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响,隔着镂窗奚昕然只将目光放在他脸上淡扫一下,随之又歪到一旁看手里的话本子,余光瞧见祝珣入了内室, 一口气尚未喘匀,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声,害我好找。” 的确好找,从街头到街尾行了几回。 “觉着玩的没意思, 就回来了。”窗榻上的人悠哉饮了一口茶, 面色看似平静, 可言语间的淡薄之意很难让人忽略。 祝珣心思敏感,她的这点小脾气骗不到他, 于是又接着试探道:“喷火看的可有意思?” “就那样吧, 好不好火球子罢了。”她仍不抬眼。 这回他基本可以确定,这姑娘当真是耍小性了, 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这样, 且又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哪有什么事啊, 我能遇见什么事, 倒是你,”她自榻上坐直身子,却不愿意正眼看他一回,“倒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 话未说尽,便听外头良启道:“公子,有急报到府上。” “知道了。”祝珣朝外应了一声,而后站起,“我先出去一趟。” 她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亦招呼也不打一声,继续歪倒在榻上。 急报一封密信,祝珣亲手拆开所封蜡丸,一眼过目,而后朝外唤道:“七杀!” 随之又见一黑影自梁上跃下,入了门中。 “公子找我。”七杀很少讲话,即便开口,声线亦是沉闷,让人听不大真切。 祝珣将手中纸条递送到他的面前,“这上面是奚府阿量的出没地点,辛苦你跑这一趟,定要将他人带回来。” 为了查案方便,祝珣时不时的会派出去一些暗桩,必要时候,这些人能派上些用场,比如寻人的事,就不必似大海捞针那般艰难。 只有一有大概方位,再由七杀出手,势必马到功成。 七杀自祝珣手中接过密信,看都没看,便点头应下。 有些事明知不适宜与七杀讲问,但祝珣终是没忍得住,便开口道:“方才在集市上,可有人找过奚昕然的麻烦?” 七杀摇头。 这回,祝珣更加摸不着头脑,既没吃什么亏,怎么玩的时候好端端的,再一归来便鼻灰眼暗? “那在集市上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七杀仍是摇头。 这一下子让祝珣备感心焦,当真是手底无法。 以七杀的性子,素来能不讲说便不会多事,可今日破天荒的竟多言了一句:“公子可想你今日所遇。” 话落,他扭身便走,来去如风。 几乎眨眼的工夫,方才在站在祝珣面前的人顷刻间没了影儿,但留下的那句话,倒是给了他许多思路。 祝珣眉目一闪,稍一动心思,便寻到了其中关窍,他会心一笑,大步行出书房,朝卧室方向而去。 再归来,奚昕然手里仍捧着方才那册话本子,亦是闻声却懒抬眼。 瞧她这样,本来一脸懵然的人现刻皆替换成了暗喜,明她这般是为何。 他不紧不忙行至八仙桌前倒了一杯茶轻慢饮下,并不啰嗦,直言道:“今日同我说话那女子你也曾见过。” 他背过身细听动静,瞧不到奚昕然的神色。 藏在话本子下的一双眼朝祝珣所在方向用力翻了个白眼,此乃废话,她当然见过,化成灰也识得。 她虽一字未言,但祝珣知道她一字不落的听入耳中,于是又道:“她名为沈玉,是员外郎沈明清之女,原本是我二哥的未婚妻。” “后我二哥出事,她被家人所迫嫁到异乡,明日就要走了,今日正好遇上我,托我给我二哥带些东西。” “你初回见她,那时她刚刚回京,她自知无颜见我二哥,不好意思登门,却又想知我二哥情况,我只能与她在私宅相见。那天她哭的惨,所以你撞见我二人在一起时才会成了那般场面。” 言外之意,一切都是奚昕然自行脑补想象。 事情后来闹成那个样子,说来也不能全然怪在她身上。 彼时初归京,家中遭逢大难,哪有心思提成亲的事,再加上他当时根本不知从前曾与她有过过往,本意是想顺水推舟,倒也没想到如今局面,使他后悔莫及。 好在一切还都有挽回的余地。 仅需一通解释,足可让奚昕然原本对祝珣和对那女子的怨意消了大半,她躺于榻上,悄声将话本子自脸上移开,仅用一只眼瞧看前面人的背影,将信将疑,却未开口。 良久才道:“你早怎么不说?” “此事怪我。”听见她声调恢复平常,再不似先前的阴阳怪气,心中一喜,随之扭坐过身来,正对面她,“当时该同你解释的。” “今日本来想陪你好好玩一场的,谁知遇上这种事儿,不过现在告诉你应该也不迟。”祝珣深探着她的神色,随之又道,“我前两日让良启准备了些孔明灯,今日放应该正好,后园有一处高台,站在高台处,亦可遥见街市之景,奚大小姐可否赏脸同在下一起?” 指尖儿轻抿手中书页,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她却仍要硬摆出一副臭脸,近乎绷不住,“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小姐就给你几分颜面。” 而后自榻上坐起身来,理了衣裙,由祝珣相让,出了门去。 后园的高台她一早便见着,白日时站在上面不光能将满府景致敛收眼底,还能瞧见外头街市人马行走,只是这通往高台之路石阶陡峭,需得小心慢行。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石阶,祝珣紧跟其身后提了灯照亮,生怕她摔落下来,单手展臂围护身后。 前面的小姑娘身姿灵巧,提着裙角两阶一迈,步子扯的倒大,路才行了一半,祝珣手中提的灯笼于空中摇曳,正照在她身后裙角处,裙上一片异色于淡色裙上显得很是醒目,让人无法忽略。 这异色入眼,祝珣眼前一黑,手中灯笼滑落跌下石阶,发出两声乱响。 