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川那老东西。”狄琼攥紧了费尽心血得来的布防图,眼底席卷山雨欲来的风暴,“尽坏孤好事!” …… 苏南枝额前很快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因为过于痛苦,藏在袖中的手开始微微打颤。 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还是或多或少吸了点那香。 果不其然,香有问题。 为今之计,只有快点找个医师,看看能不能解毒。 走出驿站之时,不少官员都笑着朝她打招呼,胸口处传来的剧痛,使苏南枝只能强撑着理智,牵强地扯出一抹笑回应。 她脚步已经有些虚浮了,扶着墙桓,停在拐角处时,卖香瓜的挑担小贩,裹着头巾蓄着长胡子,吆喝着走来:“买香瓜吗?姑娘?” 苏南枝一眼便认出,那是乔装过的温言斐,压着嗓音克制住痛苦道:“买。” “好嘞!”温言斐顺势走过去,眼底流露出焦急之色,“姐姐这是……” “中毒……” 苏南枝话音刚落,香瓜扁担便撒了一地,温言斐立刻扶着她走入另外的小巷,压低声音道:“我与邹虎、曜夜,前来省城前便阅过此处舆图。三街有一个焦洲最好的医馆。” 这一路上,苏南枝在明处,但终究是北上,前往数千里之外的渊城,所以她也带了邹虎、温言斐等黄泉阁杀手在暗处。 抵达医馆之时,苏南枝胸口的痛,痛到几乎让她昏厥。 大夫让温言斐把人扶进内室。 “姑娘有何症状?”大夫把脉,好一番仔细的望闻问切。 “一刻钟前,闻了一种花香味的熏香,便觉得胸口钝痛,宛若巨石碾过。钝痛后,又觉得仿佛蛇虫钻入肺腑,四肢百骸皆是酸麻僵痛。”苏南枝脸色越发苍白,连嘴唇也白的骇人,气息虚弱至极。 “恕老朽直言,姑娘所遇奇毒,绝非祁焦两州的医师能解。” 大夫急忙去翻了生平看过的一些疑难杂症猎奇医书,从垫桌子腿的书里,拿出一本积灰很厚的书,翻开几页,忽然道:“若老朽诊断无错,姑娘中的应当是,花冢毒。” “碾碎百种毒花与毒物汁液混合,再添加一些秘毒,晒干成粉,制作成熏香。吸入者不出一刻,毒素率先进入胸膛,每日半夜毒发一时辰,随着天数增加毒发时间,若毒发一月还未服用解药,便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此毒阴狠猛烈,是北狄先皇操纵死士的一种奇毒。”大夫后知后觉,看向苏南枝的目光也充满了忌惮,“花冢毒已经失传数十年,如今重出人间 ,能中此毒者,想必身份不凡。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老朽无能为力啊……” 体内一阵比一阵更为猛烈的剧痛,让苏南枝倍感煎熬。 她皮肤极薄的太阳穴,涨起几根细小的青紫筋脉,忽然攥紧胸口的衣服,“噗”地一声,喷溅出大口黑血! 大夫骇人,哭丧着脸道:“若公子想减轻姑娘痛苦,便回家泡上一桶冰块,使得周身血脉流转缓慢,毒素在体内流窜变慢,或许没那么痛苦。” 温言斐拦腰一抱,将嘴角处流着骇然黑血的苏南枝,避开人群,从后窗处飞回了驿站。 省城驿站颇大,有二十多处院子,居住官员络绎不绝,故而温言斐要了一桶冰,小二也没起疑。 苏南枝着雪白单衣,坐在飘着刺骨冷气的冰桶中。 温言斐回避,用黄泉阁复刻的官令,住在苏南枝隔壁,约定好,若有事,苏南枝便三长两短地敲响墙桓,他就会过来。 这是第一次毒发,今晚半夜还会毒发。 难怪,狄琼说‘你会回来,求孤’。 寒冬初春,街上的人们还未完全脱去棉袄,北部本身要比京城更为严寒,甚至湖泊还飘着一层碎冰。 此刻,苏南枝泡在寒冷刺骨的冰块水桶中,只觉得周身冷的呼吸都困难,身体里的那阵剧痛,几乎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眼皮沉重缓慢地慢慢合上,视线也彻底黑暗。 她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昏,便直接到了半夜。 待她醒来时,又是第二阵剧痛到难以呼吸的毒发。 她指尖颤巍巍地抓起温言斐给她留下的字条:见姐姐昏迷在房中,我已找来婢子为你更换干衣。姐姐勿忧,我住在隔壁,一直陪你。若有事便敲墙。 “呃!” 苏南枝疼的闷声低吟,一阵锥心刺骨的痛,仿佛千万斤巨石压过每一根血管,压住胸膛,令她痛的难以呼吸,没呼吸一次,胸口便宛若刀割! 她抱住了双臂,“砰”地声,从床上滚到坚硬的地板,疼的蜷缩成小小一团。 终是熬不住,浑身无力,狼狈不堪匍匐在地。 “王爷……” 疼到意识模糊之际,她几乎咬碎了后槽牙,一声声低唤。 “咯吱”一声。 温言斐推门而入,心疼不已地扶起苏南枝,清俊如竹的眉宇紧紧蹙成川字, 忧虑道:“我知道摄政王在何处,可需要我把他找来?我一直听见姐姐唤……唤他。” 说这话时,温言斐心里弥漫出酸涩的疼。 “不、不必。”苏南枝忍着剧烈疼痛,竟是咬破了唇。 腥甜的鲜血顺着雪白如玉的天鹅颈流下,润湿衣衫,染红锁骨。 布防图落入狄琼手中,此时萧沉韫正在和莫北川、余晔紧急制定新的军事布防图。 若不早日更换新的军事布防,无异于将大庆边境的底牌亮给了虎视眈眈的狄琼! 更换军事布防图一事,绝对比她个人性命重要。 她怎么可能在此时,让萧沉韫回来照顾她…… “姐姐何必如此识大体,顾大局,苦了自己?你既然唤他,我这就将他找过来!”温言斐眸子满是凝重。 在苏南枝极度痛苦时,她没有看见,温言斐心疼的微微红眼。 身后传来极其微小的推门声。 萧沉韫染着一声寒夜冷雾进门时,便看见苏南枝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唇角、下颌、锁骨、胸前,皆是一片骇人刺目的鲜血! 他瞳孔猛然扩大!
