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屋中也并没点灯。 苏南枝的心像莫名被针扎了:“爹爹老了。” “咱爹一般不喝酒,喝了酒就喜欢感慨人生!”苏南辕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唉了声回房歇息。 苏南枝安排温言斐和邹虎住进了东西厢房,也回了寝卧。 躺在床上的她,默默谋划回京之后要做的事。 单单一座空心神像,不足以制出大量银票,死水县的神像被她销毁后,假银票还在源源不断盛行,证明,萧瑜还在其他地方修筑了空心神像制假银票!而只有京城万家工匠才能修筑出空心石雕的工艺。 除去要找工匠查明空心神像的数量之外,还需揪出制作假银票里应外合的皇宫奸细,寻找人证物证,置萧瑜于死地。 不出所料,皇帝明日亦会宣旨招自己进宫。 果不其然,第二日晨。 皇宫便传来圣旨,宣苏南枝进宫面圣。 “枝枝,进宫面圣紧张吗?”苏南辕正衣冠,理了理官袍笑眯眯道,“不必紧张,你治理死水县得当,让一县百姓不再贫苦,圣上会赏你。” “二哥怎么什么都知道?” 苏南辕为她掀开车帘:“二哥作为户部参领,统管守卫军,就是京城的千里耳,有啥我不知道的?正好我也要去皇宫,送你一程。” 苏南枝嗯了声,闭目沉思。 而此时的皇宫,乾清殿。 萧睦明黄龙袍加身,端坐高位之上,屈指慢敲龙椅,一双沉稳内敛的眼睛不怒而威,似笑非笑地扫量殿中站立的萧沉韫。 “皇弟啊……” “臣弟在。” “你也二十有六了。”萧睦双眼微微一眯,满是横肉的脸上充满耐人寻味的神色,“父皇在世时最疼爱的便是你,若他泉下有知,你如今尚未婚娶,怕要责怪朕这做皇兄的,不够操心弟弟了。” 萧沉韫面不改色,作揖道:“姻缘未到,臣弟并无心仪女子,若哪日碰上了,再求陛下赐婚。” “哦,这样啊……”萧睦墨眸深邃无情,唇角勾起笑,“朕听闻此次南巡,你与南枝县主时常碰面。” “恰巧相逢罢了。” “哈哈哈,南枝县主为人如何?” “端庄、美丽、冰雪聪明,不输男子。” 萧睦随意理了下龙袍,刚要说话时,通传太监尖声禀报:“南枝县主到——” “宣!” 苏南枝垂眸,举止得体,漂漂亮亮地行了叩首礼,从容淡定娴静,在余光瞥见萧沉韫时,心中划过一丝诧异。 “南枝县主治理死水县有功,当赏。”萧睦眸中荡开极浅的笑意,仿佛看见当年的智贤皇后在世,“摄政王以为,该怎样封赏才好?” “苏尚书勤政爱民,苏家二子尽忠职守,南枝县主亦是巾帼不让须眉,前有乱党之功封为县主,今有死水县政绩堪称奇迹,不若封为郡主,以做天下女子表率,陛下觉得如何?” “好!”萧睦笑拍龙椅,“朕不仅要封你做郡主,还要赏你一桩良美姻缘!” 此言一出。 苏南枝与萧沉韫皆是微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婚事,不能嫁他 “自从母亲早逝,父亲悲痛欲绝,这四年郁郁寡欢、沉默少言,作为家中独女,臣女还想多孝顺父亲几年,恳请陛下恩准。”。 萧睦眸光逐渐变冷:“你倒是孝顺!那朕便给你赐婚京城儿郎,照样能常回家看看。” 苏南枝俏脸一寸寸白下去,手心起了汗,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头次感受到帝王的喜乐无常,圣意高声莫测,这桩莫名而来的婚事,以皇帝当下的神色语气,是无法推掉的。 若再推拒,唯恐龙颜大怒。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从来不是危言耸听。 前世她没接触过皇帝,从未有过赐婚,可重生后,她的决策、做法与前世不同,事情的发展也完全不同。 她硬着头皮,唇畔牵笑,毕恭毕敬跪下谢恩:“皇恩晃荡,臣女叩谢隆恩——” 话音刚落,萧沉韫便道:“陛下可有赐婚人选?” 他面上不起波澜,袖袍里攥成拳的指关节泛白。 萧睦端坐龙椅,眸眼透着老谋深算,目光犹如入鞘的利剑,虽未发火却凌厉外露,饶有意思地勾唇:“摄政王以为,南枝县主这等倾城绝色又巾帼不让须眉的佳人,该配京中哪位好儿郎?” “微臣以为……”萧沉韫唇抿成一条平线,“她心之所属的才是好儿郎。陛下既然想赏她一桩良美姻缘,便让她嫁给想嫁之人,白头偕老。于她而言,不只是赐婚,更被赏赐了一生幸福,更能彰显陛下深仁厚泽。” “摄政王一向言简意赅,从不为谁多费口舌,今日却为了南枝县主推心置腹长篇大论。” 萧睦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层薄寒,“既然南枝县主无心悦之人,朕便为她做主,镇国侯世子秉性纯良、貌若潘安,祖上三代皆是国之重臣,与苏家是门当户对,与南枝县主也算郎才女貌。” “好!好好好的很!”门外,传来一爽朗豪迈的大笑,一络耳胡赛的六旬男人大步流星走来行礼:“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 “免了。”萧睦摆摆手,笑道,“这位便是镇国侯。” 苏南枝挤出一抹笑,福了福身:“老侯爷安康。” “哎呀妈呀,听闻陛下要给南枝县主赐婚,老臣火急火燎就骑马来皇宫了,连马车都没坐!”