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一点点移到了头顶上,御书房进出的朝臣们越来越少,最后一个都没有了。 胤禔的两个膝盖也变得麻木极了,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一般,但慑于自己汗阿玛的威严,他连起身挪一下都不敢。 这时,穿着一身杏黄色袍子的胤礽带着贴身太监何柱儿来乾清宫中陪康熙用膳。 远远瞧见跪倒在地上的胤禔后,胤礽不顾何柱儿的阻拦,立刻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流星大步凑了过去。 瞧见自己面前投下来了一片阴影,胤禔一抬起头就看到了胤礽。 想起昨日下午胤礽来府中帮忙的事情,胤禔强自控制着嘴角咧出来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破天荒看到老大对自己笑了,胤礽像是被惊到了般,一个“啧”字脱口而出,还极其有灵性的往后退了一步。 胤禔一愣,脸上的笑容也收了,不咸不淡的说了一个字“淦”! 站在胤禔身后的栓子,以及站在储君身后的何柱儿纷纷伸手捂住了眼睛,果然下一瞬就看到板着脸走到门口的康熙指着乾清宫门的方向,声音沉沉的开口道: “你们俩都给朕麻溜的滚蛋!” 胤禔:“……” 胤礽:“!!!”
第16章 百天来客 等中秋佳节过完,大阿哥府的这场闹剧也彻底结束,关心此事的人寥寥无几了。 宫中又紧跟着传出来了一件喜事,住在南三所的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也被太医诊断出来了近三个月的身孕,往日里不苟言笑的四阿哥胤禛眼看着等明年开春就要做阿玛了,他的一张冷面冰山脸上也有了明显的笑意。 躺在摇篮小床中的弘晞从他阿玛和额娘的闲聊中听到此事时,不禁在心中一叹,不出意外的话,四婶肚子里的就是雍正爷鲜为人知的早夭嫡长子——弘晖了。 但这些“未来”距离如今还有好几年的光阴,弘晞暂时将其抛在脑后,在毓庆宫中践行着普通婴儿的成长生理规律,一看、二听、三抬头。 平淡如流水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萧瑟深秋就走到了尽头,宫中的嫔妃小主们脱下秋衣,拿到了内务府送来的崭新厚实冬装。 凌冽的寒风从北吹来,京城中一夜入冬,滴水成冰。 三个月大的弘晞又长胖了一圈,胎发黑黝黝的,胳膊、腿都是胖乎乎、像莲藕般一节一节的,肉嘟嘟、白嫩嫩的光滑小圆脸上嵌着一双黑亮有神的瑞凤眼,看见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别提多讨人喜爱了。 纵使是不喜欢太子妃的顾嬷嬷,偶尔瞧见嫡长孙时,也从心底里生不出什么恶感,只因为父子俩幼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稀罕大孙子的康熙三五不时的也会跑到毓庆宫中,让胤礽将弘晞抱到前殿里给他瞧一瞧,每逢抱着大孙子,康熙就仿佛是抱到了幼年的宝贝儿子般,回想起当初胤礽刚出生时,他白日在御书房里为平三藩焦头烂额,晚上还要既当阿玛、又做额娘的,抱着哇哇大哭的嫡次子暗自神伤、怀念难产而逝的发妻。 如今一晃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使得康熙从心底里生出无限感慨的同时,也有几分岁月不饶人的伤感,好在有弘晞这个懂得看眼色的伪婴儿,适时的卖卖萌、活跃活跃气氛,父、子、孙三个人相处时,异常和谐,欢笑声不断,君储间的关系无形间倒变得愈发融洽了。 十月三十日这天,刚巧是弘晞满百天的日子。 紫禁城降下了康熙三十五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寒风呼啸,金黄色的琉璃瓦屋顶上铺了一层白皑皑的积雪。 除了德妃之外,被禁足也快满百日的惠、宜、荣三妃总算是被帝王从各自宫室中放了出来,可以自由活动,呼吸冷冽的空气了。 毓庆宫的屋檐下挂满了近一尺长的透明冰溜子。 雪花纷飞间,东宫的地暖、银丝炭盆烧得正旺,内室里温暖如春。 已经学会灵活抬头的弘晞,穿着一件金黄色的小衣服,戴着虎头帽,吃饱喝足后,除了照旧在脑袋里不停歇的呼喊他的系统外,就宛如一只四脚朝天的小乌龟般,蹬着两条腿,努力学着翻身子。 可惜自从满月当天,在他脖子被皇太后戴上金项圈的那一刻,弘晞清楚的听到了一声系统的电子音在他脑袋中响起外,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的系统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从未再给他一句回应,这不得不让弘晞从心中生出一股子狐疑:莫非这个清朝奇奇怪怪的,他这个胎穿金手指也是个半成品?但无人可以解答他的问题。 下午申时三刻,室外风急雪大,阴沉的天空隐隐瞧着竟然有几分暮色黄昏的感觉。 午休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弘晞刚张嘴打了个哈欠,用小胖手揉了揉眼睛,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一个陌生的温柔女声,他的小手一顿,“啊啊啊”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就被一直站在小床边守着的宫女隔着木栏杆抱了出来。 “咿呀~” 看到自己额娘正坐在窗户边的软榻上,与一个穿着深紫色冬装的女子聊天,弘晞立刻在宫女怀里蹬了蹬穿着虎头鞋的脚丫子,冲着软榻的方向咧嘴喊道。 听到弘晞的小奶音,坐在软榻上的两个女人齐齐转过了头。 面容仍旧苍白得仿佛是屋顶积雪的伊尔根觉罗氏轻咳一声,目光温柔的对着瓜尔佳氏笑道: “娘娘,我也来了好几回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金团睡醒了。” 刚从宫女手中将宝贝儿子接到怀里的瓜尔佳氏闻言不由哭笑不得地说道: “大嫂有所不知,金团整日就像是个小猪崽一样,吃饱了玩一会儿就呼呼大睡,大多数时候太子爷从前殿忙完过来了,他也不买账,盖着小被子照睡不误。” 听到自己额娘这明贬暗褒的话,坐在太子妃怀里的弘晞脸红了一瞬后,立马就又骄傲的抬起了小胸膛,能吃能睡,他才会长得快啊。 