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上下无一人不目瞪口呆,众多奴仆更是当场惊愕石化! 孙奶娘顿时气势全无,被那明晃晃的大刀逼退几步,咬牙质问:“三公子怎么办的事?不是说苏南枝被卖去匈奴了吗?” 楚恒汗毛倒竖,也没摸清状况:“县县主怎么在这里?” 苏南枝弯腰,将盖在外祖母膝上的薄衾掖了掖,温声冷笑:“对啊,我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应该被匈奴人卖去边疆的路上吗?可惜啊,催眠术对我无用。” “怎么可能!?”楚恒笃定反驳,冷汗如雨,“驱蚊香囊里添了蛊虫末,连闻四天,再用咒语秘术,你必被催眠无疑!到底哪里出了错?” “我早将香囊中的蛊虫末扔掉了!又做了同样的香囊放在床头,让你的眼线误以为我连闻了四天。我正好将计就计,应对你接下来的诡计。” 忽然,大厅的棺材传来拍木声:“姑、姑娘,不行了!封死了,我喘不过气!” 苏南枝拔出沧月剑,疾步去挑开木钉,命人开棺,只见那面色灰白的尸体坐起身子,大口大口喘气,扶着棺沿跳下来。 “诈尸了!”众人吓得尖叫四窜! 孙奶娘更是直接吓瘫在地,连滚带爬躲去房梁后面。 楚恒挥汗如雨,忌惮地后退几步。 那人撕去脸上薄薄的面皮,扯掉黏在手上与老年皮肤无异的假皮,竟是易容后的春盛,方才假装的楚老太太! 春盛在棺材里闷了一身热汗。 “昨夜你对我催眠,我便料定你要动手,让洛神医将春盛易容成外祖母,再将外祖母转移安顿。春盛故意躺在床上,等你去强喂她吃毒药,你一走,洛神医后脚便给春盛解毒,给她吃了假死药。” “只有你们都以为外祖母死了,才会将阴辣诡计尽数使出来!我才能将你与孙奶娘安插在楚府的心腹眼线,连根拔起!” 苏南枝看向方才追随楚恒的大半家仆,寒笑:“没想到,楚府大半人都卖主求荣啊,那便大换血吧。” 满院家仆连忙磕头求饶。 “表小姐,奴婢们方才只是一时糊涂啊!” “老奴们全是受三公子胁迫!”众人开始推卸责任。 “闭嘴吧!我给你们钱的时候,嘴都快笑到耳根子去了!” 楚恒眼见事情败露,七魂丢了三魄,五内俱焚地攥紧拳头,瞥了眼四周,刚想逃跑—— “你以催眠之术拐卖少女,这是一桩死罪。”苏南枝冷言如冰,“给楚老夫人两次下毒,这亦是死罪!将他送官!” 侍卫就来绑人。 楚恒被五花大绑,忽然惊惧错愕:“所以,上次你是故意打碎药碗,因为你知道我袖子遮碗时下了断肠草?!” “对啊。”苏南枝笑容昳丽。 “我!!你——” 楚恒气的面目狰狞,脖间青筋暴起,眼将要被拖去官府,又连忙翻身跪地,惶恐求饶:“侄女,表舅错了,你放过我这次,我日后不敢了!” “谁是你侄女?忘恩负义的东西。” 苏南枝眸眼微冷,抬手狠狠掌掴他一巴掌:“你给外祖母两次下毒,又何曾念起她是你干娘?这会儿来攀亲戚,迟了!拉下去!” “放了我!我有好几万白银全给你!苏南枝求你放了我!”楚恒嘶声力竭嘶吼,拼命挣扎。 “把他嘴堵了,贩卖人口的脏钱我不屑。” 苏南枝不耐烦地下令后,目光随即看向孙奶娘。 孙奶娘立刻感觉,有把尖刀悬在头顶,浑身难以遏制地发抖。 “孙奶娘,嗯不对,应该叫你吴艳茹。”苏南枝如女修罗般,目光森然寒沉,音线清脆冰冷,“四十五年前你从黑奴市场,被买进楚府,爬过外祖父的床,怀上一对双胞胎……” 提及此事。 