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柯真正要问的是:“腌酸菜的具体流程,你们清楚吗?” 刘兴学和邓海信尴尬地对视。 他们只知道大概,白菜压进酸菜缸里,等发酵,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吃了。 赵柯没有批评,平静地说:“我不专业,但单说酸菜的加工厂房,大概应该有洗菜区、腌制区、包装区……这些区分吧?” “每个区域要配备什么设施,而且有个最重要的,酸菜缸的尺寸和厂房的面积,是不是应该也考虑在内?” 公社条件不够,要盖的酸菜厂规模比较小,一开始只打算建个一百来平方的作坊,但正式签协议的时候,两方一交流,一百来平方太小了,根本放不了几口酸菜缸。 于是公社勉强扩大成两百平方。 两百平方的厂房,那也只是个小厂,怎么使空间利用最大化,使布局合理,以及最大限度地省钱……都要考虑在内。 “你们得考虑周全,甚至于我和公社领导们考虑不到的地方你们也得考虑,这不是一锤子买卖,这是咱们赵村儿建筑队的第一次亮相,凑合和合格都不是标准,必须得用尽善尽美要求自己。” 赵柯说这些,不涉及多少建筑方面的专业知识,她也没钻研过,只是以一个领导的身份在提出她的意见。 可刘兴学和邓海信满脸羞愧,悄悄摸回了他们的图纸。 他们根本没有深入调研,一拍脑袋就画了。 赵柯神情温和地给出截止时间:“没事儿,还来得及,二十号之前再重新出一份图纸。” 刘兴学两人离开。 也有像赵二奶那样来打听培训的,还有人单纯来找赵柯“告状”的。 培训,赵柯没什么好说的,想报名就直接支到庄兰和苏丽梅那儿,想请假领结婚证和签保证协议,赵柯给支到赵新山那儿,等他统一安排。 至于“告状”的内容,有社员们之间的小矛盾,也有针对许诚的。 许诚刚当上副大队长,可能是“大权”在握,有些爱摆官威,偶尔颐指气使,引得不少社员反感,只是看在许正义的面子上,好多社员都忍了,忍不了的,就找到赵新山和赵柯面前。 “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许诚他一个小辈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不给我留脸。” 东婶儿愤怒极了,“老牛还能歇一会儿呢,我喝个水他过来对我吆五喝六的,他是个啥东西!许正义当副队长的时候,都不敢对我这样儿!” 田桂枝也是吐沫横飞,满口不满,“今天他嫌我盖籽儿盖得慢,刺棱我好几句,当个副队长鼻孔不知道朝哪儿了!” 她们俩一人儿一个板凳,靠个门边儿坐,你一句我一句,逮着许诚一通输出抱怨。 饭点儿,余秀兰碗端在手里,因为跟俩人说话,一口饭好半天送不进嘴里去。 赵柯光听俩人说来着,不耽误吃饭,等俩人说话开始有停顿了,才放下碗,对余秀兰轻声细语道:“妈,你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 余秀兰眼神怪异地瞥她一眼,缓慢动筷。 赵柯这才转向两人,好脾气地问:“东婶儿,田嫂子,那你们给我个实话,是不是真的在偷懒?” 俩人异口同声:“谁偷懒?没有!” 回答的太快了。 赵柯又问了一遍:“真没有?” 东婶儿不承认,倒打一耙,“你这丫头咋回事儿?刨根问底儿的,不相信我们是咋滴?” 田桂枝理直气壮,“那咋以前没人说俺们偷懒,他许诚一上去,我们就偷懒了?我看他就是针对我!” 赵柯实话实说,“以前那是我们看见没吱声,你们还以为自个儿藏挺好啊?” 俩人一滞。 东婶儿讪讪,“你看你说啥呢,谁藏了?” 田桂枝眼神飘来飘去。 余秀兰吃着饭,没忍住又开口:“你看你俩心虚那出儿……” 集体劳动,勤快不勤快都是一天,拿的工分差不多少,有不少人磨蹭偷懒儿。 他都不勤快,我可劲儿干,我就是缺心眼儿,吃亏的一个。 不少人有这种心态,一个比着一个,传染更广,劳动效率就会降低。 这种情况,逼迫也没有多大效果,谁也不能成天盯着某个人干活儿。 赵村儿大队去年一年,活儿安排得密,整体状态是上扬的,社员们稍微有点儿偷懒,大队权当他们是放风,并不太计较。 真要说起来,大队没借着上厕所、喝水的功夫偷偷懒的社员,少。 反正都被发现了,东婶儿心虚完,气儿又足起来,“那别人都不说啥,就他爱呛呛,好歹我们也是长辈,就不知道客气点儿。” 赵柯道:“东婶儿,你们可是赚工分的,劳动中讲长幼,有点儿不讲道理了,行为上确实是怠工,许副队长顶多就是跟你们说得时候没掌握好方式方法。” 东婶儿不爽快,“你也想劈头盖脸教训我们几句呗?教训!教训啊。” 赵柯累一天,还保持着稳定的情绪,没有任何不耐烦,“东婶儿,咱得就事论事,不能带着情绪啊。每个干部的风格不同,许副队长态度上不够好,你们跟我说,我可以跟大队长反应,大队长会了解清楚情况决定是否作出批评,但你们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理所当然,是不是?” 东婶儿鼻子“哼”出一声。 赵柯耐着性子叫她:“东婶儿~” 田桂枝插话,“大队长能教训他?总这样不客气,我们没脸了,上不了工。” 赵柯委婉道:“不是教训,是帮助基层干部提升工作能力。” “屁的工作能力,光耍嘴皮子,一点儿真把式没有。”