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怎地安排了他? 段锦问:“她把我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十郎道:“你知道的,陛下未来是要筹建海军的。给她两三年时间吧,到时候,重建市舶司,掌住海上贸易。她想让你去镇东海,掌泉州港。” “那可是泉州,海上丝路!”十郎道,“你知道海贸的利润有多高?陛下收服了南方,现在大家都在找路子走海贸。我都出钱入个股。你以后在东海,不知道要过手多少金山银山,嚯,这是把你放在宝山里了。陛下还是疼你。” 段锦感到,血管里汩汩、突突。 可他甚至没法说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好。 因为正如十郎所说,这得为多少人所嫉妒。叶碎金对他,实在是够偏爱的了。 她留给他的去处甚至不是中央武学的博士教授,而是去出镇收敛巨额财富的泉州市舶司。 可泉州在福建,离京城十万八千里。 重臣出镇,无诏不得回京。只要不犯大错,一般十年、二十年不会挪窝。可能十年会有一次回京述职。 他快三十岁了,按她的安排,余生,不知道见她的面还能不能超过三次。 血管里突突,有种沸腾的感觉。 她必定是爱他的,这所有人都知道,段锦也知道。 可她对他的爱,从始至终都不是男女之爱。 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那一夜纯是偷来的,并不是两厢情愿。 “阿锦。”十郎唤他,“阿锦?” 段锦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十郎担忧起来。 世间女子千万,美人无数。段锦若是愿意,他可以送给段锦十个美人。 可段锦不愿。 这个傻家伙,从少年时,身体开始有反应时,就一直只梦一个女人。 可那个女人在帝座之上。 立皇夫要先诛其父,灭其族。 不是说无父无族的人就可以为皇夫。若这样,那段锦就是最合适的。 而是,她用这杀戮告诉了世人,任何人别想给她立皇夫,染指她的皇权。 任何人。 段锦这般功勋在身的开国国公,在军中威望甚重,根本没可能。 段锦抬起眼,看到十郎担忧的神色。 他忽地轻笑:“你是不是嫉妒我?” 十郎大大松了一口气,道:“当然啦,又能领兵又能收钱,谁看了不眼红啊。” 段锦语气轻松地笑道:“眼红也没用。我是在陛下跟前长大的,我功夫兵事都是陛下亲自教的,陛下就是疼我。” 十郎:“啧。” 他勾住段锦的脖子:“我告诉你啊,以后你去了那边,可得想着我。咱俩什么交情,有赚钱的路子你不能把我甩了。” 段锦:“行。” “走走走。”十郎很高兴,拖着他的袖子,“喝酒去。” 只他没看到,身后,段锦的眼睛隐隐发红。 随着朝廷修路通渠,江南江北眼见着开始恢复繁华。 皇帝勤政爱民,大穆蒸蒸日上的时候,四皇叔却病倒了。 他天运四年底便病过一回了,身子大不如前。天运五年开春换季,又病了。 其实能强烈地感受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身体是走下坡路的。 这一晚叶碎金被叫醒,却是四叔要不行了。 宫城开了门,皇帝不顾阻拦,一骑快马飞奔了四王府。 四王府里灯火通过明。三郎、五郎,桐娘、兰娘,并十二娘、唐明杰都来了。 五叔、七叔、八叔,和他们的儿子们。亲王们全都来了。 大大小小的孩子来了一大堆。 叶碎金跳下马往里走,所有人都躬身给她让路。 “陛下。” “陛下来了。” 待到了正房,便看到三郎五郎眼睛都红红的。 众人见到她,欲要起身行礼说话,叶碎金一抬手压住。 三郎引他进去,四夫人坐在四叔的床边,正擦泪。 见到叶碎金,四夫人眼泪又掉下来,趴在四叔耳边道:“老头子,老头子,陛下来了,你睁开眼看看。” 叶碎金走过去。 四叔果然努力地睁开了眼。 叶碎金俯身:“叔。” 四叔看见她,似乎高兴。他想说话,但十分费力。 叶碎金把耳朵贴过去。 叶四叔的声音微弱,且断断续续。 “让,大家……伙都,好好……的。” 叶碎金看了四叔一眼。 四叔强撑着,已病入膏肓,可还对她有期望。 叶碎金道:“好。” 四叔道:“六……娘……” 四夫人擦着泪,忽然道:“看。” 叶碎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四叔说话不畅,所以他努力地……竖起了大拇指。 叶碎金忽然泪流满面。 天亮的时候,四皇叔过身。 今生,叶四叔身前享亲王尊荣,去时儿女子孙环绕,满满一屋子的人,无处落脚。 他看着家族兴盛,安心地离去。 忙了一早晨,上午的时候,许多人才散。 四郎跟着五叔去了他的王府,父子俩对坐叹息。 五叔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了,我那口楠木板材,再好好打磨打磨,重新刷个漆。” 大户人家里常见老人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安排好身后事。 四叔的棺材就是从当上亲王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五叔也有。