一直情绪激动的外祖母,猛然抬头,也开始不寒而栗。 连亢奋骂人的王嬷嬷亦是焉了气,神色不安。 孙奶娘屁股跌在石阶上,急扯白脸怒怼:“我不是!你胡说!” “你怀上双胞胎时,正值外祖母生产姨母之际,外祖父唯恐刺激到外祖母,便派王嬷嬷逼你喝堕胎药,打掉双胞胎后,将你发卖到北方。” 苏南枝从袖中拿出张人像,上面画着从前的吴艳茹:“后来你拼命逃走,偶遇匈奴秘医,求他给你整骨换脸,你才顶着如今这张脸,处心积虑混回楚府当奶娘,日夜想报仇。” “先前我便察觉出来,你绝非图谋楚家财产那么简单,你对楚家有浓烈的仇恨。我就托人查你从前经历。”苏南枝蹙眉道,“才抽丝剥茧地查出这档子事儿。” 孙奶娘手覆在小腹半晌,豆大的汗水从额前滚落,沉默半晌后,看着横在脖间明晃晃的大刀,怒目切齿,豁出去般大吼: “今日横竖也是死!没成想你这贱胚子居然查到了我的前尘往事!老夫人,你说你该不该死!”
第九十四章 哭完几十年心酸 “就因为你快生了,老爷就让王嬷嬷逼我堕胎!当年,我腹中双胞胎已怀六月了啊,成型了啊!逼死我一双孩子,午夜梦回时,你不会做噩梦吗!我那双孩子即使变成鬼婴,也不会放过你们!” 楚老夫人一生从未杀过人,唯独此事…… 她从震惊中逐渐缓过神来,嘴角嗫嚅道:“当年我知晓你怀了老爷孩子,可我从未唆使老爷逼你堕胎!” “你不杀我孩儿,我一双孩儿却因你而死!老爷怕你受刺激难产,才逼死我一双孩儿!你手上没沾血,便没有罪孽了吗?!”孙奶娘捶胸顿足哭道,泪眼朦胧地比划,“若我一双龙凤胎没死,也该长这么大!成家立业了!” 悲戚哀嚎仿佛要将天劈开般,声声震耳欲聋。 王嬷嬷瘫软在地,极力辩驳:“是你非要爬床勾引老爷的!夫人得知你怀孕备受刺激,气的生产时大出血,母女险些不保!若你不爬床,就没这双孩子,我也不会逼你堕胎。” 当年,王嬷嬷心狠手辣地灌吴艳茹喝下堕胎药,眼睁睁看见她下体排出两个血淋淋的幼婴雏形,她整整做了三年噩梦! 外祖母眼角淌下泪水,攥住薄衾的手抖如筛糠:“放她一命……” “外祖母……”苏南枝轻唤。 “我虽未害她,但她一双龙凤胎却因我而死。念着两条楚家亡婴,且留她一命……” 苏南枝看向哭成泪人、疯疯癫癫的孙奶娘,冷冷道:“那便留你一命,将你遣出嵩阳。若你胆敢心存歹念、徘徊在楚家人附近,不论楚家谁碰到你,都可杀。” “我不服!” 孙奶娘双眸赤红如厉鬼,头发尽数披散,拔出袖中匕首便朝楚老夫人和王嬷嬷杀去:“我要给孩子报仇!!” 一道人影落下。 萧沉韫雷厉风行,将苏南枝护在身后,将剑横挡在楚老夫人身前!孙奶娘轰轰烈烈、恨意滔天撞上来,剑刃穿肠破肚,随即倒地抽搐。 那双充血的眼睛瞪天,死不瞑目、含恨而终。 有胆小者,吓得寒毛倒竖。 外祖母看着那一滩血迹,呼吸猝然变急,彻底吓晕了过去! 先是被干儿子下毒,又扯出她此生最愧疚的往事,备受刺激,楚老夫人身子败了不少,奄奄一息躺在床桓处,待她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刻。 稀散昏黄的晚霞,从窗棂处落进来,洒在被褥上。 楚老夫人沉重地睁开眼,手发着抖,看向守在床前的楚冷曦等人,喃喃喊道:“曦儿,女儿。” 女儿? 