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辈的年轻郎君都有了校尉的身份,十郎品级最低,是翊麾校尉。 其他人,或是致果校尉、副尉,或是翊麾校尉、副尉。 这其中,叶四叔和叶三郎格外地扎眼。 叶碎金把他们两个摆在了与众不同的位置,明明白白告诉大家:我若没了,叶家由四叔和三郎接手。 一个集团若有核心继承人,人心就稳,就不会因为领袖的死亡而迅速地崩溃瓦解。 叶四叔和叶三郎,一个有辈分,一个被信重。他二人还是父子。若单一个人怕还分量不够,父子合一,确是足够稳定人心了。 门客亦有相应的安排,杨先生做了行军司马,显见是要得重用的。 再一个便是世仆家将。这一拨跟着去了方城的都是陪戎校尉了。比青年郎君们的级别低,但自此就算是有了出身。 这其中,果然有段锦的名字。 却偏偏,整张纸上就是找不到他赵景文的名字! 他的妻子叶碎金,没有把他放进邓州未来的权力架构中。 夜色里,赵景文很想把这张纸揉成了一团,却忍住,终究还是叠好收进怀里,脚步匆匆回了正房。 幸好,叶碎金还没睡。 她披着缎子似的一头青丝,倚靠在床头正读着什么。 床头垂悬的羊角灯把她的脸孔照得朦胧,比白日里看着柔和了几分。眉眼美丽,唇形丰满。 纵成婚已经三年,赵景文每每看到自己的妻子高贵又美丽,总还是会从心底生出痴醉之感。 他赵景文何德何能,得妻如此。 “在看什么?”他过去问。 叶碎金抬起头:“回来了?都交待好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赵景文嗔道。 随手翻了翻床头的那些纸张,原来都是四地定期送过来的汇报文书。尤其以南阳和方城的张数最多。 她每日考虑的不是针头线脑穿衣打扫,而是这些民生大事。 叶碎金微微一笑:“去洗漱吧。给你留了热水。” 赵景文亲昵道:“你等我。” 等什么呢?自然是夫妻小别的温存了。 岂料赵景文快速擦洗完出来,上了床将她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秀发,抱着她道:“碎金,我看了任命名单,你怎地漏了我?” 他用仿佛夫妻床头闲话的轻松口吻,似陈述,似抱怨。 叶碎金撩起眼皮—— 他急了。 以赵景文的城府和习惯,他今日才回明日便又走,一去不知多少日,今晚必得与她好好温存,先巩固夫妻感情,再说别的事。 赵景文在讨好女人这件事上,着实很有一手。 可今晚,他竟等不及,竟忍不住先开口了。 他急了。 叶碎金把手中的文书撂在床头,抬手摸上他的脸,含笑道:“不是漏了。你是我夫婿,是我最亲密的人,得避嫌。不能叫人说我任人唯亲。” 哄人,谁不会呢。 只是从前,叶碎金从来不需要去哄谁。 如今使出来牛刀小试,看着赵景文一僵,也是有趣。 赵景文强笑:“四叔、三郎,大家伙,不都是你亲人。怎地还分?” “那不一样的。我是叶氏家主,凡是姓叶的,都是公。”叶碎金慵懒躺下,“只有你不同,只有你于我才是私。” 赵景文噎住。 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只好躺下。 叶碎金翻身面冲着他:“怎么了?不高兴?” 真真明知故问。 但赵景文干过一堆恶心人的破事。叶碎金这才哪到哪。 小巫见大巫而已。 赵景文盯着帐顶,怏怏道:“大家都有了出身,唯我是个白身,以后,定要被人瞧不起。” 叶碎金笑道:“谁敢瞧不起邓州节度使的枕边人?” 赵景文堵心死了! 这样的说法,岂不是把他就钉死在了“枕边人”这么个身份上了。 更糟的是,她话里流露出来的意思,不是仅仅这一次,而是以后长长久久,他就只能做一个“枕边人”,而不能像叶家堡别的人那样去博取功名。 赵景文焦虑极了。 可以说,这称得上是他和叶碎金结为夫妻后,第一大的难题了。他以前从来都没这么难过。 偏叶碎金仿佛很有兴致,在他胸膛、腹肌上,手心带着热力,摩挲起来。 赵景文知道这等时候,他最该做的便是好好与她欢爱一场。 欢爱实是男女之间建立感情的最佳方式,能让两个完全没有任何血缘的人亲密至最深,水乳交融,合为一体。 可赵景文此时内心焦虑,他也试着将叶碎金拥在怀中亲吻爱抚,偏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唤不起来。 幸好,叶碎金“似乎”也累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拍了拍他:“睡吧。” 赵景文心下庆幸,又小意温柔地将叶碎金抱在怀里,拍着哄着,使她入睡,才敢轻轻放开。 躺平回去,望着幽暗帐顶,自个却睡不着。 如果只做一个“枕边人”,那他这一辈子都会被叶碎金俯视。 赵景文是多么地渴望能被叶碎金平视。 他甚至不敢幻想被仰视,只要平视就够了,真的,就够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可怎样才能实现这一点呢? 赵景文对未来感到迷茫。
