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兰不满:“你咋这么偏心?” 就是,偏心! 余岳在旁边儿点头,敌视地看着赵柯。 刘三妮儿理直气壮,“我就偏心,不服憋着。” 赵柯就近跑到邮局,打电话到赵枫的部队。 这时间,赵枫训练还没结束,也没有打电话的许可,接不到电话。 赵柯就拖接线员带话给赵枫,赵棉处对象的情况。 被偷家了,不能她一个人郁闷。 · 赵村儿大队,老槐树下—— “啪!” 赵二奶弹掉蚊子,边挠小腿边念叨:“老刘婆子有福不享,回咱们这乡下地方干啥,还带着连长家的金贵娃回来,老糊涂了吗?” 魏老太埋汰她:“你糊涂,三妮儿姐都不可能糊涂。” 赵二奶冷嘲热讽:“妇女队长都换两茬了,你还舔啥?能舔出钱来啊?” 魏老太白楞她一眼,“换两茬,也就是从妇女主任的妈换成妇女主任的姥,那是升了。” 其他妇女哈哈笑,可不是这个理儿吗?确实是升了。 牛奶奶感叹:“日日对着的时候,不觉着啥,老见不着,还挺想的。” 这话,赵二奶没反驳。 村里这些老娘们儿,包括魏老太,平常是恨不得对方赶紧消失,她要真一天半天不出现,先问的也是她。 众人吵吵嘴说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影儿。 东婶儿抻脖子愁村口的道,“平时赵柯开拖拉机来来去去,跟骑在风上一样,今天咋这么慢?” “一把老骨头,颠出个好歹,回来就躺倒,咋办?赵柯能那么没谱吗?” 这话是从赵二奶嘴里说出来的,大伙儿有些稀奇地看向她。 赵二奶没好气,“瞅啥,没见过啊。” 魏老太喷她:“你嘴里一天天吃几个炮仗?不冲不会说话啊?” “你才……” “吭吭吭——” 手扶拖拉机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妇女们止了话,晒场上一群老少老爷们儿也都起身,望向村口。 到砖窑附近,赵柯就开慢了些。 余秀兰跟老太太骄傲地介绍:“妈,这是咱赵村儿大队的砖窑,带劲吧?” 刘三妮儿瞅着砖窑稀罕极了,“好,真好!” 余岁读过刘三妮儿收藏的报纸,知道这是表姐带头建造的砖窑,拖拉机都开远了,仍然盯着瞧。 余岳小脸绷着,什么都看不进去。 “妈,你看这花好看不?” 刘三妮儿左右瞧,瞧不够,“好看,真好看!” “妈,这是咱们大队的猪圈,大吧?养一百多头猪呢!” 刘三妮儿笑开花,“大,真多!” 明明没有味道,余岳还捂上鼻子嘴,翻白眼。 手扶拖拉机开进村子,停在晒场上。 赵四爷赵新山他们全都在,余家的人满脸亲近喜气,跟社员们一起围过来,纷纷跟刘三妮儿打招呼,叫“婶儿”叫“姥”叫“奶”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二奶挤开人,直接挎上刘三妮儿的胳膊,“老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都盼着你呢。” 妇女们,尤其是魏老太:“……” 真无语。 还说别人舔,谁都比不上她。 变脸太快了,要脸不要? 赵二奶可不在乎啥脸不脸的,逮着个机会,当着赵柯和所有人的面儿,告起赵柯的状:“你这外孙女是谁都整不了,一点儿不知道尊老爱幼,你回来了,可得管管她。” 赵四爷拐杖敲地,“赵柯她姥刚回来,高兴的时候,你瞎说啥?” 赵二奶睨赵柯:“我可没说瞎话,她一天天虎着呢……” 赵柯没反驳,也没个眼色啥的。 赵二奶反倒不适应了,“赵柯,我说你呢,你咋没个反应?” 赵柯缓缓抬眼,意兴阑珊地应付:“哦,我以后注意。” 赵二奶更奇怪,盯着她:“你咋蔫头耷脑的?” 赵棉处对象的事儿,还没定下,太早说出去,万一有啥变故,对她名声不好。 余秀兰便道:“她啥事儿没有。” 然后叫侄子们把刘三妮儿的东西扛回去。 刚赵二奶一打岔,刘三妮儿还没来得及让三个孩子跟村里的长辈们问好,“奶带你们认认人儿。” 余岁和余欢走到她身边儿。 余岳还站在拖斗上,背着手,不下去,抵触地看着破烂的村子和乡下人们。 他坐在拖拉机上,发现老远才有一处人烟,越走越偏,就越来越嫌弃,先在到赵村儿大队,他的嫌弃对比双山公社,直接翻了几倍。 刘三妮儿脸上的笑落下去些,“你岳,没听见奶叫你吗?” “我不下去!我要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地嘀咕啥。 余大舅余三舅微微皱眉,大舅妈高玉兰和三舅妈方红也对老二家的小子印象不好了。 赵二奶阴阳怪气,“呦,这部队家属院儿出来的孩子,没瞧上咱们这乡下地儿呢!” 赵五奶扒拉她,“啧,你多大岁数了?跟一个孩子计较,害臊不?” 余岳愤怒地看着他们,“破烂死了!我就不下去!” 都是村里的人,他德性早晚得传遍。 刘三妮儿不顾忌那么多了,抬起手就要打他一顿。 余岳眼眶通红,梗着脖子。 