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她旁边的乐亭周方一铺上纸张, 山风就呼啸而来, 以势不可挡的力量吹飞了乐亭周刚铺好的纸, 纸张飞跃于虚空中, 她和乐亭周同时抬头,两人皆因困意而显得有些神智不清。 乐亭周仰头看着那张自由遨游于天际的纸张,感叹道:“好大的风筝啊……” 燕梨轻也仰着头,仰到几乎快翻过去的地步,她打了个哈欠,“快点拉线,一会儿就……收不回来了……” 乐亭周茫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师姐,线不在我手里。” 燕梨轻收回身子,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也不在我这……” 她凑到乐亭周的身边找了一找,“奇怪。” 南行舟:“……” 南行舟拿起戒鞭,起身走到燕梨轻的面前,冷声道:“伸出手来!” 燕梨轻还没回过神来,困意难敌的时候,连骂南行舟的力气都拿不出来,她干脆地伸了手出去。 “啪”的一声响。 一道鲜明的红痕出现在乐亭周的手背上。燕梨轻瞬间清醒了过来,看着乐亭周替她挡下的那一鞭的伤痕,心里燃起一腔火。 乐亭周轻轻地拍了拍燕梨轻的手,安抚她的情绪,随后抬眸看向南行舟,沉声道:“师尊,你制定了不合理的时间,又在此前未曾通知我与师姐。我们毫无准备,困乏在所难免。” “为人师长,当以理教人、以德服众,如今你不施一言,挥鞭就要体罚师姐,难道今日要教导我们的礼教的第一个内容,就是君子动手不动口吗?” 燕梨轻怔然,其实这已经不是南行舟第一次想要拿鞭子打她了,从前她只要犯下错,只要又在南行烽的面前言语顶撞他,他便会在回到第五峰的第一时间,罚她跪在院子里,罚她面壁思过,罚她不准吃饭,或是用戒鞭抽打她的手心。 乐亭周从不知道这些事,南行舟在乐亭周的面前仍是和蔼可亲的形象,而她也不想将这些事告诉乐亭周,这会让她觉得很羞耻。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乐亭周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会选择将她保护在身后,而不是嘲笑她。 南行舟看着乐亭周,淡淡道:“乐亭周,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乐亭周朝他伸出了手。 燕梨轻神色一凛,抓住乐亭周的手臂,瞪着南行舟,用眼神警告着对方——“你敢动他,我和你拼命”。 但乐亭周显然无须燕梨轻为他拼命,在南行舟抬手的瞬间,乐亭周很是平静地说道:“我的大哥乐亭意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我的二哥乐亭书是拥有数以万计财产的文雪山庄的主人,我的堂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 “当然,我说这些也不是在威胁师尊什么,我这人打小就有一个毛病,一旦有人要打我,我就要把家里有威望的大人都全报一遍。我怕师尊打我打得有压力,特意没报我爷爷、我爹、我舅舅、舅母、姑姑、表哥……” 乐亭周动了动手,“师尊,打吧。” 南行舟:“……” 燕梨轻:“……” 说好的没有威胁南行舟的意思,但乐亭周的每一个字都是在威胁他。南行舟收回了鞭子,眼见着自己的爱徒在跟燕梨轻外出了几个月后,就变得越来越目中无人,他将这种怨气全都撒在了燕梨轻的头上,只觉得这人越发碍眼。 南行舟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于乐亭周一开始的质问避而不谈,而是不咸不淡地甩了一句,“今日之事暂且放过你们,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燕梨轻和乐亭周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应声道:“是,弟子谨记。” 此时黑夜一层层褪去,晨曦降落,山风依旧很大,但较之前弱了两分。 燕梨轻没有真打算让南行舟教她礼仪的意思,行走江湖之人与行走官场之人不同,他们无须注重繁文缛节,只要懂得普通的待人之礼即可。 而这些待人之礼,燕梨轻早就通过观察南烟雨的举止学了个七七八八,她对南行舟无礼,只是因为南行舟对她也不曾好声好气罢了。 她听着南行舟的声音就烦躁。 即便她不想再惹事,坏了乐亭周在对方心里的形象,但她实在太难将注意力集中在南行舟的身上了,听着听着,她就忍不住走了神,与系统聊起天来。 -乐亭周对南烟雨的好感度怎么样了? 【有了一点小变化。】 -什么小变化? 【又降了五,现在是负十了。】 燕梨轻:“……” -南烟雨都走了,乐亭周怎么还这么讨厌她? 【可能是南烟雨走得不够干净吧,还留了身体和灵魂在这世间,太碍乐亭周的眼了。】系统自暴自弃地说道。 男女主之间是存着多大的仇,还得对方挫骨扬灰、魂飞魄散了才能平怨,燕梨轻对此很不理解。 但她询问系统好感度的事,并不单纯只想要知道乐亭周对南烟雨的态度,她又接着问道:什么时候能将好感度调换成乐亭周对我的? 系统战略性地一停顿,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最后给出了它的答案:【大概五六七八九个月吧?】 燕梨轻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东西的效率不太行。 【你这是……彻底接受了要攻略乐亭周的这个事实了?】 燕梨轻沉默,她确实有意向接受这个事实,但至少目前还并不完全,她想要调换好感度的另一个原因,是想知道乐亭周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 -一半一半吧。 