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昨个主子毫无预兆的早产了,老奴就去仔细调查了昨天上午主子接触的人与物,发现咱东宫中没有问题,倒是储秀宫那边似乎是有些猫腻。” “什么?” 钱嬷嬷话音刚落,夫妻俩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嬷嬷,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查到了什么?” 胤礽脸上的笑容全部散去,“唰”的一下从床边坐起来,靠在床头上的瓜尔佳氏也蹙着眉头坐直了身子。 储秀宫是太子姨母平妃娘娘的宫室。
第6章 四妃禁足 上个月,平妃娘娘①——小赫舍里氏在储秀宫正殿中英年早逝,彻底结束了她这憋屈又短暂的一生。 康熙十三年,朝廷撤三藩期间,仁孝皇后分娩嫡次子时不幸遇上难产,豁出性命艰难地生下太子,仅过了两个时辰就在坤宁宫中血崩而逝、撒手人寰。 六年后,十岁的元后庶妹——赫舍里府三格格入宫待年,住进了紧挨着御花园的储秀宫。 当时胤礽已经满六岁了,十岁的庶出姨母,六岁的太子外甥,出于男女大防与宫中规矩,两个人在宫中几乎不怎么见面。 因为庶出又年纪小的缘故,小赫舍里氏的性子胆小又懦弱,在后宫中活得就像个透明人一样,与继后钮祜禄·东珠的亲妹——已逝的温僖贵妃(小钮祜禄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年后,等小赫舍里氏终于熬到可以侍寝的年龄了,好不容易生下来了一个小阿哥,哪成想小阿哥是个没福气的,仅仅活了一个多月就夭折了。 后半辈子的念想没了,平妃娘娘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身子败了,精气神也全没了,拖着病弱的身子勉强撑到今年入夏,也闭眼抱憾去了长生天。 胤礽从小到大对自己这个庶出姨母的心情都是十分复杂的,俩人只相差四岁,有血缘关系却感情平平。 但不管怎么说,平妃娘娘终究是他的母族长辈,是维系皇家与赫舍里一族的政治纽带。 如今乍然听到昨日自己媳妇儿的早产,很有可能与储秀宫扯上了关系,无论是以往伺候平妃的宫人出现了叛徒,还是有人觉得眼下储秀宫中没有主位妃嫔,将储秀宫当成了靶子,借着储秀宫来谋害毓庆宫,这两种猜想全都不是胤礽希望的。 瞧着胤礽紧抿薄唇、脸色沉沉的模样,瓜尔佳氏也不由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子。 如果自己早产背后真得牵涉到了储秀宫,怕是赫舍里一族就会与东宫、瓜尔佳一族生出嫌隙了,这可就是棘手的事情了。 瓜尔佳氏能想到这份上,胤礽自然也思及关键了,他扭头隔着栏杆空隙瞥了一眼摇篮小床中熟睡的宝贝儿子,瑞凤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厉色,搁在大腿上的双手都攥紧了,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们还真是欺负他皇额娘早没了,连他好不容易有的嫡亲血脉都不放过啊! “殿下,你打算去做什么?” 瓜尔佳氏正心忧时,瞧见坐在床边的胤礽冷着脸“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她忙开口询问道。 胤礽低头看了自己媳妇儿一眼,随后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钱氏,出声吩咐道: “钱嬷嬷,你把你们查到的东西交给何柱儿整理一下,孤下午去御书房里找汗阿玛。” 钱嬷嬷闻言下意识看向了太子妃,瓜尔佳氏冲自己的乳母点了点头,涉及后宫的事情已经不是她这个东宫太子妃能管得了的了。 “是,殿下,老奴现在就去办。” 说完这话,钱氏又冲着夫妻俩恭敬地俯了俯身就转身快步走出了月子房。 胤礽也对着瓜尔佳氏开口安慰道: “璃安,你也好好休息,等孤忙完了,再来看你和儿子。” “殿下,若此事真的查到后妃们的身上了,还请一定要稳住脾气,莫要与汗阿玛争吵,下了汗阿玛的面子,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考虑到储君以往的暴脾气,瓜尔佳氏不禁用双手拉着胤礽骨节分明的大手,杏眼含忧的轻声嘱咐道。 胤礽点了点头,大手微攥捏了捏瓜尔佳氏柔软的掌心,就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了。 瓜尔佳氏目送着胤礽的背影匆匆离开房门,又看向了躺在小床中一无所知的儿子,窗外风急雨骤,太子妃的叹息声穿透木质雕花窗户隐入瓢泼夏雨中。 …… 傍晚酉时四刻,因为下雨的缘故,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睡了一下午的宣嫔博尔济吉特氏刚打着哈欠,懒洋洋地从架子床上爬了起来。 她的心腹大宫女——卓玛就步子急促地走进了咸福宫正殿的内室。 看到靠在床头上耷拉着脑袋醒神的宣嫔后,忙快步上前,用右手轻轻推了推博尔济吉特·塔娜的身子,焦急开口道: “主子,您快清醒清醒,出事儿了!” “什么,怎么了?” 听到心腹的声音,宣嫔一激灵忙睁开了眼睛。 卓玛舔了舔嘴唇,面有惧色地回答道: “娘娘,刚刚储秀宫被御前太监们给封了,里面当差的宫人们也都淋着雨被抓进慎刑司了。” 储秀宫与咸福宫紧挨着,只有一墙之隔,宣嫔这下子瞌睡虫全被驱散了,忙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撑着一把油纸伞往室外跑,赶到咸福宫门口时,恰好看到隔壁储秀宫门处乱糟糟的景象: 只见太监、宫女、嬷嬷们全都像是押解犯人般,被身材壮实的御前太监们用白布堵着嘴,两条胳膊反剪押在身后,各个脸上布满惊恐,雨水、泪水混成一片,几个脸罩黑巾、身穿黑衣、浑身散发着冷厉气息的男人捧着手中的小箱子,极快在人群中穿梭着,俨然是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王暗卫们。 