万松身材魁梧,常年征战而脸颊粗糙黝黑,快言快语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未来的好儿媳,何须如此多礼?” “今日就到这里吧,朕乏了。”萧睦打了个哈欠,走下高台出了乾清宫。 太监宫女连忙跟上。 待萧睦离去,万松与萧沉韫苏南枝一同离殿:“此事既已敲定,寻常姑娘家要的聘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本候一样都不会少。万家娶儿媳,自是风光大办,让南枝郡主成为京城第一人。” 苏南枝重生两世,还从未遇见过万松这般快言快语、前脚赐婚后脚喊儿媳的未来公爹,一时间,愣是没缓过神。 万松步伐生风,面容和蔼可亲,生怕大嗓门吓到她,又摸着胡子压低声音道:“万家三代单传,从不纳妾,待过几年本候还政辞官,便会与夫人云游四海,届时你执掌中馈,亦不会存在婆媳矛盾。万家有钱,你随便花!” 再随便花,能花过他那败家儿子吗? 万家生怕苏南枝对这门亲事不满,又道:“万家在京城根基深厚,无人可撼动,嫁进万家,祸你随便闯,都有万家兜着。” 苏南枝心情复杂地长长嗯了一声。 “哦,想必陛下赐婚的圣旨午时便回到苏家,本候得赶回去准备聘礼,尽早来提亲,好儿媳,今日就不多聊了,本候先走一步。”万松自言自语说完,翻身骑上红鬃烈马,六旬老人身子骨硬朗的很,不会儿便消失在宫中。 留下微风中有些发怔的苏南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脚萧睦赐婚。 后脚万松立刻就到,一句一家人、好儿媳,坐实这桩婚事。 或许,这才是萧睦今日宣她进宫的目的吧? 呵。 苏南枝紧皱黛眉,回想方才万松与萧睦的说话语气、神色,坊间传闻不假,万松是天子第一宠臣。 听闻万松幼时是天子伴读,一路扶持陛下坐上龙椅,舍生忘死为其挡刀多次。 她忽然想起来个人,有些不确定地问:“上次我们在教坊司抓人时,碰到的一个万世子,可是陛下赐婚对象?” 萧沉韫沉吟了下,咬了咬牙,如鲠在喉许久才点头:“正是。” 二人出了皇宫,顺路便同乘一辆马车回府。 苏南枝还在盘算这桩婚事,萧沉韫阖眸静坐许久,才隐忍地说道:“镇国侯亲妹,是如今的雅贵妃,雅贵妃是七王生母,也是万世子的姨母。” “皇后母族一家独大,太子不堪重用,苏家未来可期,你爹执掌十万大军,而皇帝将你赐婚给万世子,是为了给七王增添羽翼,制衡皇后太子。” “万家三代重臣,镇国侯亦是手握重兵,陛下不担心苏家万家成了姻亲,镇国侯权高震主吗?” “不担心。”萧沉韫紧皱眉头,额前起了热汗,缓缓道,“镇国侯已经老了,而万琛远是个溜猫逗狗的草包世子,爱去教坊司听小曲、赌坊斗蛐蛐,纵使老子有心,有个废物儿子拖后腿,万家与其造反,不如在天子庇佑下,当着宠臣安稳度日。” “将我赐婚给万家,既不担心万家造反,还能将苏家拉成七王助力,来制衡皇后太子,确实是一举多得。”苏南枝叹口气,喝了口茶,吃着糕点。 见她如此平静淡定地议论自己婚事,萧沉韫蓦然睁眼,紧紧地看着她,深吸口气:“南枝,你想嫁给万琛远吗?” “这是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吗?” “你怎么能嫁给那个草包?”许是察觉出自己情绪有些激动失态,他浑身紧绷如坐针毡,连呼吸也急促了,极力平静语气才道:“他与你根本不般配,本王既然答应过苏家,要给你择一良婿,便会说到做到,只要你不想嫁,这桩婚事,本王便可以给你推掉。” “王爷要帮我推掉万家婚事?”苏南枝平静地抿了口茶水,“如此事有转圜余地,陛下便不会前脚赐婚后脚喊来镇国侯。推不掉的。此事,我不想牵连王爷。” “不是牵连。”萧沉韫看不透她,“你为苏家平反甘愿九死一生,治理死水县时不眠不休,如今面对不喜欢的婚事,那股反抗的狠劲儿去哪儿了?” 婚事? 前世她不是没有喜欢过人,曾喜欢萧瑜,换来家族惨死、烈火烹身,她苏南枝在同一个坑里栽过一次跟头,便不想摔第二次,何况—— “嫁谁不是嫁?万家三代单传,没有姑嫂小叔子闹矛盾,而万琛远草包,更容易操控,万家树大好乘凉,也能帮助苏家在京城立足。”也更能帮助她复仇。 苏南枝轻笑道:“其实,为什么陛下会宣我入宫赐婚,和王爷也有很大关系。” 一句话。 如冰霜雨雪,将萧沉韫冻住了。 在苏南枝的婚事上,他甚至没有苏南枝本人理智。 良久后,他捏碎了掌中杯盏,茶水四溢,吧嗒吧嗒滴进地板,在死静无声的马车内,像滴进了二人的心中,如此刺耳。 从皇宫到苏家,半个时辰的路,时间却仿佛被割裂延伸了,漫长的过分,二人之间静的落针可闻,茶盏的碎片刺进萧沉韫的掌中,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萧沉韫回想从前,骊山初见到教坊司、死人谷,再到嵩阳、死水县,再回京城,一年时间,说长不短,而今只用一句概括:“其实,从京城折柳分别之后,我们就不该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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