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没事,我没事,你不用安慰我。”万琛远唇角努力扬起一个笑,转身兀自离去,“我想去静一会儿。” 万琛远颓败地走去后厨,直接将所有小厮丫鬟赶了出去,掀开盖子,抱起一个酒坛仰头强灌,脊背死死抵住墙壁,顺势坐在了角落里。 烈酒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衣衫。 门外。 蓦然出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苏南枝想起老侯爷病危前,曾嘱托她教导万琛远走上正道。 若他成才,三年后放她离开。 “我能进来吗?”女子轻轻敲门。 狼狈不堪的万琛远听见这说话声,猛然抬头,随后咬紧了后槽牙,死死不发出声,假装自己不在厨房,他想把这么脆弱的自己藏起来了,不要被任何人看见,尤其是不能被喜欢的人看见。 万琛远一把泪,一把鼻涕地擦着,抱着烈酒坛子使劲儿灌。 听着屋里的酒坛倒地声,苏南枝唇角抿起一抹随和的笑,温柔道: “其实我也经常哭鼻子,上一次哭,还是在两月前,父亲被关入大牢,兄长流放边疆。你看我,家人生离死别,现在也活的还好。” 听着她以己度人,推心置腹的话,万琛远忽然就有些心疼苏南枝。 苏家几多挫折,这个同龄女孩又是怎么撑起门楣的呢? 那道紧闭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隙。 苏南枝推门而入,在万琛远身边席地而坐,无甚形象地掀开一个小酒坛:“碰一个吗?” 万琛远眼底闪过诧异,木讷地举起酒坛。 二人像称兄道弟似的,两个酒坛相碰。 苏南枝仰头喝了一口,抬袖擦干唇角的酒渍,水眸弯起来,笑着道:“你经历过丧亲之痛吗? “没有……” “你曾和家人生死分离过吗?” “也没有……” “那你有没有,眼睁睁看着你想要保护的东西,被残忍破碎?” “以前父亲非要踩死我的蛐蛐,算吗?” 苏南枝哑然失笑,仰头喝了一口酒,温和的目光里多了些坚毅,直直地盯着万琛远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那就趁着没经历这些之前,好好努力吧。” 万琛远被她眼中的坚毅,烫的浑身一震。 “假如你没有足够的能力……” “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家被仇家蚕食,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轻蔑,你只能仍由周世子那种蛇鼠之辈欺辱,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落败而束手无策,你只能在出事时低声下气四处求人。” “然后,说书先生会跟很多人讲是你废物,夫子教育学生会以你做反面对比,每当有人想起草包,就会想起你。”苏南枝缓缓道,“如果你能接受这一切不幸,那就不用努力。” 前世。 镇国侯逝世,七王被萧瑜杀害,雅贵妃倒台,万琛远落了个草包名声惶惶度日,被世人嘲笑、被仇家凌辱、被宗族旁支分食家产,万夫人悬梁自尽,昔日辉煌的侯府,落败成残垣断壁,而万琛远也饿死街头。 其实万琛远本性不坏,万夫人与镇国侯都是忠义好人。 苏南枝叹口气。 万琛远手中的酒坛哐当落地,内心受了巨大触动,十分震惊。 因为他是侯府世子,所以从来没人和他说过这些。 没说敢说,假如侯府倒台,他会有什么结局。 万松是天子宠臣,他在父亲的庇佑下随心所欲,花钱如流水,一沓银票和一张银票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反正他家有花不完的钱。 可假如,没有父母庇佑,自己有什么能力护住万家呢? 苏南枝仰头又灌了一口烈酒,扶着墙壁站起身,笑着道:“现在,一切还不晚。等老侯爷醒来,给他一个惊喜吧。” “什么惊喜?”万琛远嗓音发抖,浑身震颤,感动又震惊。 “一个儿子的成长蜕变,对老父亲来说,是最好的惊喜。”苏南枝看着喝得烂醉的他,嗓音温柔而坚定,“别让万夫人担心了,起来去洗漱下吧。” 万琛远痛定思痛,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身,醉得一塌糊涂,又跌倒在地。 苏南枝一直站在旁边陪着他,直到万琛远实在站不起身,她才伸手,亲自扶起他朝门外走。 雅贵妃和万夫人看着彼此扶持的二人,眼底一片欣慰。 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苏南枝总觉得除了雅贵妃万夫人,还有一双暗处的眸子在盯着她。 万琛远回房洗漱完,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苏南枝给雅贵妃和万夫人行了礼。 雅贵妃扶起她,三人一同去了后花园。 苏南枝提壶给雅贵妃、万夫人沏茶,忽然道:“不日前,太子因定情信物一事报复臣女,可此事,除了臣女与贵妃娘娘之外再无他人知晓。不知,娘娘瑞雪宫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人?” “你是说,本宫身边有皇后的内线?” 苏南枝颔首。 雅贵妃唇边勾起一丝极浅的冷笑:“本宫回去后,会肃清内线,多谢你的提醒。” “万夫人,贵妃娘娘,臣女便不在此多叨扰。” 苏南枝行了礼后离开侯府。 此时接近午时。 今日早朝散的迟,不少官员陆陆续续才回府。 苏南枝的马车在城南,路过摄政王府时,车帘便被掀开了,萧沉韫坐进马车。 “太子被废了。”他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衣襟。 是苏南枝预料之中的事态发展。 “本王领着文武百官,轮流在乾清宫,连续弹劾了三日,直到太子被废为止。” 苏南枝蹙眉:“有那么多弹劾内容吗?” 萧沉韫唇角微勾,淡淡道:“想有便有了。不过是从萧子炎出生起,历来做的错事,全部以小见大都弹劾了个遍。” 所谓的以小见大,就是小题大做。 萧沉韫和文武百官有心弹劾萧子炎,就算是芝麻豆大的小事儿,也可以翻来覆去多弹劾几遍。 文臣嘛,最擅长笔墨,一件事用数百种写法来弹劾。 萧睦看着源源不断堆成山的奏折,烦不胜烦,冷静斟酌后,写下了废太子的圣旨。 只不过近日戎狄藩国使臣来大庆进贡,他还是压下了这道废太子圣旨,以免让他国使臣看了笑话。 于是,萧子炎对外表面是太子,其实在所有人眼中已是废太子。 萧沉韫有些犹豫道:“萧子炎被废,必然心存不甘,本王担心你安危,不如本王买下芸院隔壁的房子,与你比邻,先陪你度过这些日子……” 苏南枝刚想说不必,余晔忽然接到一封密信,紧急来报:“王爷!发生大事了!” “什么大事,这般慌张?”萧沉韫蹙眉。 余晔将密信递过去,急忙道: “暗卫找到人了!找到五年前与您在荒岛朝夕相处的栀栀姑娘了!就是您挂在密室里那位姑娘!”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细雨,凉进了心里 萧沉韫眸色一紧:“你说什么?” “就是那位王爷找了五年也没找到的栀栀姑娘啊……” “她在哪里?”萧沉韫掀帘跳下马车,目光难掩迫切地看向余晔。 而苏南枝也在安静地看着萧沉韫,看着他为另外一个女子慌张、迫切、激动。 “是找到了,但还没确认身份,在倚天客栈。”余晔牵来一匹骏马,“王爷要和属下一同前去吗?” 萧沉韫攥紧缰绳,箭步上前,刚要翻身上马,忽然回过头,看向刚才一直被他忽略的苏南枝:“本王去见见她……” 苏南枝眸子像盈着一汪明亮清浅的泉水,唇角牵笑:“去吧。” 萧沉韫迟疑了下。 “想去就去吧,王爷行踪自由,何必同我交代?”苏南枝缓慢优雅地扶了扶发髻,摆弄着发间的玉簪,笑吟吟说完后,便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车内传来女子淡淡的吩咐声:“回芸院。” 那砰地一声关门,像砸在人心上似的。 萧沉韫愣在原地,也不知该去,还是不该去。 马车内的苏南枝,平静地喝了口茶,面色从容淡漠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她倒是忘记了。 萧沉韫还有一位心上人,栀栀呢。 是那位他前世苦寻了一辈子,令他终生未娶、孤独终老的栀栀姑娘。 其实,她一直很想见见这位栀栀姑娘,想看萧沉韫从前那般爱慕的人,是怎样一位绝色风华的姑娘。 想必是那种,一眼就可以惊艳终生的女子吧,性格也好、长相也好、身材也好,样样都好,才会让他难忘。 盏中茶叶被她悉数嚼了个干净,舌尖弥散出苦味,才让她默然回神。 苏南枝,你要记住,情爱只是你人生里锦上添花的东西。 情爱并不是你的全部,你可以短时间的失落难过,但你还是得找回理智,去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在萧沉韫找回栀栀的这一天。 苏南枝心想。 她与萧沉韫确实曾擦出过火花,但这火花还远远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吞噬她的理智。 火花一闪而逝,是刺眼绚烂的,也是短暂的,任何事物的消失都有迹可循,唯独火花,来时易燃,去时无声。 浇灭火花,可能只需要一阵不引人瞩目的微风,风吹即灭,一场绵绵细雨,雨落即熄。 苏南枝的心火在飘摇反复。 长街行人如织,烟青色的天空,吹来裹挟冷意的寒风。 你看,天空下雨了。 细雨如丝,淅淅沥沥,凉到了心里。 苏南枝分明坐在锦缎铺壁的马车中,地龙烧的很暖,梨花桌炉里香雾缭绕,却仿佛置身于寒风凉雨里,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又落寞,冷的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今日穿的少,还是这簌簌而来的秋雨,过分冻人。 马车停在路边,驾车的春盛急忙进来给苏南枝关上车窗,连忙搓热她冰凉的手:“姑娘在发什么呆呢?下大雨了,车窗也不关,若是冻出风寒该怎么办?” 原来是她,至始至终都忘了关车窗啊…… 苏南枝彻底回过神,重新整理了心绪,笑着道:“今年的秋天,是要比去年冷。对了,你去成衣铺给大哥二哥买些冬日衣物、被褥、银丝炭,言斐亲自走一趟塞北吧。” 温言斐在车外嗯了声。 “大哥二哥总在信中写他们过的很好,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哥向来报喜不报忧,二哥自尊心强,未必真如他们口中过得那般好。” 苏南枝想起前世,大哥一身清正不愿意和官痞同流合污,常年被排挤针对,二哥脾气火爆又常年打架挨揍,但每次来信二哥大哥都说过得好,最后一次传来家信,便是死讯。 她赶去塞北,给兄长敛尸,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们过的有多不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11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