坐在对面的伊尔根觉罗氏将弘晞脸上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眼中满是羡慕与喜爱,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暮春时节的落花般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与落寞: “小娃娃就得这样,吃的多,睡的多,才会长肉,长个子。” 听出大福晋语气中的失意,瓜尔佳氏也不禁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拍了拍伊尔根觉罗氏的手背温声安慰道: “大嫂,你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除了弘昱外,你还有大妞她们呢,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你真的撑不住了,那大妞她们姐弟五个未来哪有好日子过啊?你也不想让你在大阿哥府中的苦心多年经营,都拱手让于旁人吧?” 弘晞听到他额娘的话,立刻懵逼的抬起了毛茸茸的圆脑袋瞅了瞅瓜尔佳氏,又疑惑不解的看向坐在对面的伊尔根觉罗氏。 从瓜尔佳氏第一句话的“大嫂”二字,弘晞就知道眼前之人是他大伯母了,他也知道历史上大阿哥的嫡子就叫“弘昱”,堂弟这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为什么他额娘要说出这种话来安慰大伯母呢? 看着脖子上挂着金镶玉项圈的大侄子,无意识攥着两个肉乎乎小拳头,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似模似样的听着她们俩说话,伊尔根觉罗氏的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就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 弘晞见状,更是惊得瞳孔地震,莫不是弘昱堂弟“早夭”了?
第17章 孙子开口 “娘娘,我也知道你说的话有道理,可弘昱毕竟是我差点丢掉一条性命才艰难生出来的孩子,下午我将包在襁褓里的他送到延禧宫中交给惠妃娘娘抚养时,不瞒你说,听着他弱声弱气像个小猫崽子一样的哭声,我觉得呼吸都难受,走到你这毓庆宫了,还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那孩子在身后哭呢。”伊尔根觉罗氏眼圈通红,泪流满面的哽咽道。 “唉,大嫂,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瓜尔佳氏闻言叹息一声,忙从身旁的宫女手中接过干净的帕子递给坐在对面的大福晋擦眼泪。 弘晞越听越困惑了,好端端的惠妃咋养起孙子了? 在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支棱着小耳朵认真听的弘晞就搞明白了,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大伯家又闹出事情来了。 同他一样早产出生的弘昱堂弟,身子骨没有他长得结实,禁足期快结束的惠妃娘娘就特意派人给他们汗玛法递了个口信,表示她希望可以亲自抚养嫡孙,这样一方面可以让太医勤加照看弘昱堂弟的身子,另一方面也能弥补当年大伯胤禔一满月就被送到宫外抚养,对惠妃造成的遗憾。 两个强大的理由成功说服了他们汗玛法,今日一大早惠、宜、荣三妃刚解除禁足,惠妃娘娘不顾天上飘着雪花,就火急火燎的给宫外传信,午后让大伯母进宫一趟将弘昱堂弟给送到延禧宫里抚养。 大伯母这也是刚从延禧宫里过来不久。 听完这个瓜,弘晞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老爷爷、地铁、手机”的离谱表情包。 不理解,他真的不理解,在这规矩森严的清朝宫廷里,若是妃嫔因为位份低微不能抚养自己的亲生孩子就算了,眼下惠妃却直接另辟蹊径的把孙子也抱到膝下亲自养育了。 明明当年她就亲身体会过了母子分离,一个养在宫外,一个住在宫里,高高的红色院墙分隔开母子二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但她偏偏还这样干了,将当年自己尝过的苦楚再次施加在任劳任怨的儿媳妇身上。 看着伊尔根觉罗氏悲伤的模样,弘晞下意识就往他额娘怀里钻了钻,心中五味杂陈。 作为前世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虽然祖父母对他极好,但在年幼无知时,他日日夜夜都坐在大门口期盼着他的父母可以常回大学家属院里看看他。 然而没有希望,就不会生出失望。 上辈子,他父母为了各自的事业、彼此正温馨的新家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手抚养他,而大伯母却是明明舍不得自己孩子,但慑于这个时代的孝道与权势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交给婆婆养。 嗐,老天保佑,还好他这辈子的额娘与阿玛身份足够尊贵,自己也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起码现阶段,是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惹他们毓庆宫的。 窗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呼啸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噼里啪啦的敲打在木制的窗棂上。 两个妯娌又聊了一会儿,眼看着窗外天色越来越昏暗,快到储君回东宫的时间了,伊尔根觉罗氏就顶着通红的眼圈起身告辞离开了。 瓜尔佳氏抱着怀里的儿子将大福晋送到大厅门口。 母子俩目送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地上,太子妃摇头叹了口气,她将自己放在了大福晋的位置上思考,一时之间铺天盖地的憋屈与心酸尽数涌上心头,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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