有白吃的饭。” 卫博衍眼神冷凝地挡在穆歆身前,不想让她听到那些话:“本将军在问话。” 护卫们向前踏了一步,整齐划一的阵势,让议论声立刻变小了许多。 民不与官斗,反正他们现在还没事,没必要替别人出头。 现场再次只剩下一片哭声,要不是担架上的十三人胸口还有起伏,看起来很像是在哭丧。 卫老侯爷脸沉似水,卫老夫人也不像往日般慈眉善目,锐利的视线逐一刮过下面的人。 今日本该是流水席的第二场,就这么毁了。 他们第一次给外孙女过生辰,就算找出幕后黑手,穆歆的十三岁生辰也回不来了。 穆歆拍拍卫博衍绷紧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大表哥,我没事的。” 她已经收到了家人的祝福和最好的礼物,流水席办不了还能省下一笔钱。 别说是十三个昏迷不醒的人,就算是一百三十个,都毁不了她的好心情。 卫博衍轻舒一口气,他很少会控制不住情绪,是那人说的晦气激怒了他。 穆歆的生辰很特殊,本就让她被穆府冷落多年。如今一切刚好起来,却又在这天听到诛心之言。 流水席本是卫老侯爷的心意,却被人如此践踏。 他不允许。 见卫博衍没有要问的了,穆歆走上前开始干活:“让开,我给他们治。” “你是哪儿来的小丫头,敢口出狂言?”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哭得正伤心,见穆歆是个锦衣少女,挡在了他亲娘面前。 穆歆眉梢微挑,哭得好假,演技不及褚承泽万分之一。 南昼立即地将人架开,卫家军也在卫博衍的示意下,两人一组站到了昏迷之人的身侧,配合穆歆施救。 旁边的老婆子呆愣片刻,看到穆歆是从侯府里走出来的,眼珠一转,大声嚎叫起来:“镇远侯府要杀人灭口啦!” “想杀人的是你。”穆歆一针扎到小女孩的手腕上,用异能一探,就知道是中毒。 此毒不会立刻致死,却能让人一直醒不过来,在大周朝的医疗水平下,等于必死无疑。 “你在胡说什么?”老婆子张牙舞爪地要扑向穆歆,被两把刀挡了回去,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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