第三百七十二章 女帝的辛秘回忆 萧沉韫疾步奔去,一把捞起白衣染血的苏南枝。 他紧忙攥着那只无力垂下的手腕,白如霜雪的肌肤沾着湿润黏|腻的黑血,怀中人如枯树枝上凋敝将落的树叶般不停战栗…… 太过痛苦。 黑血从她紧咬的洁白牙齿间不断溢出。 “怎么回事?”萧沉韫抬袖急忙擦去苏南枝唇齿的鲜血。 “狄琼胁迫姐姐为她所用,而下的花冢毒。”温言斐站在光线灰暗的角落,如丢盔弃甲的战败者,怅惘地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将苏南枝让进萧沉韫怀中,舌尖尽是一片化不开的苦涩。 “祁焦两州的医师不能医治,须得找洛神医快马加鞭来一趟。” 既然是毒…… 那他百毒不侵的鲜血,便可暂时缓解。 萧沉韫拔出苏南枝缠腰软剑,不曾有过半分犹豫,放于掌心用力一割,血珠连成线,悉数喂进苏南枝嘴中。 温言斐在灰暗的角落里,默了半晌,静静闭上眼睛,眼睫微微颤栗,旋即,像是累极了,卸完全身力气那般,乏累疲倦地睁眼,清瘦脊背像站不住似的,语气萧瑟沉寂如秋夜寒霜:“王爷照顾好姐姐,我退到驿站外守着。” 温言斐刚要踏出房门时,内里传来一道声音: “多谢。”萧沉韫说。 “不必。”温言斐唇角勾起的弧度很苦。 像铁锈味般的鲜血入喉,苏南枝唇舌间皆是腥甜。 她惹人怜惜的娇瘦身子,穿着空荡荡的雪白中衣,痛苦地躺在萧沉韫怀中,隐忍到连雪白的脚尖也在不断蜷缩挣扎,一只带血的玉手,轻抚上萧沉韫的俊脸,刚欲说话,又溢出了一抹鲜血:“我……我会不会死……” 死之一字,犹如吞人怪兽。 萧沉韫俊脸蓦然惨白,在凄冷的月光下略显疲态的病色,他指腹轻抹苏南枝唇角的鲜血,万般怜惜地抱着她:“不、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许是饮过血的缘故,也或许是毒发结束,痛苦不堪的苏南枝情绪渐渐平静,浑身都是黏|腻的冷汗。 她像惊弓之鸟,紧紧抱住双臂,蜷缩在萧沉韫怀中,循着他滚烫的胸膛紧紧贴去。 光线昏黄的屋中,萧沉韫面色沉寂,如暴雨风将来之前的诡秘平静,他低下声,两个字从牙缝里生冷溢出:“狄、琼……” 苏南枝在他怀里昏死过去。 第二天。晨。 苏南枝身上衣物已被换过,起身时,身侧只留了萧沉韫一封信。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早膳。 熬过半夜毒发后,苏南枝浑身疲乏的像被人打了一顿,她握拳抵住隐隐作痛的胃,无力地坐在桌边,吃着桂花糕、黑豆汤,拆开萧沉韫留的信: “枝枝,事出紧急,军事布防图关乎大庆边境安危。本王在渊城等你,这五日,照顾好自己。” 昨夜…… 萧沉韫割掌喂她饮血。 她体内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想必这几日应该不会毒发,故而,萧沉韫才放心地提前赶去渊城。 护送狄琼的队伍下午启辰,苏南枝刚打开门时,便察觉到阁楼下的柱子后面,有一道偷窥她的视线。 苏南枝动作缓慢地关门上落,垂下卷睫遮住眼中深思,缓步走下楼梯,绕过白墙黛瓦的长廊,短短时间内,她思虑了很多。 直到走进狄琼居住的院子时,那双聪慧明澈的美眸蓦然抬起,叩响了门扉铜环。 “叩——” 苏南枝只敲响了一声,阿诺便笑着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我家女王,已恭候多时。昨夜毒发,辛苦苏参议大人忍耐,也佩服苏参议大人的毅力,半夜竟然未曾上门求药。” “拜女王所赐,领教了一回秘毒厉害。”苏南枝笑意深深,眼底不见情绪。 “你……”阿诺被噎了一下,勾起一抹斜笑:“苏参议年轻,脾气盛,我也能理解。” 苏南枝瞥了她一眼,走进温暖宜人的内室。 狄琼身着耀眼灿烂的明黄长袍,青丝束着镶玉金冠,见她走进来时,也合上了手中的折子。那双眸子依然冷冽,唇畔却扬起了笑:“苏参议,想清楚了?” 苏南枝不答反问:“微臣能踏进这间屋子,面见女王。女王不就已经知道,微臣的抉择了吗?” 狄琼如笼着迷雾般的威严凤眸,盯着苏南枝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苏南枝,你果然没令孤失望。” 阿诺递上去一个半开的锦盒,内里躺着颗幽蓝色的药丸:“五日一次。按照女王办事,抵达渊城后,会给苏参议一颗时效半年的解药。” 苏南枝接过去,吞入嘴中。 “不知女王,最近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苏南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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