余欢担心。 赵柯拦住刘三妮儿道:“姥,您别生表弟的气……” 余岳大吼:“用不着你假好心!” 好些社员看见他对赵柯态度恶劣,都露出些不喜。 赵芸芸那更是偏着赵柯的,直接瞪了讨人厌的小鬼一眼。 不过大伙儿都知道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嘴上没说啥 。 而赵柯没理会小表弟的话,不温不冷地说:“天也不凉,在村里出不了什么事儿,表弟不想下,就先让他待在车斗上吧。” 喂蚊子去吧。 饿着吧。 都别想好。 赵柯想到这小子晚上进退两难的模样,因为姐姐有对象而不太愉快的心情,有了点儿变态的宽慰。 刘三妮儿听了赵柯的话,收回了巴掌,“不管他,咱们回去。” 大舅妈高玉兰热情地招呼:“伯娘,手扶拖拉机的拖斗小,坐不下,我们就没去公社接你,饭都做好了,走走走,先回家吃饭。” 她又招呼赵四爷赵新山也一起过去。 其他社员们有眼力见儿地离开。 余岳一听“吃饭”,肚子咕噜噜地叫。 然而这些人,包括他亲奶在内,说不管他,就真的不管他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远。 余岳不高兴一个人留在这儿,在木拖斗上蹦,喊姐姐留下:“余欢!你不准走!” 余欢停下脚步,忐忑地看着他。 赵柯好像没听见他的声音,手轻轻搭在小表妹的肩头,柔声问:“欢欢,怎么不走了?” 她叫我“欢欢”…… 余欢红了脸,忘了弟弟,头昏脑涨地跟着她走了。 余岁根本不在乎弟弟,走在赵柯和妹妹身后,时不时打量赵柯。 赵柯回头,疑惑地叫了一声:“岁岁?怎么在后面?跟上。” 余岁一怔,低下头,头发遮掩下,耳廓通红,低低地应声:“哦。” 快步走到她身边。 赵柯肉麻死了。 赵芸芸受不了地抖抖鸡皮疙瘩,赶紧走人。 余岳在后面跳脚,“我要告诉妈!你们欺负我!” 可惜没人搭理他。 …… 也不是没有,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没走,讨厌地看着他。 “讨厌鬼!” “略略略……” “我们也不欢迎你!” “我们赵村儿大队好玩儿着呢!才不带你玩儿!” 余岳:“我不稀罕!” 牛小强不喜欢他,也不乐意跟他说话:“走了走了,说什么废话。” 一群孩子跟在牛小强身后离开,还回头冲余岳做鬼脸。 另一头,余大舅大三舅家的烟囱都呼呼冒烟,刘三妮儿的房子没有烟了。 在刘三妮儿家院外,二舅妈方红道:“伯娘,你家炕,我们这两天一直在烧,屋里不阴。” 刘三妮儿随口应着,眼睛不离对面儿的学校。 学校的房体已经建好,窗户也安上了,操场上还有一堆堆的砖头砂石没有清走,显得建筑地凌乱不堪。 但刘三妮儿只是看着那长长一排砖房,看着窗户上反光的玻璃,便感动地想哭。 没人能理解他们这一代人对家乡的执念。 经历过战争,经历过土地被占,经历过饥荒年……能够活下来,有国有家乡已经很不容易。 破旧的村子和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老乡们都焕发了新的生机。 平和是能够从眼睛里传递出来的。 而且,刘三妮儿从信里知道,赵村儿大队还会变得更好,她便觉得,回乡,亲眼见证,值。 刘三妮儿还住两个孙女的肩,对她们说:“你爹就是在这个偏僻的地方长大的,我将他养成了有血有肉的军人,你们嫌弃这里,就是嫌弃你们爹,就是嫌弃你们的血、你们的根,知道吗?” 余岁和余欢点头,“知道了。” 余家的小子们放下刘三妮儿的东西,高玉兰和方红请老太太去他们院子吃晚饭。 三家院子之间有门,直接从门便过去。 余大舅家的两个儿媳妇已经盛出菜,大了酒,摆好了碗筷。 众人落座。 大儿媳文秀儿听说小堂弟一个人在晒场上,问:“真让小堂弟饿着吗?” “咕噜噜噜……” 车斗上,余岳抱着一个劲儿叫的肚子,委屈又倔强。 他不信他们不管他。 他就跟他们杠着。 十分钟过去…… 余岳自信满满。 三十分钟过去…… 余岳不安起来,迫切地盯着奶奶他们离开的方向,希望有人过来。 天开始黑了…… 余岳拍蚊子,哭丧脸。 “啪!” 他们真的不管他了。 “啪!” 好黑,害怕…… “啪!” 呜呜呜……好多蚊子…… 突然,一个轮廓有些奇怪的人影出现。 余岳的眼睛一亮,以为是姥姥来找他了。 但不是,来的人是赵柯,她抱着被褥。 余岳不敢置信地看着被褥,难道真的这么狠心,让他在这儿睡吗? 赵柯走到车斗边儿,温温柔柔地说:“表弟,我给你拿来了被子。” 谁要被子! 余岳瞪眼。 赵柯视而不见,浪漫道:“晚上躺在这儿,可以看见月亮和星星,乡下的月亮特别亮。” 谁在乎亮不亮! 余岳委屈地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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