撑着伞紧跟在塔娜身后的卓玛,视线一转,瞧见穿着一身黑灰色衣服、面容冷肃的中年男人后,忙惊得伸手捂住了嘴,对着站在身前的宣嫔低语道: “娘娘,看来隔壁是出大事儿了,您瞧那位狠厉的主儿都过来。” 听到卓玛的话,宣嫔隔着雨幕往东边的红色宫墙处仔细瞅,果然看到了如影子般贴在墙根处,专门负责暗卫,为帝王处理阴私事情的乾清宫另一位隐藏在暗处的太监总管——魏珠。 魏珠敏感地察觉到了两道打量自己的视线,他皱了皱眉头,一扭头就瞧见了站在咸福宫门口看热闹的宣嫔主仆俩。 他抬起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胳膊冲着抓人的御前太监和暗卫们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将这些人快点抓走,而后快步来到宣嫔跟前,俯身冷声道: “宣嫔娘娘。” “魏总管,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宣嫔握了握手中的油纸伞木把,一脸好奇地询问道。 “娘娘,奴才奉皇命办事,有些事情您还是不问的好,外面风急雨大,您还是回屋子里歇息吧。” 魏珠的声音平稳的像是一条直线,没有半丝起伏,避开博尔济吉特氏的问题沉声回答道。 “哈哈哈,本宫明白,那魏总管赶紧忙差事吧”,宣嫔听到这话,眸中闪过一抹沉思,捂嘴轻笑了几声,又瞅了一眼被布巾塞着嘴、扭着胳膊成串往外押的储秀宫宫人,心事重重地带着卓玛转身回了正殿。 “主子,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看着怪吓人的呀。” 回到正殿大厅后,卓玛想起刚才瞅见的景象,仍旧心惊胆跳的。 毕竟魏珠的狠辣在前朝后宫中都是出了名的,只要被他抓进慎刑司里,即使侥幸活下来了,缺胳膊、少腿、丢掉半条命都是家常便饭,东、西六宫里没有哪个宫人是不畏惧这个瘟神的,甚至一些胆子小又不得宠的嫔妃小主们瞧见魏珠了,小腿肚子都是打颤的。 时间久了,众人也都默认了,但凡魏珠出手了,宫里肯定是碰上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坐在雕花圈椅上心神渐渐稳下来的宣嫔,听着一旁心腹大宫女语调中的颤音,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卓玛的胳膊表示安慰,轻声猜测道: “八成是东宫那边出现问题了,要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到何事会出动魏珠,为何储秀宫的动静会闹得这么大。” “卓玛,你找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去暗中打听一下毓庆宫现在的情况,咱与储秀宫紧挨着,别一不小心被那边的事儿给牵连到了。” “嗯,主子,奴婢这就去。” 听完自己主子的话,卓玛抿了抿唇强自稳下心神,俯了俯身就忙跑去找人了。 独坐在圈椅上的宣嫔,待心腹离去后,仍旧觉得心神不宁,她摩挲了几下手指又扭头看了一下桌面上小巧自鸣钟上的时辰,皱了皱眉头,从圈椅上站起来,撑起靠在大厅门框上往下滴水的油纸伞,迈出咸福宫的宫门槛,朝着东边的宁寿新宫快步走去。 约莫一刻钟后,等宣嫔撑着油纸伞踩着青石板宫道上的雨水,在太后娘娘身边宫人的带领下进入宁寿新宫的正殿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深紫色旗装的太后娘娘,以及原本在孝庄文皇后身边伺候的心腹——苏麻喇姑和桂嬷嬷,三位老人坐在一起,眉头也都是皱成一团的,显然同样是听到了储秀宫的消息。 她见状忙上前俯身行礼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坐在软榻上,长着一张圆脸的皇太后琪琪格听到宣嫔的声音后,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几分,冲着宣嫔招了招手,憨厚可亲地笑道:“塔娜过来了,你也是为了储秀宫的事情吧?” 宣嫔边笑着颔首,边往皇太后身旁快走了几步,顺势坐在琪琪格身边的软榻上用手扶着皇太后的胳膊叹气道: “是啊,娘娘,臣妾一睡醒就听到隔壁出事儿了,跑到宫门口时也被储秀宫的大阵仗给惊吓到了,生怕在稀里糊涂下被人给算计了,所以想着跑来娘娘这里问一问情况。” 并肩坐在一旁圈椅上、年近八十,头发花白的苏麻喇姑、桂嬷嬷闻言齐齐瞧了宣嫔一眼,想起当初穿着一袭红色蒙古袍、牵着小牛犊子初进紫禁城的活泼少女塔娜格格,眼中闪过心疼之色。 自从几年前她们的主子(太皇太后)去世后,往日里性子大大咧咧、不管事儿的宣嫔娘娘也一日比一日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如今这后宫中的蒙古势力还真是一代弱过一代啊。 听到自己最喜欢宫妃说的话,琪琪格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塔娜扶着她胳膊的手背,开口道: “哀家现在也是糊涂着呢,乌仁出去查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塔哪笑着点了点头。 窗外的大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快两日了,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心中揣着事儿,等待的时间就难熬了,四个老、中、青的蒙古女人坐在一起静静等待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她们心心念念的人。 乌仁嬷嬷穿着下摆略微湿润的褐色旗装急步走进宁寿新宫的正殿大厅里,看到坐在里面的四人后,忙上前俯身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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