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宝在家也是个被惯坏的小霸王,当即便回嘴:“你再骂一句!” “狗腿!我骂了,怎么了?” 刘小宝二话不说,扑上去。 俩人干起来了,打得不相上下。 牛小强看着扭打在一起的俩人,第一次感到了当大哥的头疼,这样两个不服管教的小弟,收进来就是麻烦! 临近下午两点钟,郑美珠艰难地产下一女,便累得昏睡过去。 母女平安。 宋明杰想进去看一看女儿,郑母极其恶劣地不准他们母子靠近。 宋母想要发脾气,可在赵村儿大队的地盘儿,根本不敢妄动,只能忍着气道:“这是我们宋家的血脉,我是奶奶,凭什么不能看!” “等离婚了,两个孩子就是我们郑家的,跟你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妈……” “我说过,你不要再叫我妈。” 郑母厌恶不已。 孙子在他们家,郑家就别想轻易断开。 宋母伸手去抓小宋卓,“小卓,到奶奶这儿来!” 小宋卓抗拒地躲到郑母身后,不愿意过去。 宋母和宋明杰脸色都有些黑。 郑母牵起外孙的手,道:“要点儿脸,就别纠缠!” 她说完,领着孩子进屋。 宋母气愤地红眼,瞪着闭合的门,“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赵新山就在院儿里,院外还有村里看热闹的眼睛,宋明杰不能靠近,也不敢妄动。 傍晚,郑美珠醒了,看着安全降生的闺女,忍不住想哭。 这个孩子,不能在美满的家庭长大了…… 郑母赶紧劝她:“美珠,坐月子不能哭。” “妈妈,你别哭……” 小宋卓哽咽。 郑美珠也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住,也人不回去。 曲茜茜端着一大碗鸡汤,走进来,“郑同志,你再喝点儿补补。” 郑美珠没有胃口。 汤还烫,曲茜茜放远一点儿晾着,劝道:“郑同志,我们都知道你难过,可难过对解决事儿,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接下来怎么办,你得自己拿主意。” 郑美珠身下疼,不能自如地动弹,看了一眼哭得两眼红肿、声音嘶哑的儿子,不禁又悲从中来。 曲茜茜想了想,就说出她和赵瑞的事儿,转移郑美珠的注意力。 郑美珠从小备受父母宠爱,追求完美的爱情,眼里也有些揉不得沙子,不理解:“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膈应吗?” “说一点儿都不膈应,当然是假的……” 郑母怕曲茜茜劝郑美珠像她一样忍,继续和宋明杰过,欲言又止。 曲茜茜当然不是劝她为了家庭忍着宋明杰的。 “我以前不认识多少字,是在大队扫盲的,他去读工农兵大学,我一个人夜里躺在炕上,满脑子都是患得患失,我只有他,他如果不要我了,我怎么办?” “后来赵柯让我多读书,以后自己跟他通信,一开始,我会想我还有多久能看懂信、能写信给他,时间长了,想的东西就变多了,有我自己,有其他人,有书里的东西,还有很多杂乱的思考……” “你们城里人见多识广,不能理解,我们虽然年纪长了,可实际像小孩子一样迷茫地摸索着看外面的世界,小孩子走岔路,可能只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走路,不认识路,或者一时迷了路,我对他宽容,也是对我自己宽容。” “但如果长大了,他还走岔路,我就自己走啦。” 曲茜茜有独立的思想,心开目明,始终笑容和煦,娓娓道来。 郑美珠问:“那你们现在呢?” 曲茜茜眨眨眼,笑道:“我们频繁通信,交流内心,他说我们从拼凑的夫妻渐渐变成了灵魂上的共振,但我觉得,是我的思想更充实了。” 郑母和郑美珠不由地看着她出神。 人们通常会为美好的皮囊惊艳,可真正击中心灵深处的,必然是美好的灵魂。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她们还没有眼盲心瞎,看得见,这个村子,美好的灵魂不止一个。 宋明杰的所作所为,更加可恶。 郑美珠不能原谅道:“宋明杰就是一个已经成长起来的骗子,他只会变得更狡猾,不值得宽容。” 郑母也恨,“回去立马离婚,跟你爸说,让他丢工作,让他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让他全家都抬不起头!” 小宋卓怯生生地看着她们。 一直以来伟岸的父亲,形象翻天覆地地逆转,父亲伤害了母亲,他站在了母亲这一边,但无法抑制地惶恐。 曲茜茜怜惜地看着他,而后说道:“我们大队一直知道宋知青是什么样儿的人,不在乎他的‘真面目’是更好还是更坏,我们的需求,一直只有一个,就是拿到孩子应得的钱,让他好好长大。” “你们不厌恶他?” “我们大队不打落水狗,图一时爽快,可能会激得人鱼死网破,影响到我们大队的孩子。” 