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堵住了嘴的何覃脸都白了,瞪大着眼睛看向温月声。 他手中有金山银山,温月声可以不为所动,他不信其他的人也是这般。 可若是温月声要直接斩杀他,他便毫无办法了。 却听温月声道:“先将他带到府衙。” “是。” 这些将士齐声应下,扣着何覃离开。 这番变故来得实在太快,导致这边的人皆没能反应过来。 唯有跟在温月声身边时日久了的人习以为常,周曼娘甚至还能坐着吃菜。 别说,这抚州首富家里的厨子,做菜确实厉害。 温月声转身,看向了傅俞白。 傅俞白面色怔愣,见她看了过来,眼中带了抹警惕之色。 “你是傅源之子?”温月声神色冷淡。 傅俞白神色微变,面色紧绷地看向了她:“是又如何?” 温月声未将他那满脸的警惕放在眼里,只道:“随我来。” 她撂下话转身便走,周曼娘随她离开,一边还道:“郡主不吃点什么吗,这何府的素宴是真不错。” 温月声:“不吃。” 她们身影迅速消失在了眼前,温月声甚至都没留下个人来看着他。 傅俞白彻底怔住。 他们走后,何府一名管事立在了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少爷可要跟上去看看?” 傅俞白沉声道:“自是得去。” 他耽搁许久才离开,出府后已不见了温月声踪影,只依稀记得她让人将何覃押至知州府衙,便直接策马去了府衙。 他到这边时,府衙外已经站满了人。 俱是听闻温月声要公开审理抚州首富何覃,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傅俞白站在了人群中,神色不明。 他刚站定,刚才在何府内有过一面之缘的温月声,已经更换了一身浅金色衣袍,端坐在了府衙的公案桌后。 抚州官员被清算后,这边的衙门也尽数都换了温月声的人。 周遭一片肃穆,何覃被压在了堂下,他身侧还跪着另一名富商鲁平。 抚州有名的富商就那么几位,其中又以何府、鲁府巨富,所以抚州百姓对他们都格外的清楚。 何覃在何府见识过了温月声手段,此刻不敢多言。 鲁平倒是跪下后就喊冤。 “郡主,草民只是一个小小商贾,也不知是犯了何等事,竟是要被这般对待。”鲁平高声道:“草民冤枉啊。” “啪!”坐在了温月声下方的严伟,直接将账册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从你府中搜出来的,你多年以来行贿抚州官员的账册。” 鲁平神色难看:“还请郡主明鉴,这东西如何会出现在了草民府中,草民也不得而知。” “草民虽涉经营,但从未做过这等事!定是有人想要栽赃构陷草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抵赖!”严伟怒声道。 温月声所抓的几个官员,在拷问之后,交代出了很多事情,温月声便让他接手彻查。 就如今他手中掌握的证据,便能治这几人死罪了。 似他们这等泼皮无赖,原本交由严伟审理便可。 今日温月声亲自出面审理的原因,则不在于几件行贿之事。 鲁平还在喊冤。 抚州百姓对他们所做之事,也并非全然不知,这会见他证据确凿,却还在喊冤,皆是唾弃不已。 就听温月声道:“既是不认,那便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什么时候认了,便什么时候停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 鲁平僵住,他对温月声了解不深,又见得她只是个貌美的年轻女子,便有些不以为意。 哪知对方出手这般狠。 她手底下的全是将领,这四十板子打下去,鲁平只怕连命都没了。 可这会想要改口,已是由不得他。 鲁平直接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外面响起了板子落下的声音,砰砰砰一声连一声,声声到肉,直听得何覃心惊肉跳。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底下的将领已经来报:“禀郡主,人没气了。” 啪。 何覃浑身发软,险些跪不住。 他在抚州经营多年,从未见过这等官员。 方一出手,便直接将人活活打死。 他满头虚汗,浑身发抖,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鲁平。 就在何覃将要崩溃之时,温月声开了口:“何覃,你伙同韩柯等人,栽赃构陷前任抚州通判傅源、前琼山关将领周海。” “以贪墨受贿为由,抄没傅家家产,且害死傅源之事,你认是不认?” 整个知州府衙外,满是哗然。 傅俞白人就站在了那些个百姓中,听得周围许多人道: “那位通判老爷,竟是被冤枉的?” “……我就说此事不对,此前我见过那位老爷,分明是位为人和善的好人。” “如若此番郡主不来,傅大人岂不是要白白蒙受冤屈?” 何止冤屈。 傅俞白低垂着头,放在了身侧的手,反复握紧复又松开。 他父亲一生为官清正廉明,堪称两袖清风。 调任抚州后,亦是勤勤恳恳,从未懈怠过半日。 可就因为他不愿同韩柯同流合污,韩柯便与何覃勾结,买通了府中下人,在府中藏匿了脏银。 因他母亲治家严明,他们所藏匿的脏银其实并不多。 到何覃告发傅源贪墨,韩柯勒令抄家,翻遍了整个傅府,也不过寻到几百两脏银。 却用这几百两纹银,要了他父亲的命! 