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一直将他们送到宫门口,温月声临上马车之前,他还高声道:“若日后谁敢同郡主过不去,就是同我忠勇侯府上下作对,天黑路滑,郡主小心慢行。” 温寻扯了扯嘴角,看着对面已经在闭目捻佛珠的温月声,到底是住了嘴。 没过几日,忠勇侯还真带了章玉麟登门道谢。 章玉麟生得高壮,行动起来像一座小山,性子却是憨直。 甫一见到温月声,砰地就跪下了,要给温月声磕头。 吓得赵嬷嬷跟谷雨连忙避开,谷雨深吸了几口气,才去上前将他扶起来。 偏他太过壮硕,她就是使足了吃奶的劲,竟是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天气太热,章玉麟满头汗水,他接过谷雨递过去的帕子,憨笑道:“姑娘别扶了,我自己起。” 说罢直起身来,谷雨一个成年女子,站在他的跟前,却像个孩童般娇小。 忠勇侯看着又是欣慰,又有些惆怅:“他如今是正常了,但眼下已二十有一,却不通诗书,不懂笔墨,连些正常的待人接物也要慢慢地教。” 痴傻多年,想要立刻如同一个正常人一般,是极困难的。 虽是如此,能到如今这个地步,忠勇侯也是格外满足了。 温月声站在凉亭边上。 燥热的盛夏,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汗意。 风卷起了她额边的发,连带着她的声音都变得清淡了起来。 那日殿中,她未仔细看过章玉麟。 今日一见,却发觉他的模样,有七八分像9号。 在未成为温月声前,她是末世‘屠诸’实验室内的7号实验体。 屠诸计划共有一万名实验体,至末世277年,已只剩下四人。 0号,4号,她和9号。 除她之外,另外三人,全部死于末世279年的山河海战役。 9号身高3.16米,重约500斤,如同一座会移动的炮山。 然多年鏖战,丧尸及病毒也在不断地进化,山河海战役中的高级丧尸,就是9号这样的天生神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9号最终倒在了尸山血海里,找到遗体时,浑身血肉被啃噬大半,面目全非。 “啪嗒。”温月声手中的檀木佛珠应声而断。 颗颗圆润的佛珠散落了一地,身侧的人皆是一愣。 她却恍若未觉,只淡声道:“世子天生巨力,侯爷若有意培养,不若习武。” 9号是实验室培养出来的特殊机体,身体机能远超常人,章玉麟比不得。 但这个地方,已不是末世。 忠勇侯离开时,神情都是格外雀跃的。 京里消息传得快,忠勇侯府痴傻的世子恢复如常的事情,在京中好生热闹了些时日。 因这事与温月声也有关,便让人不自觉想到她礼佛之事。 导致近些时日去天慈寺的人都变得很多。 许多京中人家,也在家中供养了佛像。 温寻本还觉得在家中供养大佛怪异了些,如今听了京中传言后,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没两日,公主府便忙活了起来。 赵嬷嬷出去领月银时打听了下,才清楚发生了何事。 “所以老爷打算在二小姐的院中,请一尊佛像回来供养着?”谷雨听了后,满脸不忿:“当初郡主要请佛像回来时,老爷还百般不愿,如今倒好!” 赵嬷嬷忙道:“嘘,你可小声点吧,这事若让郡主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听说是为了祈求二小姐身子康健,老爷夫人亲自去的天慈寺,因寺内如今不愿让出大佛,便捐了一大笔香火钱,换了一尊供养在寺内多年的玉佛回来。” “又听高僧说,请回家中的佛像,最好由身份贵重的人来上头一炷香,才可保二小姐平安。” “老爷便亲自过府,请了镇国公来上这第一炷香。”赵嬷嬷说着,压低嗓音道:“如今外头都说,咱们郡主时来运转,皆是信了佛的缘故。” “这等荒谬的事,我本以为镇国公不会答应,没想到竟也应下了。” 如今除了偏院外,全府都在忙活这事。 怕温月声心有不平,闹起来不好看,还都瞒着她。 但这样的事情,哪是能够瞒得住的。 今日一早赵嬷嬷出门时,都看见镇国公府的马车了,甚至连永安王都到了。 这么大的动静,温月声就算是不想知道也不可能。 这事温寻做得太过,别说是谷雨,连赵嬷嬷也觉得十分膈应。 但温月声神色如常,甚至连问都没有过问过。 温月声照旧去了静亭坐禅,赵嬷嬷放心不下,去了前院中打探消息,只有谷雨跟在温月声身边。 八月正是暑气最热的时候,今日却起了风。 谷雨担心温月声受凉,便折返回偏院取了个衣裳。 静亭离偏院不远,离府中花园则是更近一些。 这边景色极佳,绿树成荫,是个夏日纳凉的好去处。 因而此前一直当成是凉亭使用。 今日镇国公府受邀而来,温玉若作为主人,自是要接待魏家兄妹和永安王的。 请佛的事情繁琐,还有高僧主持。 院子里人太多,温玉若便领着他们到了府中花园游玩。 进了花园后,她忽然想起了这处凉亭。 便让底下的丫鬟取了棋子来,要在这凉亭内与萧缙对弈。 对于温玉若的要求,萧缙是无有不应的。 只他们一行人过来时,也没想到静亭内有人。 见静亭四周挂了帘帐,还以为是府中丫鬟提前布置了番,方便他们在此处休息。 温玉若挽着魏兰芷的手臂,走在了后方,娇笑着说着些女儿家的私话。 萧缙则是和魏兰芷的兄长魏蘅之走在前。 魏蘅之是镇国公的嫡长子,自小跟萧缙一起长大,如今入了朝后,也多是为萧缙办事。 