隔几年,就重新油一遍。 四郎道:“你长命百岁。” 五叔道:“谁能真的百岁去啊。能活到七十就是古来稀了。没那白日梦的想法。” 他停了一会儿,道:“只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看到我家儿孙……” 五叔没有说出来,太忌讳了。 但四郎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离那个位子那么近,人怎么会不想一想呢。 那个位子对男人的诱惑力有多大。如楚国崔涪,当了那么多年的大魏遗臣,临死前还是忍不住要穿上龙袍,过一把皇帝的瘾再死,才心满意足。 四郎目光幽幽。 叶碎金登基后,追封了自己的父亲为穆世祖。 四皇叔则是大穆朝第一位薨逝的亲王,以亲王礼下葬。 谥号最终定了安。 好和不争曰安;所保惟贤曰安。 叶家堡的叶丰堂,《穆史·列王传》载为穆安王。 安王下葬后,次相袁荀上书请立储。 一时,请立储的奏表雪片一样,堆满了叶碎金的案头。
第183章 休怨 透过那些奏折, 能看明白那些朝臣们想要什么。 有些只想要国有储君,安定民心。譬如袁相,一心为公。 有些, 则想要从龙之功, 想要投资的方向。因在叶碎金身上, 他们已经没法投资了。 不仅没法投资还没法掌控。 开国皇帝过于强势,相对应的,便是臣子的权力的收缩。 人跟人想要的差太多。有些人想要得遇明主, 有些人想要虚君实相,大权由读书人掌握。 杨相没有上奏表, 却独自来见叶碎金。 叶碎金问:“杨相何意?” 杨相道:“臣不会上书言立储, 还会坚定地支持陛下。” “因臣知道,陛下自己不愿的事,哪怕腥风血雨,也不会让旁人左右了陛下的意愿。” “老臣出些微薄之力, 也使朝上少些腥风血雨。” “但也请陛下知道,老臣的心里, 亦是希望陛下立储的。” 杨相肯支持她,就少了一份阻力。 叶碎金承诺:“待我四十再说。” 杨相看了看叶碎金。时人的平均寿命在三十岁。相对而言, 贵人寿长,卑者寿短。 他从没见过叶碎金生病,她如今三十二了, 看起来活到四十岁, 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叹息:”希望我能活到那时候。“ 这一次的立储风潮, 叶碎金强势地压了下去。 令她欣慰的是, 因为已经和亲人们打过招呼, 倒没有人贸然介入。 但杨相还是警告了她:“亲王们都壮年, 小郡王、小郡公们也很快就会长大,储君之位悬而不决,小心人心异变。” 叶碎金却微微一笑。 “从来也没指望过人心永恒。” “今生,我将邓州叶氏带领至此,已经对得起祖先、亲人。我已无愧于心。” “今生”这个词用在此处也并没有不适当,杨相自然不知道与“今生”相对的,还有个“前世”。 今生,叶碎金把前世亏欠亲人的都偿完了。 只还有大将军。 大将军为她付出的,她也会都偿给段锦。 “接下来,我只为自己活了。”她道,“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人若负我,便不要怨我。” 叶家堡的少年们都长大了。 家长也得有放手的时候。 既是成年人,自然要自己对人生的选择承担责任。 四叔,我也想大家都好好的。 但你也该明白,谁也没法控制别人的心。 叶四叔直到临终,最后挂念的都是家族。 但最后会有那样的遗言,不正是因为他明白人心难控,在权力的漩涡中或许就会有人迷失,难以善终。 叶碎金那时候真正想回答的是“我尽力”。 可终究不能让将要离世的老人失望,所以才回答了“好”。 至于四叔信没信,只有同在下面的父亲、祖父他们才会知道了。 “人心变了怕什么呢?”她眸子深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今生她若再输,也怨不得别人。 储君之议落幕后,五叔、七叔联袂来找叶碎金。 “想把家塾挪进宫里。”他们说。 这一次虽未立储,但迟早得立储。 立储不可能立平辈,必是从她侄子里挑。每家都有孩子,都希望孩子能跟叶碎金多接触接触。 且偌大皇宫,就叶碎金一个主人,大量的宫室都空虚,正好有场地。 叶碎金是皇帝,同时也依然还是叶氏家主。 “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只是一种表达和态度,并不是说就真的不管宗族了。如今宗族已经成了宗室,更得好好管。 叶氏家塾一直都存在。但一直也还是叶家堡时代的旧模式,学的也都是和叶碎金他们少时一样的东西。 叶碎金这些年一直东征西战,没顾得这个,一直都是四叔在管着。 如今四叔没了,五叔接手了,想变一变。和兄弟们商量了一下,便一起来找叶碎金。 叶碎金欣然同意。 家塾便挪进了宫里。 武课依旧,文课则全面提升——宰相们亲自给宗室子弟上课。 宰相们纵日理万机,这老师当得也无怨无悔。因大家都明白,这么多孩子里,必然有一个是未来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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