父亲被杀,母亲病逝,他跟年幼的妹妹直接沦落为罪臣亲眷,他被百般凌。辱,妹妹也被送入教坊司。 那韩柯荤素不忌,竟用妹妹威胁于他,要他做自己的男宠。 他为了妹妹忍辱负重,入了韩府,却在入府第一日就给韩柯下了药,令得韩柯不能人道。 他还苦心查探许久,终是找到了韩柯构陷他父亲的证据。 他将证据保存,又费尽心思,才找到了人帮助他将证据呈递到了京中。 未料到那份证据,最终却是落到了御史大夫孔瑞手中。 孔瑞本就跟韩柯勾结,他所做的事情被揭穿,韩柯暴怒之下,近乎将他打至半残。 是当初父亲曾救过的一个何府管事救了他。 管事说动了何覃,从韩柯手中要来了他,他在何府中苟延残喘。 可待的时间越久,见到那何府花团锦绣,他父亲却背负恶名死不瞑目,他到底是没办法忍耐下去。 在今日何覃宴请温月声之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朝堂也好,皇帝也罢,既是无法替他父亲伸冤,那他就自己来。 韩柯已死,他无论如何,都要送何覃下去给他父亲赔罪。 只是可惜,他手中证据已彻底被孔瑞销毁,有生之年,都难以给父亲洗脱冤屈。 至于他的死活,他不在乎。 他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何覃会突然叫他接待贵客,更没有想到,这位他以为跟此前的官员、孔瑞之流并无两样的思宁郡主,竟是会在他未动手之前,就让何覃伏法。 傅俞白怔怔地看着那边,眼眶微红。 从他苦心收集证据,到今日,已然三年。 三年时间,他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十四岁少年,到得如今。 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让他没一日可以安然入睡,更做不到如同其他少年郎一般生活。 孔瑞销毁证据后,他已是万念俱灰。 因此生都无法为父亲洗脱冤屈,他还几次想要寻死,可都因为年幼的妹妹,强忍了下来。 他以为求助无门,他以为再无还父亲清白的可能,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时,竟真的有人可以让他拨开云雾见青天。 傅俞白看着堂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府衙内,何覃听及温月声的话,颤抖道:“草、草民不知……” “不知?”温月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底没有丝毫的温度:“李庆元。” 身着甲胄的将士快步入内,何覃当下惊惧不已,忙高声道:“是、是!” “是草民所为!”他被吓得涕泗横流,疯狂朝温月声叩首道:“都是韩柯威胁草民所为,是他让草民往傅府中放了几百两脏银,将金银藏在了周海将军的住处。” “全因他们不愿与韩柯为伍,他便要了他们的命!草民知错,草民知错。” 何覃这会绞尽脑汁,只想要活命,甚至将自己握在了手中的底牌都全数招供。 “草民手中还有当日告发时,韩柯让草民所写的状书,另有收缴的傅源字画、笔迹之流,还请郡主开恩,饶小人一命吧!” 何覃颤巍巍地将那份他随时都保存在衣服内侧的证据交出,严伟接过后,对温月声点了点头。 证词有了,证据也有,傅源和周海之事,终是可以沉冤得雪。 那何覃见状,长松了一口气。 满心以为,自己所为终是救了自己一命。 下一瞬,就听温月声道:“罪名已立,将他拖出去,斩立决。” 何覃当即僵在了原地。 旁边那些威武的将士,径直将他拖走。 傅俞白抬头,见接连暴雪之下,阴沉的天,竟是在今日放了晴。 太阳光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百姓都在欢呼雀跃。 他在人群里,看着那边,见得刽子手手起刀落。 咔擦。 纠结他多年的噩梦,终是在此刻终结。 他看着看着,眼中不由得滚落了一滴泪,泪珠晶莹滚烫。 天气放晴,温月声又诛杀了两个为首的富商。 何覃、鲁平二人死后,抚州的粮价几乎是顷刻间恢复了正常。 被积雪覆盖的道路,也被尽数清理干净。 温月声将抚州贪官污吏全部肃清,便欲直接折返回京。 听说她要离开抚州,整个抚州的百姓都尤为不舍。 清晨一早,便有百姓成群结队,往知州府内送东西。 这边官员虽都格外该死,可百姓淳朴,他们表达善意的方式,也多是抓几只自家养的鸡,或者是一筐子鸡蛋。 一些受何覃、鲁平这些奸商所扰的小商贩,也都是拿出了自家最好的东西。 他们俱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只因大家都清楚,如若此番来的人不是温月声,他们未必能够好好地度过这个年。 自今日之后,抚州人人为之称道的,都是这位思宁郡主。 但百姓的东西,温月声都没收。 只在离开之前,见了傅俞白一面。 近黄昏日暮,出发的大军已经整理好了队伍,马车候在了一旁。 温月声从知州府内出来,见到的就是傅俞白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手里还拿着两包行李。 她微顿,问他:“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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