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百姓能不能分到地、吃饱饭,洪熙帝显然更怕皇权旁落。 穆老太爷看出穆歆有所隐瞒,也不强求:“歆儿,祖父相信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 “但有一点要记得,穆氏数百年荣光,不是什么宵小之辈就能撼动的。” 穆歆笑着眨眨眼,乖巧地应下:“祖父放心,歆儿从来不单打独斗。” “现在就有需要祖父和大伯帮忙的地方。”穆歆在纸上画出示意图,“我要在府内做一些改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四人围到书桌旁仔细分辨,最后还是最年幼的穆祁麟率先承认没有悟性,试探着问道:“妹妹,你是要在府上贴满符咒吗?” 穆歆手上动作一顿,恨铁不成钢:“哥哥,你好歹在沧州军营待过,连机关都看不出来?” 没开口的另外三人:恕他们眼拙,半点没发现。 尽管嫌弃穆家男人的眼神不好,穆歆还是很有耐心地讲解了一番,为确保制作工艺,一边说一边写了十大张纸。 穆祁瑾听得叹为观止,没想到四妹妹居然还在墨家上有此造诣。此刻他早就忘了母亲和妹妹嘱咐的话,只想着有时间与穆歆请教一番。 向来严肃的穆大老爷越看眼神越亮,他目前在整理《洪熙典纪》的工艺部分,这计划用两三年的时间拜访各大家。 踏破铁鞋无觅处,机关大师竟在身边。 穆老太爷就沉稳许多,捋捋胡子问道:“歆儿,这些若用你说的材质来做,可是非常危险的。” “光是纸上谈兵,祖父可不能同意。” 穆歆对此早有准备:“这些都是从暗夜军那里学来的,他们在对付南蛮部落时用过数回,屡有奇效。” “过两日会有暗夜军的人来帮忙,确保万无一失。” 反正盛雪他们远在南蛮,也不可能真有人跑去问,穆歆心安理得地用暗夜军当挡箭牌。 谁让沈随和裴兴言这几天哭着喊着要来穆府,不用白不用。 穆歆不能未卜先知,对整个大周乃至境外的敌人都只了解到皮毛,无法推演出穆府会在两年内发生什么事。 但她有一个最朴素的信念:只要人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哪怕是洪熙帝脑子被猪啃了,突然下令抄家,穆歆都要想办法搏一搏,绝不会坐以待毙。
第150章 家事,天下事 连写带画地忙活了两个多时辰,穆歆才回到了明心居,留下穆祁麟担任执行穆府改造的重任。 不过她还不打算休息,让南昼乔装打扮了一番,穆歆化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鬟,挎着小篮子从穆府后门出发。 绕过数条巷子后,穆歆确定没人跟踪,从三层高的后墙跳进了卧龙寺。 近日关于宁远郡主的命格到底是大凶还是大吉,在褚承泽的推动下,已经快闹成道家与佛门的大对决。 而被穆歆特意从大佛寺请来压阵的了善方丈,再次表现出超高的佛学修养,在京城笃信道教的大环境下,硬是与车轮战的道长们辩得不相上下。 今日刚与龙虎山远道而来的九问真人大战三百回合,不仅声音哑了,连脸都笑僵了。 吃完远不如大佛寺精致的晚膳,了善方丈忧伤地沐浴焚香,准备做晚课。 了善方丈自小被师父养大,到知天命的年纪,从未有过如此虔诚的时候。只求有朝一日,佛祖能听到他的心声,收了那妖女。 “了善方丈清瘦不少,可是不适应京城的水土?”一道软糯温和的声音响起,却如梵钟在室内被撞击。 了善方丈逃避似的紧闭双眼:“穆施主,老衲已经如约履行诺言。” 穆歆:“方丈辛苦了,我只是听说你被围攻了,过来关心下。” “老衲才疏学浅,恐无力再招架。”了善方丈趁机提出辞行,“还需回到大佛寺潜心研究佛法。” “了善方丈何必自谦,”穆歆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润喉,“若非有所收敛,再来十个九问真人也不够看的。” 真是热衷享受的大和尚,来京城都不忘带上心爱的顶级顾渚紫笋。 了善睁开眼:“你又想干嘛?” 穆歆莞尔一笑,指尖轻点茶案:“当初说会带你飞黄腾达,现在是时候了。” 夜色转深,早已被人遗忘的东宫内,难得灯火通明。 大周最尊贵的姐弟三人,四年后久违地坐在一张桌前,煮茶闲话,似是从未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惊变。 大皇子褚承启今年二十有七,自八岁起,做了整整十五年万众瞩目的储君,又做了四年如履薄冰的废太子。 然而与众人想象中不同,虽被软禁在东宫的方寸之地,褚承启的面貌却与颓废半点不沾边。 此时他泡茶的悠然姿态,若非对面的姐弟二人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东宫,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皇姐,你是一回来就收拾了小弟一顿?”褚承启看着竭力变现冷酷的褚承泽,直觉小弟肯定是被长姐痛骂了一顿。 “我还想收拾你呢!”长公主端起茶喝了一口,差点没泼出去,嫌弃地推到一边,“给你那么多银子,连像样的茶都喝不起了?” “此乃苦丁,有消炎解暑、清脾肺、活血脉之功效。”褚承启笑盈盈地将另一杯茶递给弟弟:“小弟,来尝尝。” 褚承泽在亲大哥的期待眼神中,一饮而尽。 苦,苦得舌根都发疼! 看着一身靛青长袍的大哥,褚承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心里太苦无处发泄,才要自找苦吃。 