担忧系统又长篇大论地谈及它的那番渣女理论,燕梨轻给出了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 系统瞧准了时机,又道:【话说回来,昨天被你岔了过去,你还没告诉我,关于南烟雨的梦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呢?】 但这一次,系统依旧没能等到燕梨轻的回答,位于他们前方的南行舟眼见着燕梨轻始终不在状态,这会已经忍无可忍,他握紧了手里的戒鞭。 余光注意到一旁的乐亭周时,他又松开了戒鞭,开口道:“燕梨轻。” 燕梨轻回过神来,看着南行舟。 于是南行舟又道:“我问你,《曲礼》上的这句‘若夫,坐如尸,立如齐,立必方正,不倾听’是什么意思?” 燕梨轻方要开口,南行舟便斥道:“给我站起来回答。” 燕梨轻懒洋洋地站在身来,诠释了什么叫做坐没坐相站没站样,她道:“如果是个大丈夫,坐着的时候就要像是死了一样,站着的时候要整整齐齐地像个方形一样,别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听。” 南行舟:“……” 旁边的乐亭周竖起书本,低下头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梨轻抬手,一给了乐亭周一拳,“笑什么笑!” “胡说八道!”南行舟道,“乐亭周,你学过《曲礼》,那就由你来告诉你师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你答不出,你师姐今日就跪着上课!” 燕梨轻蹙眉,南行舟这招挑拨离间真是用得直白,乐亭周答错了就要体罚她,乐亭周答对了就证明了乐亭周强而她弱。 不管对还是错,“她”都要讨厌乐亭周。 乐亭周抬眸看着她,用眼神问道:一起跪?好浪漫。 燕梨轻用眼神警告他道:敢答错我掐死你,你爱跪你自己跪。 乐亭周收到她传来的信号,笑了一声。 南行舟冷声斥道:“你们还要眉来眼去到什么时候?” 乐亭周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回答道:“禀师尊,此话的意思是若想做大丈夫那样的人,坐姿应如尸那般端正,站姿应如祭祀时那般恭敬,身子不可倾斜,避免被人以为在偷听。” 南行舟满意地点头,正准备夸一夸乐亭周,然后贬一贬燕梨轻,就听见燕梨轻半捂着唇,惊讶而仰慕地说道:“哇!师弟你好厉害啊!你怎么什么都会?果然学习这事还是打小就开始才好,不像我,过了学习的大好年纪,到了如今看什么,都像是天书。” 燕梨轻瞥了一眼南行舟,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我没有说师尊你不好的意思,你虽然待我不好,会打人骂人,会不给我饭吃,会使唤我做这做哪,但你在梨轻的心里,永远永远都是那个长着人脸怀揣着一颗动物般纯真的心,那个人面兽心的好师尊!” 南行舟:“………………” 乐亭周又没忍住,笑了场,他低下头去,左手扶额,强忍着笑意,心中默念三遍阿弥陀佛。
第39章 南行舟大概是不想浪费太多的口舌在燕梨轻身上, 也怕再这样下去,他会被这人气死。 所以接下来的课程,他都秉持着“爱听不听”的原则, 他讲他的, 燕梨轻爱干嘛就干嘛, 只要她不离席不伏桌休憩,他都不会管。 燕梨轻当然乐得南行舟不管她,可本身坐在这里就是一种煎熬, 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地被浪费。 可明明她都已经这般顶撞南行舟,做出一副无礼、目中无人的态度, 南行舟发火归发火, 却从来没说过让她离开似空山的话,甚至都没说过让她滚出第五峰。 燕梨轻闲来无聊,又到积分商城去逛了一圈,想看一眼有什么积分低的称手的作案工具, 迟早把南行舟咔嚓了。 她逛了一圈后,系统又逮着那个话题追问。这回再没有外力的阻拦, 燕梨轻直面它道:闭嘴。 【你可真是霸道,只许你问, 不许我问。】系统甩下这么一句后,就静了音。 燕梨轻早知道南行舟有病,但不知道这人居然病重到了如此地步, 他丧心病狂到连午饭都是叫人送过来的, 并且只给她和乐亭周一刻钟的时间吃饭, 一刻钟时间到, 就有人来把他们的饭菜端走了, 乐亭周抢都抢不回来。 吃过饭后, 南行舟也不给他们休息的时间,一堂课从天未亮时便开始,到了天黑以后才结束,期间燕梨轻的腿都不知道麻了几百次。 等到好不容易散了学,南行舟竟告诉他们,明日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燕梨轻气得想当场给他两拳。 但她冷静下来后又想,南行舟不就是想和她比谁更能熬吗? 那就尽管互相伤害好了。 第二日卯时还未到,燕梨轻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敲响了南行舟的房间,放声喊道:“师尊!起来上课了!师尊!起来上课了!师尊师尊!开门!” 南行舟带着一身起床气,凶神恶煞地打开了门,“你有病?!” “一日之计在于晨,师尊,你可不能贪睡啊。”燕梨轻苦口婆心说道。 南行舟冷笑一声,“行。” 于是天还未亮,山林间虫鸣声此起彼伏之际,似空山第五峰的师徒三人又开始了他们的授课之路。 为了折磨死南行舟,燕梨轻这堂课上得无比认真,期间数次出言提醒道:“师尊,你声音怎么那么小,是没有吃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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