他二人谈论着公事,走到了凉亭前。 魏蘅之伸手去拉开帘帐时,萧缙却皱下了眉头。 他发现亭子上的牌匾换了,走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硕大的静字。 字迹纵横,带着磅礴的杀意。 是只要见一次,便永生都不会忘记的笔迹。 正欲提醒,魏蘅之已经拉开了帘帐。 青色帘帐被风吹拂着飘了起来,亭内檀香浮动,冷淡至极。 温月声着一身月白色衣裙,未梳起满头青丝,且一腿盘坐,脚尖压于另一腿膝盖之下。 双手覆于双膝之上,是很奇怪的坐姿。 然萧缙曾陪太后在皇家国寺内住过小半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佛家的半跏趺坐。 温月声竟在此处打坐。 魏蘅之自然也认识温月声,只他对温月声印象极差,当下便皱了眉头,以为是温月声收到了消息,特地候在此处。 正逢谷雨匆匆行来,看到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 顾不得行礼,就快步进了亭中,将拿来的衣袍披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郡主怎么在此处?”魏蘅之声色冷淡。 温月声闻声睁眼,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骤然对上那双冷墨般的瞳眸时,魏蘅之神色微变了瞬。 那双漆黑如墨的深瞳,仿若看不见底。 “打坐,看不见吗?”温月声面无表情地道。 魏蘅之顿住,他是看见了方才那一幕,但并不觉得温月声会是那种能静心礼佛的人。 正欲开口,却听外边喧闹。 “是夏至姐姐。”谷雨忙道。 她口中的夏至,就是温月声来的第一日,与她共同坐在廊下,几次阻拦她进屋查看的丫鬟。 外边的夏至听到声音,便不顾阻拦地道:“郡主!奴婢有要事禀报!” 温月声起身至亭外,就见她一身狼狈,衣裙上有一块脏污,额发也被汗水打湿。 “何事?” 夏至过来后,才看见这边聚了不少人,并且永安王也在。 她面色变了变,但还是咬牙道:“方才郡主和赵嬷嬷都不在院内,前院来了几个小厮,不由分说地就将书房佛像前的紫玉香炉拿走了。” “奴婢阻止不及,还被领头的王顺推了一把,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香炉抢走!”夏至脸色难看。 夏至原是陈氏院里的人,后来被拨到温月声身边伺候,因陈氏的原因,被温月声厌恶,让她一个大丫鬟,却在院子里坐着洒扫的活。 她心中不忿,对温月声也怨气极大。 直到这些日子,温月声恍若变了个人。 谷雨自上次得救后,一直在温月声跟前伺候着,逐渐得了脸。 反观她却是一日不如一日,被赵嬷嬷随便指配了一个打扫书房的活。 夏至此刻很是惊慌。 温月声院中那个香炉,并非寻常香炉。 那是慧怡长公主留下来的旧物,温月声从前性格暴躁,砸了许多摆件,却从未动过那香炉。 如今被人拿走,她少不得要落个失职的罪名。 夏至总觉得温月声如今性情大变,早不似从前那般,她对如今的温月声,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因而才不顾一切冲到了静亭,把事情告知温月声。
第11章 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静亭内安静了下来。 魏蘅之皱眉,他因着对温月声不喜,所以下意识觉得她是在小题大做,但这到底是公主府的事情,和他这个外人无关。 倒是魏兰芷瞥向夏至,疑惑道:“你这丫鬟说的可是真话?几个奴才,也敢这样堂而皇之地闯入郡主的院子里拿走东西?” 莫说温月声是郡主,就算是京里的小门小户,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夏至高声道:“此事千真万确。” 魏兰芷又问:“那他们将香炉拿去了哪里?” 夏至沉默了下来。 魏兰芷越看她越觉得奇怪,目光在温月声和萧缙的身上打转。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都是温月声故意为之,目的嘛……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你说东西被拿走了,却不知道被拿去了哪里吗?你别是在编瞎话吧。” 魏兰芷的言外之意,在场的其他人也听了出来。 夏至一个丫鬟编这样的瞎话做什么,若有可能,那也是别人授意的。 萧缙的目光格外冷淡,落在了温月声的身上。 然而这一眼,他并未看出她面上的情绪,反而看到她腕间的佛珠,变成了一串通体雪白,莹润夺目的白玉佛珠。 “兰芷。”魏蘅之扫了妹妹一眼:“这是公主府的家事。” 温月声的性子,若是被拆穿,尚还不知道要怎么闹。 夏至听懂了他们的言外之意,轻轻抬眸看了温月声一眼。 对上的,却是温月声那双没有情绪的黑眸。 她心头一颤,当下对温月声的恐惧胜过了一切,直接道:“……那小厮说,香炉是二小姐的院中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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