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玉指轻轻抚平宋佳月弄皱的衣领,恰好碰到拐弯处走来的余晔。 “苏姑娘,王爷有请,九王也在正厅寻你。” “九……王?”苏南枝嘴角笑意微愣,秀眉不可察觉微皱,心中起疑,萧瑜为何会找自己。 “说是找到了帮苏家平反的证据,既如此,姑娘下午就能跟九王下山。” 苏南枝面上颔首,得体一笑并不说话,心中却升起一片渗入骨髓的冷与恐惧,萧瑜当真是步步紧逼,不遗余力地要苏家要圈套里赶。 她才走到门外时,屋中萧瑜便站起身接过随侍手中的狐裘大氅,步伐急急而来,将鹅黄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还系了带子:“都怪本王没有保护好你,叫你受苦,慌不择路下逃到静安寺,还委屈地装成丫鬟。外面下着大雨,眼看就要下雪了,你穿这么少,可有冻到?” 萧瑜英俊的脸上满是担忧与焦急,丹凤眼中只有苏南枝一人,语气温柔如冬日暖风,世间女子都很难不动心吧。位高权重、英俊温润、体贴细微。 可,全是算计! 苏南枝温婉一笑,拢住大氅,退后两步:“臣女参见九王,谢过九王关怀。” “你怎么和本王客气?眼下苏家被困大牢,本王已经找到洗脱你父亲冤屈的关键证据了,时不待人,快随本王下山。”萧瑜成熟稳重地转身,恭敬行礼,“皇叔,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苏南枝嘴角噙着笑,额前早已是密汗,她躲过萧瑜,跑去跪在萧沉韫跟前:“九王,枝枝怎敢连累您?若耽搁您前程,枝枝万事难辞其咎,事关重大,摄政王已答应查清此事,就不敢再劳烦九王为此奔波。” 萧瑜心中微暖,都快家破人亡了,苏南枝竟然还担心自己被牵连。 萧沉韫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二人,看着执意向自己求救的苏南枝,又拿起案牍般的佛经,漫不经心地揉了眉心,喝了口茶:“少有看见九王这般着急过,苏南枝,你便随他下山,好好处理苏家的事。本王事务繁忙。”
第八章 没有挣扎没有求救 什么事务繁忙,不过是推诿之词。 萧沉韫确实不想管。 苏南枝手足无措,慌乱中手心攥满了冷汗,早已想不出任何辩解之词,她该怎么讲,和谁讲才会相信,眼前衣冠楚楚的九王就是陷害苏家的人! “难道王爷不想找到画像上的女子了?” 苏南枝嗓音平静,压低嗓音,小声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找得到她,若找不到, 只怕王爷往后二十年的时间都找不到了,想必王爷已经等她很久了吧。” 前世,她就是看到萧沉韫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那女子。 萧沉韫攥主佛经的手微微用力。 苏南枝在要挟他。 确实,这么多年了,他根本找不到她,她就像凭空消失那般被人抹去了所有线索,哪怕萧沉韫费尽心血都得不到半点她的线索。 但凡涉及她,萧沉韫就会丧失几分理智,捏紧白瓷茶盏,灌了一口刺喉的凉茶:“九王,将你手上掌握的所有关于苏家的证据,全部转交给本王。” 萧瑜措手不及,方才他离苏南枝与萧沉韫远,听不清讲了什么,可短短一瞬,萧沉韫竟然要插手此事?他可是特意挑准萧沉韫服丧期间,不理朝事才设计苏正的。 若他插手,萧瑜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叔,您在服丧期间,向来不理朝事,此时我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并没有困难之处,皇叔请放心,我必定还苏尚书一个公道,此等小事,又何须大材小用让皇叔亲自处理?” “这样啊,既然都调查清楚,正好把所有线索移交给本王。”那他也不必多费力了。恰巧半道截胡。 萧瑜完美的温润神色,忽然裂了一道缝隙,迟疑地站在原地。 他深知萧沉韫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这已经是第二遍了,萧沉韫目光逐渐变沉,变冷。 萧瑜袖中拳头攥紧,在泰山压顶般的目光下终于低了头:“明日,我便将本案所有线索整理成册交给皇叔。皇叔修行期间还为朝堂之事烦忧,真是满朝文武的标榜,小侄定当向您好好学习。” 说了一番好话,才见萧沉韫脸色好转。 苏南枝也松了口气。 “静安寺是越来越吵了。”萧沉韫漫不经心以茶盏撇去水面茶沫,意有所指。 萧瑜绷紧脸色,立刻拱手做礼:“小侄现在就去办,不敢在叨扰皇叔了。枝枝,你随本王一同下山。”萧瑜温润看向苏南枝。 方才萧沉韫说静安寺越来越吵,是摆明了讲闲杂人等太多。 其中就包括苏南枝。 可…… 苏南枝根本不想同萧瑜走太近,那样攻于算计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他算计了。 她颔首垂眸:“摄政王有意帮苏家主持公道,臣女无以为报,愿时刻待在摄政王身旁效犬马之劳,倘若摄政王要问苏家的事,枝枝也可随叫随到。多谢九王关怀,臣女便不同您一道下山了。” 萧瑜眼中闪过诧异,从前苏南枝最为信任他,今日待他这般疏远。苏南枝话说的漂亮,挑不出毛病,他干笑了声,不好强求。