褚承启无法踏出东宫半步,却也不是真的眼盲耳聋。 褚承泽这四年来做的事,说的话,他都在或主动或被动的情况下,了解得一清二楚。 兄弟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十二月初十,母后忌日,那是洪熙帝唯一允许褚承启离开皇宫的日子。 那时候褚承泽正被御史围剿,每日的大朝会都有人弹劾他性情暴戾,手段残忍。 哪怕是皇宫内,都有不少宫女太监偷偷在私下议论。若是七皇子继位,必定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整个东宫都会被屠戮殆尽。 褚承启的长子已经八岁,纵使再懂事,也还是个孩子,听到这些诛心之论,如何能不害怕。 五岁的女儿不知从哪里听说七皇叔要把她嫁到北蛮去,连见都不敢见褚承泽,哭闹着拉住废太子妃不放。 是以长公主好不容易从洪熙帝那里求来的恩典,最终也只有姐弟三人相聚。 唯一庆幸的是,起码不用在其他人的监视之下对话。 褚承启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劝慰开解的话,还想着若是褚承泽不听劝,他就要用特殊手段表明自己的立场。 不曾想这次见面,褚承泽的状态比想象中好了太多。 褚承启在看到弟弟的第一眼时,就没忍住笑了。 褚承泽眉眼间的暴戾和偏执都不见了,却不是恢复为五年前那般天真无畏,而是带着沉静与坚定,像是璞玉绽放出光芒。 “你夫人呢?”长公主很喜欢废太子妃,还想着叙叙旧。 “她去哄阮儿睡了。”褚承启温声解释,想起方才的话题,“那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愿与小七共度余生?” 褚承泽冷不丁被茶呛得直咳嗽,满嘴都是苦味:“大哥,慎言。” “慎什么言?”长公主牵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打趣道,“少年慕艾,就是喜欢遮遮掩掩。” 褚承泽语塞,他的口才纵然比褚承瑜强上一百个褚承安,面对长公主时,也只能转移话题。 “文岳霖是怀虚道长背后之人,她今日预言两年内天下大乱。” 长公主与废太子收敛起笑意,彼此对视一眼,正色听褚承泽分析如今的情况。 离开穆府后,长公主就进宫与洪熙帝斗智斗勇,还未来得及了解文岳霖和怀虚道长的关系。 四年前她离京时,怀虚道长还只是个初入钦天监的地方道士,在一众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中并不起眼。 褚承泽与杨舒合复盘着文岳霖出现的种种场合,对照查到的隐秘联系,分析出一些眉目。 排除虚张声势的部分,从已经被验证的事出发,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文岳霖或许真的能参透天道,看出天象的预示。 这在上古传说中并不少见,南蛮的大巫和北蛮的萨满法师,都号称有这样的能力。 至于为什么多年不显山露水,还要在文府被文胜泫和姨娘打压,大概是羽翼未丰,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杨舒合认为预知是一项很可怕的能力,也是最折磨人的能力。 自然灾害不受人力控制的,看到便是看到,不会更改。 在辽阔的天地间,再强大的人也不过是蝼蚁。无论大周朝最后是谁坐上皇位,甚至北蛮和大周同归于尽,都不会影响到下一年的春雨。 但人祸不一样,怀虚道长哪怕给耶尔兰罩上破军转世的光环,他也会在韩离的愚弄下,跳脱出既定的路线。 文岳霖让南昼转告的话,不只在威胁穆家,同样也在威胁褚承泽。 不同的是,褚家的家事,就是天下事。 享天下之利者,任天下之患。 一位长公主,两任太子,无论身处什么状态,都有受命于天的使命感。 绝不会,让大周陷入文岳霖所说的乱世。
第151章 迷雾散去 “文岳霖最初找上北夜,是通过杨致远。”褚承泽缓缓道,“三年前,她救过卷入扬州秋闱舞弊案的杨致远。” “是那位揭发淮南道赈灾粮倒卖一案的书生?”褚承启有些印象。 “正是,我去年十月奉旨到淮南道赈灾时,发现灾民领到的口粮与户部拨下的不是同一批,分量更是只有上报朝廷的十之二三。” “派出北夜和南昼暗查后,收到了杨致远揭发扬州刺史的密信。” 当时杨致远身受重伤,晕倒在难民营外的树林中,是南昼救回了他一条命。 确定他所言非虚,收集的证据也足以证实倒卖赈灾粮有扬州刺史府的参与,褚承泽就让北夜一路护送他回京。 可惜哪怕铁证如山,杨致远也没有机会当着洪熙帝的面与扬州刺史崔康时对峙。 扬州长史在狱中畏罪自杀,担下所有罪名,崔康时只是被贬官,未伤到扬州崔氏的根基。 若不是洪熙帝将吏部考核交给褚承泽,祸害了整个淮南道灾民的崔康时,此时依旧能安稳地在临安州做官。 褚承泽对杨致远心怀歉意,安排了他进入国子监,在郭祭酒的庇佑下安心求学。 因此当文岳霖通过杨致远接触到北夜,想用褚承安与文五小姐的私情缔结同盟时,褚承泽也并未深究。 那时褚承泽的主要精力都在解决褚承安对穆歆的痴心妄想上,顺手策反怀亲王妃,在洪熙帝心上扎一根关于南蛮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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