第35章 送行 叶碎金睡得很香。她作息稳定, 天亮的时候,自然地醒了过来。倒还不必立刻就起,先醒醒神。 赵景文也醒了, 翻身抱住了她。 清晨的寝帐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 过了片刻, 赵景文翻身上来…… 清晨以这种方式醒神, 倒也舒服惬意。 年轻男人身体结实,皮肤紧致。 叶碎金轻轻抚着他后背隆起的肌肉,手感极好。 最后一次了吧, 大概。 他今日这一去,他和她的人生, 大概就要撕掳开了。 出发前, 叶碎金给了赵景文一个匣子。 赵景文问:“这什么?” 打开一看,金光扑面。他诧异失笑:“不用带这么多盘缠吧?辎重里已经给过了。” 叶碎金说:“穷家富路,带上吧。” 上辈子至少赵景文在这方面没有对她小气过。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要先往中宫送的。 赵景文就是喜欢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 对叶家人也个各种赏赐, 虽紧握权力,却也并不吝啬给他们富贵。 赵景文大方, 她叶碎金也不能小气。 赵景文心里发热,果然叶碎金心里还是有他的, 奈何她的身份在那里,为了不让叶家人觉得不公,不能传他回马三枪, 也不能给他封官加爵。 他握住叶碎金的手:“外面的事交给我, 你放心。” 叶碎金没说话, 只捏捏他的脸, 笑了笑。 赵景文上了马, 带着项达、叶满仓, 带着叶碎金给他的一百人,与叶碎金告别,意气风发地出发了。 他刚才想明白了,既然不能向内求上升,那就向外求发展。被派外差于他反而是好的。 反正叶家堡内部他一个外姓人插不进手去,那就外面好好看看。 正是机会。 叶碎金骑在马上目送百多人远去。 她和他的人生在这里走上岔路。 赵景文,从今以后,你我各凭本事。 两辈子了。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赵景文想从她身上要什么—— 他渴望能在她面前立起来,他渴望能被她认同称赞,他甚至渴望有一天她能仰视他。 但那不可能。 上辈子都不可能,这辈子更不可能。 这辈子她给了他金子,却甚至连叶家枪的回马三枪都没有传给他。 叶碎金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对夫君掏心掏肺的叶碎金。她只要一个问心无愧,互不相欠,恩义两绝。 一带马缰,叶碎金没有留恋地转身回坞堡了。 从收服了诸县县令,叶碎金就开始在邓州境内建立了军驿,确保南阳、穰县、内乡、方城四地的消息能快速传递到叶家堡。 若照三百里加急的速度跑快马,邓州任何一角落传递消息,都能在一日之内抵达。 四日后,赵景文送来消息。 他已经发现法了乱兵的踪迹,一路追过去,看情况是要追出邓州地界的,特派人来禀告叶碎金,叫她别担心。 又过了六天,他派人送来了二十来乱兵人头。 叶四叔道:“景文办事挺利落。” 杨先生问:“可查清楚了是什么来头?” 斥候禀报:“是襄州来的。” 斥候道:“赵郎君审过了,他们原是在襄州谷城那边跟着一个将军的,那将军在薤山跟人干了一仗,败了。他们一些人叫对方掳走了,还有一些便成了散兵游勇,游荡到穰县来了。” 报了那将军的名号,根本未曾听说过。 现在实际上满地都是“将军”。杜金忠在方城也一样是自称将军的。 可以说大大小小,正牌杂牌,将军遍地跑。 叶碎金引导斥候:“另一边是什么人?” 斥候:“尚不知道。审的这几个也说不清。赵郎君说他们没用了,我们人不多,也不方便分人手送回来,且他们也杀过我们邓州的百姓,就砍了。” 杨先生问:“赵郎君怎不回来?” 斥候道:“我们遇到的只是一小股。他们大约有几百人,都溃散了,没聚在一起。赵郎君说,来都来了,不如尽量清理干净,也免得他们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又骚扰邓州。” 叶碎金和杨先生都点了点头。 赵景文的思路是对的。实际上前世最开始叶碎金就没管这一小股人,拖到后头就是因为被反复骚扰,才派了赵景文出去。 叶三郎已经在看舆图,找到了谷城和薤山:“离我们不算远了。景文去扫荡一下也好。” 叶碎金的视线也落在舆图上,却跳过了谷城,跳过了薤山。 叶三郎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问:“六娘,你在看什么?” 叶碎金在看襄州、均州和房州三地交汇之处,薤山和筑水之间的那块地方。 她也知道打败了这个杂牌将军的是谁——裴莲的父亲裴泽,前剑南道节度使之子。 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太年轻,被他父亲的副手王荣篡夺了剑南节度使之位。也就是现在在蜀地立国称帝的那一位。 王荣还得到了当时朝廷的认可,获得了任命书。他获得任命的方式大概和叶碎金差不多。 总之裴泽那几年挺惨的,事变的时候仓皇出逃。一直被王荣的人追杀,流亡在外。 后来王荣在剑南道搞整肃,清理裴家余党,又有一批人出走剑南道。他们寻到了裴泽,认他为主。两拨人汇合后,在三州交汇之地,薤山、筑水之间落了脚。现在裴泽应该差不多占据了半个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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