临走前,深深地看了苏南枝,目光缱绻柔情。 苏南枝却垂眸,装作没看见。 哪想,在萧瑜即将踏出门槛时,屋中众人脸色微微变化。 只听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闯来,门口闯来争吵之声。 “静安寺清修之地,尔等竟敢乱闯?” “本官此次奉圣旨而来!谁敢拦,便是忤逆陛下!” 接着。 齐刷刷的亮剑声,似乎僵持之际,对方硬闯进来,气势汹汹的穆常之右手举着圣旨,高傲而来,跨入门槛,环视了四周,没成想萧瑜也在,最后目光迅速落在苏南身上。 “罪臣之后苏南枝,果真在此。”穆常之展开圣旨,目中无人地讲道,“先前微臣奉陛下口谕而来,捉拿苏南枝,摄政王口口声声说并未见过此人,可眼下苏南枝又在静安寺。这次陛下可是亲自拟了圣旨,王爷可不要违背圣意包庇罪臣余孽啊,这可是欺君之罪。快将人交出来。”他拱手朝天,讪笑了声。 萧沉韫端坐上位,将手中茶盏猛地按在桌上,目光冷如冰刀,忽而阴鸷,气场瞬间将四周的空气冻结。 必定是先前穆常之看见了苏南枝,遭到萧沉韫阻拦后,进宫禀告了皇帝,如今拿着圣旨而来,谁敢抗旨? 可…… 就算仗着圣旨,穆常之也不该在萧沉韫面前这般嚣张。 萧沉韫呵了声,缓步走去,面无表情地站定在穆常之面前,他高出穆常之半个头,如睥睨草芥那般俯视穆常之,目光冷彻骨。 穆常之雄赳赳的气势,瞬间减去大半。 “穆常之。”平静冷淡的嗓音。 穆常之竟没来由地生出惧意,拱手作揖,咬牙道:“微臣在。” “你大抵是活腻了吧。”萧沉韫把玩扳指,轻笑了声。 他在笑,在场人却纷纷捏了把冷汗,全部跪地。 穆常之喉咙微紧,那句轻飘飘的活腻了,就像无数冰窖巨石砸在了身上。 世人都知萧沉韫目中无人,行事猖狂,而穆常之作为锦衣卫首领、陛下最器重的心腹,仗着皇帝做靠山,成了满朝文武恭敬的人物,却屡屡不被萧沉韫放在眼里,久而久之便心生怨恨,好不容易仗着此次圣旨,原本想压萧沉韫一头,却不想,他是打错了算盘。 即使萧沉韫服丧期间,一年未处理政事,他仍旧是天下第一权臣。 霍地。 穆常之黯然跪地,语气低了几分:“王爷说笑了,微臣只是奉命行事抓苏南枝罢了。还请王爷不要阻拦,毕竟圣旨难违。” 萧沉韫唇角平静地微勾,拍了一下穆常之的肩膀,淡淡道:“穆大人动不动就跪的样子,别有一番风姿。” 穆常之察觉到肩上强大的力量,压得他骨头都快碎了,根本无法起身。萧沉韫突然收了手,由于惯性,他竟身子前倾哐当磕了个头。 “把、把人押走。”穆常之肩膀无法动弹,疼的龇牙。 萧沉韫未加阻止,便是默许。 穆常之的人上前,给苏南枝戴上手铐脚链,苏南枝略带湿意的杏眸望向萧沉韫,只见萧沉韫修长指尖捻着佛珠,眸光沉静如古潭,不起一丝波澜。 被拷上枷锁的苏南枝,没有挣扎,没有求救,美丽的水眸垂下来覆住不安的情绪,与那双冰冷平静的眼睛四目相对,娇音缓言:“臣女相信,王爷会守信的。”
第九章 一定要报仇。一定。 苏南枝分明就很害怕,连音线都颤了,偏生还要极力强撑。 她就像湿漉漉的羔羊,柔弱、不堪一击,却还要与狼搏斗。 萧沉韫目光微暗,拨动下一颗佛珠:“本王言出必行。” 苏南枝眸出现光芒,摄政王最为重诺,有这个承诺,她便放心了。 她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些,看向男人清浅一笑,笑容昳丽,浮出梨涡,那双杏眸仿佛含了三月春水,温柔明亮,灿若繁花。 萧沉韫眉宇微紧,看了一眼,移开目光。 但萧瑜却是看愣了。 苏南枝在笑,笑的这般明媚,却不是对着他笑……… 萧瑜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风浪。 有圣旨在,萧瑜更是连话都不说一句,看着苏南枝关入满是脏污的囚车。 这是苏南枝第二回 坐囚车。 囚车关过屠夫匪徒,什么人都关过,又脏又臭,处处都是污垢,苏南枝扫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平和上车。 纤细窈窕的娇躯,关入结实极重的囚车,在青山绿黛中沿着官道前行。 萧沉韫回了书房。 萧瑜冷静的表面下,尽是措手不及的慌忙。 摄政王插手此事,若苏家被他所救,自己则不能拉拢利用苏家,满盘计划皆输,这可是他一手为苏家设计的!若被萧沉韫查出自己是幕后主使,只怕再无翻身之地!萧沉韫强行插入此事,难不成他也有意招揽苏家? 萧沉韫早已权柄滔天……为何还要招揽?难不成是想……谋反? 若他谋反,自己绝无登基胜算。 所以,他必须破坏萧沉韫救苏家,萧沉韫可以插手,但最后能救苏家的只能是他! 萧瑜面色如常转身离去,坐进马车时,屈指慢敲窗户,眸中尽数冷辣。 暗处瞧着马车越走越远的宋佳月,紧紧拧着着丝绢咬牙:“苏南枝!九王主动来帮你,你却赖着不走,执意要留在山上缠着皇叔!真是水性杨花啊!” 贴身婢女榕花应和道:“郡主放心,如今苏南枝入狱,再也不可能出现在摄政王面前了。” “这还不够。”宋佳月深吸口园中的花香,心情极好地摘下开的最艳的那朵腊梅,扔在脚下狠狠碾踩,直至碾到花肉模糊,这才笑容肆意:“我要她像我脚底的花这样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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