多年未有的称呼,让楚冷曦眼眶愈红:“娘,我在。” “对不起…” 这三字,听在耳中犹如山崩地裂,楚冷曦呆呆看着母亲。 “对不起……南枝和我说了很多你日记里的事……”楚老夫人艰难开口,红着眼圈,痛心落泪,“你从小不爱表达……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若非南枝点醒我,为娘就算死也想不到这一层。” “我生你时难产,你自幼瘦弱还挑食,才把瘦肉全撕给你妹妹,逼你吃肥肉长身体。落水那次,我和你爹知道你会凫水,才去救你妹妹。” “你又不爱笑、整天冷着脸,我以为你叛逆、不听话,我才总拿你和莹儿做对比,希望你也能像莹儿那样学好医术,有一技傍身。” 楚冷曦怔怔听着,这几十年也未等来的道歉,扑簌落泪。 “婚事,是我对不起曦儿。我若早知你对苏正暗许芳心,必会先过问你,唉。当时你不爱说话、内向木讷,我怕你受婆家欺负,便打算让你继承家业、招上门女婿,保你此生安乐。而且苏正绝不会做上门女婿,所以也没想过将他介绍给你。” “当年,苏正对莹儿一见钟情。那时,你看他眼神就不太对劲,但我不敢细想。既将莹儿和苏正促成一对,我就没过问你对他的想法。” “却不想,你当年想嫁之人,竟是苏正那小子啊……” “你为了他至今未嫁,竟是我,耽搁了你……” “对不起……是我和你爹爹没考虑到你感受……” 父母有错也占三分理,很少有人会对子女道歉。 即使犯错,他们也会自恃着长辈身份,不肯低头。 楚冷曦心中的千千结,昔日的怨气委屈,全在这一声声对不起中烟消云散。 她掩面而泣,扑进楚老夫人怀中,像个孩童般哭的肆无忌惮,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前半生委屈,哭尽几十年心酸,也不知哭了几个时辰,楚老夫人枯瘦如柴的手,一下又一下,颤巍巍地摸女儿头,无言落泪安抚。 楚老夫人看向苏南枝,欣慰露出个笑容,带了几丝祈求,虚弱开口:“南枝啊……你姨母无儿无女……希望你帮忙照顾她老年……” “我可以,我会照顾好姨母的。”苏南枝鼻尖微酸。 “我强撑的这口气,总算能松了…” 楚老夫人怜爱地揉揉苏南枝额头,看向门外替她挡剑的萧沉韫,眯起眼睛,和蔼可亲地笑:“南枝啊……我看那个小伙子就很不错,若我还能多活两天,倒是愿意给你牵个姻缘线啊……可惜……” 她气息断了,笑意释然轻松:“可惜……你娘和你外祖父……来接我走了……” 话毕。 楚老夫人慈祥含笑的双眼,一点点闭上。 眼睑安详落幕,盖住宠溺的目光,了无遗憾地结束了此生。 楚冷曦哭到看不清,眼睛肿的像核桃,握住那苍老、逐渐冰凉的手。 苏南枝双膝跪地,肩膀微颤,扶住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姨母,哽咽抽泣:“姨母别难过啊……外祖母肯定见到我娘和弟弟了,也见到外祖父了……” 丧亲之痛如铁丝勒紧苏南枝全身,心脏疼的厉害,她泣不成声,朝楚老夫人磕头:“外祖母呐……若您见到了我娘和弟弟,记得同他们说,我和父兄很想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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