它又突然来了,祝珣心知肚明,却什么都看不到,手撑着一侧扶石站定,果真,瞬间眼前又现了画面出来,这回却不同前几次的旖旎春光,反而入他眼的,皆是血色【奚昕然口中鲜血不断涌出,于唇边断流成河,虚弱似无骨一般躺在他的怀中,原本莹白的脸色淡发青紫,眉目紧皱看起来痛苦非常。已是一声完整的句子都讲说不出,无力颤动唇瓣......祝珣听见自己一声接着一声的唤她,指尖儿试图抹去她唇边的血色,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昕然,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画面中的自己哭泣不止,心若刀割。 怀中的小姑娘眨眨眼,强撑着笑起,冰凉的指尖儿捏上他的,几乎用气声道:“我倒是没想过,自己竟这样喜欢你........我只想让你活着.......” 话未说尽,紧接着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她身子跟着剧烈颤动一下,然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只干动唇口。 祝珣泪水自眼眶不断划落,皆滴在她的脸畔,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一遍又一遍的催问:“昕然,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他面颊贴离的她更近了些,屏息才听得清她留于那人世最后一句话。 她说:“择瑄,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就在她道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前画面骤然消散无踪,可那摧人心肝的痛却未如常消去,眼前渐渐明晰,替换成了现世光景,他单手撑于扶石,一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呼吸。 那种窒息之感,丢了生命中最重要之物之感,痛的他根本无法言说。 听到身后声响,前面的小姑娘停住步子回头看去,只瞧原本祝珣手上所提的灯笼早就滚落下阶,而他亦是很怪异的撑立于一旁。 “你怎么了?”奚昕然提裙朝他行去,到了面前时,借着月光看到祝珣额上早就沁了一层汗,脸色既难看又诡异,“你是不是又犯那个病了?” 这场面她曾见过,她一直以为祝珣身有隐疾,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下不忍,忙掏出帕子来替他拭汗。 鼻下一股香气立时袭来,祝珣抬眸看着眼前人。 与画中人同一张脸叠在一处,此时万分灵动,看起来无忧无虑的人,缘何会那样惨死?究竟为了什么? 为何她说要自己活着? 为何? “为什么?”他脱口而问。 “什么为什么?”为他拭汗的手力道很轻柔,“你到底什么病啊,还是快去请郎中来看看吧!” 再无力多讲半句,好在心上那股绞人的痛楚终一点点散去,显见着他亦沉松一口气,可再提目瞧眼前人,他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怎么都想不起,对不起......”微闭上眼,耳畔皆是那一声声幽怨,可他还是忘了,仅能凭念起这些凌乱的片断,再无其他。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经了上次祝二的事,奚昕然警惕心起,想着祝家男子身体皆不康健,不会这人也得了疯症吧,“你别吓我!” 奚昕然身子不由朝后挺了挺。 复而睁眼,此刻对他来讲,最大的安慰便是这人现在还好生生的现在他的面前,她还没死...... “对不住。”他稍将直了一些,面色有所缓和。 “怎么突然同我道歉?”放慢手中动作,二人于月光下对视。 的确有些难以启齿,稍缓了一下,他还是说道:“你裙子脏了。” “裙子?”她垂目查探环顾四下,终扯了身后裙角看了个清楚,身后一块不小的血迹醒目,在月光下颜色虽照的透浅。 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细算日子,果真是癸水来至,自小无寒凉之痛,每每来时身体也无异常之感。 “呀!”眉头紧皱起,脸上热红,心脏狂跳一下。 这般窘迫竟又是被他第一时间目睹,奚昕然心下一恼。 好在这时的祝珣终微缓过来,抬手退了自己的外衫,顺势给她披在身上以作遮挡,“去将衣裳换了吧。” 这回心上的痛楚,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深重,持续时间更久,久的他手臂微抬时都带着颤。 这般细致举动不禁让奚昕然心上一软,直直盖住方才的窘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一前一后下了石阶。 有了他长衫外盖,行于人前时奚昕然并未被人瞧看出有任何不妥,一归卧房,奚昕然大步入了内室,唤来木香给她拿干净衣裤过来。 方才在外还不觉,这会儿到了灯下,祝珣那张惨白类比纸人的脸着实将奚昕然吓了一跳,“你当真没事吗?” 勉强扯起花白的唇角提了点笑意,他连摇头都似很费力,“无事,歇息一会儿便好。” 瞧着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奚昕然也只能点头,“那我进去换衣裳,你不许偷看。” 如今每每听她讲话,祝珣心中都有份欢然之感,朝她摆摆手,“你快去吧,我不看。” 随而他歪在外间榻上,稍适缓歇,内室中隐隐有簇簇声响传来,使得他心中难定,一闭上眼,先前所有关于奚昕然的画面皆铺在眼前,还有那忘不掉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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