东婶儿口气贼冲,“我就不信我们都不干了,许诚他一个人能把春耕的活儿整明白了!” 余秀兰不由地住筷,紧张地看向赵柯,不会骂人吧? 赵柯没骂人,她只是顿了两秒,依旧春风一般和煦地说:“东婶儿,话收回去,别闹。” 余秀兰:“……” 笑得好脏。 话说出去了,哪能收回去? 可东婶儿看着赵柯那表情,浑身毛楞,咋都说不出气话了,干巴巴地解释:“我太急了……” 赵柯露出“这就对了”的眼神,“春耕多重要的事儿,关系大家伙儿秋收分红呢,犯不着为了一点儿小矛盾,得罪大队其他社员,得不偿失。” “况且意见箱也不是摆设,咱们大队有问题几乎都及时处理,这个事情,我已经给你们承诺了,不会不理会,你们劳动的时候,也注意点儿,这件事儿就先心平气和地放下,别影响正事儿,行吧?” 东婶儿和田桂枝气不顺,大队会管,其实撒撒气儿就好了,也不敢真的撂挑子。 而且俩人看着赵柯这死德性,不知道为啥,心里头怪怪的,一副给赵柯面子的模样,“行吧,暂时就翻篇儿了,但许诚要是还那样儿,我们指定不干。” “大队长有数。” 俩人说完话,不坐了,起身要走。 赵柯送她们出去,再回到厨房,脸上依旧带着点儿笑意。 她那笑好像焊在脸上似的,余秀兰咋看咋假,表情像是吃了啥脏东西一样一言难尽,“你这段时间咋回事儿,怎么这么奇怪?” “我哪里奇怪?” 明明看着随时要火山爆发,偏偏还笑那个死出儿,还不奇怪? 余秀兰嫌弃,“你又整什么景呢?” 赵柯卸下笑,懒散地靠在桌上,坐得歪七扭八,“我这不寻思着,磨一磨我的性子吗?” 她前段时间是有点儿膨胀的苗头,还没做出什么了不起的成绩呢,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那可不行。 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一个赛一个的高,既然意识到了,当然得及时扼制。 赵柯最近在尝试让自己沉淀下来,尽量不被情绪左右,有什么事情,别突突突地开炮,憋一憋,理智客观地分析分析,再作出应对,这样不至于头脑发热。 但是吧,泼猴头上戴紧箍咒,好歹有外力控制,她是自己控制自己,而且也没有人要求,没人督促,这个初始阶段,有点儿类似于戒断反应。 什么都不忌的时候,没啥特殊感觉,也没那么在意;特意克制了,逆反劲儿直接从生理上涌上来,整个人都焦躁了。 赵柯平时情绪算稳定,现在一憋,人都要憋变态了。 不过她自认为外在表现几近完美,“没事儿,不用管我,等我养成习惯,就不难受了。” 余秀兰都替她憋得慌,“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赵柯耸耸肩,“我回屋忙去了,还得准备考核题呢。” 余秀兰瞥她一眼,又瞥一眼,没好气:“没憋好屁,看你能憋到啥时候……” 第二天一早,干活之前,赵柯在大队部见到赵新山,便提了一句有社员来找她提意见。 赵新山无奈地抽起烟,“也有男社员来找我……” 他现在越发深刻地认识到,赵柯天生就是当干部的材料,虽然她一开始当上妇女主任的时候得过且过的,可该她的责任都干得好好的,说话也不得罪人,等她上心想要好好干的时候,那是一点儿不含糊。 许诚呢,大赵柯将近十岁…… 赵新山吐出一口烟,“我说说他,要给年轻的同志改正进步的机会。” 赵柯……点头。 赵新山有吐出一口烟,看向赵柯,道:“昨天,方知青来找我了。” 赵柯眉头一动,问:“有什么事儿吗?” 赵新山道:“她说养猪培训的竞争不公平,你这样是排外,歧视知青。” 赵柯心里默默数了三个数,才语气平缓地说:“什么叫公平?规则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约束。只有咱们大队设置条件吗?工农兵大学要求二十五岁以下,学员未婚,赵枫他们入伍选拔更严格,难道也是歧视条件之外的人吗?” 赵新山当然不反对赵柯那天说的条件,只是知青找到他那儿,不能不处理,“这事儿,你跟她说说吧,看看怎么妥善地处理。” 赵柯心里默数了五个数,缓缓答应:“好。” “忙去吧。” 赵柯出去,正好碰见许诚,礼貌地打招呼:“许哥。” 许诚极细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 赵柯:“……” 啧。 办公室里,赵新山两根手指夹着烟头,点了点对面的凳子,叫许诚坐下。 许诚在他面前,还有点儿谦逊,老实地坐下,“大队长,有什么工作上的指示吗?” 赵新山抽了最后一大口,按灭烟头,道:“许诚啊,我跟你爹一块儿工作了十来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你爹对你都有很大的期望,你是知道的吧?” 他明明对赵柯更重视,什么事情都交给赵柯…… 许诚心里这么想,面上懂事地说;“是,我知道您和我爹还有整个大队都对我寄予厚望,所以我自从当上副队长,一刻也不敢放松,十分严格地对待工作和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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