郑美珠不甘心,她想到她完美的爱情变成一坨屎,就恶心的想吐。 曲茜茜转述赵柯的话:“如果你们足够有实力,足够耐心,可以拿一把钝刀子,欣赏他平庸而无力挣扎的后半生,而他为了保住仅剩的一切,甚至不敢还手。” 从工会主任的女婿这样一个人生赢家,变成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眼睁睁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东西落入别人手里,也许后半生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为什么没瞒住,为什么选错了时机,然后幻想着如果,醉生梦死。 赵村儿大队的目的始终如一,就是宋文瑞。 宋明杰一无所有了,他们还去哪儿拿钱? 该说的话说完,曲茜茜离开前,温声道:“郑同志,鸡汤再不喝就凉了,不重要的人比不上你的身体金贵,你就安稳在我们大队坐好月子再走。” 她离开之后,屋子里安静了很久,郑母和郑美珠都看着宋卓和刚出生的婴儿出神。 郑美珠想,她最迫切的需求是什么? 她一直想到屋子里昏暗下来,才道:“妈,让宋明杰进来吧。” 郑母沉默地出去,叫宋明杰进来。 宋明杰惊喜,“美珠,你愿意原谅我了吗?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 “回去就办离婚吧,孩子归我。” 宋明杰呆愣,随即情绪激动地提高音量:“我只是犯了一次错,就抹杀我所有的好吗?” 小婴儿瘪瘪嘴,要哭不哭。 郑美珠关注着她,在她恢复平静之后,才冷漠地说:“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我们体面地好聚好散,但如果你非要纠缠,你的工作和名声,我不保准会怎么样。” 宋明杰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这是郑美珠吗?她怎么会这么冷血无情? “明天你们母子就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美珠……” 郑美珠闭上眼,不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郑母挡住他,“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别逼我们不顾情面。” 宋明杰知道郑家做得到,再如何不甘,也只能退出去。 郑母直接告诉大队长赵新山,宋明杰他们明天走。 赵新山安排牛车送他们去公社。 第二天清晨,村子苏醒过来。 一群佝偻的身影悄悄聚集在猪圈附近。 正是赵村儿大队的老太太团。 刘三妮儿怀抱里裹着什么东西,手里什么都没拎,用手势指挥。 其他老太太点头,鬼鬼祟祟地钻进猪圈,十来分钟后,重新汇合,一齐向村外走去。 有几个男社员早到砖窑做准备工作,扛着工具从大库里出来,正对上她们。 双方同时静止了几秒,然后刘三妮儿等人若无其事地继续沿着道往外走。 几个男社员眼睛一直随着她们移动,莫名,“这帮老太太大早上的,干啥去?” 有人猜测:“拎着桶呢,可能采蘑菇去?” 有可能。 大伙儿摸不着头脑,也管不了这帮老太太的事儿,照常干活儿去。 村里,赵新山家院门外—— 赵柯不是来送客的,而是对宋家母子俩重申:“我们大队的态度不变,拿钱,了事,我们只管我们自己的社员,其他事情不掺和,如果你们不给,我们会向你的单位追讨。” 八百多涨到一千块,儿子要离婚,他们还挨了打…… 只两天,宋母便憔悴了好几岁。 能保住工作,宋明杰不得不妥协,“我要你们写保证书,拿钱之后,再也不找我们家。” “没问题,一刀两断,毫无瓜葛。” 赵柯取出纸笔,刷刷刷,熟练地写出一份保证书,朝向他们,“没有异议,我们就一式三份,签字画押。” 宋明杰看得仔细,没有发现问题。 赵柯也不催。 宋明杰冷着脸点头。 赵柯将保证书递给跑腿儿赵芸芸,赵芸芸去大队办公室拿了印泥,跑到王英慧家,不到十分钟,就带着签好字按好手印的保证书回来。 宋明杰拿着他那一份,嘲讽:“她会那么老实地签?” 赵芸芸不高兴,“你这是质疑我的工作能力吗!” 宋明杰嗤笑一声,坐上牛车,彻底离开这个讨厌的赵村儿大队。 赵柯看着牛车渐行渐远,随口问:“你怎么让她签的?” 王英慧昨天动手时恨不得咬宋明杰脖颈,可不像是愿意“放过”他的的样子。 “狐假虎威啊。”赵芸芸得意洋洋,“要么现在签,要么等赵柯来骂得你签。” 赵柯:“你这是坏我人格。” 赵芸芸嫌弃地“咦——”了一声,看她的眼神仿佛在问:你有什么人格? 牛车哒哒哒地驶出赵村儿大队。 有赶车的老板儿在,宋家母子俩全都一言不吭。 牛车一点点远离砖窑,道路两旁都是树林。 忽地,刘三妮儿从一棵树后蹿了出来,左手攥拳抵腰,右手举起老旧的冲锋号,吹响:“咘——咘咘咘——咘、咘、咘——” 老板儿下意识地拽紧缰绳,愣愣地看着两边儿树林里瞬间用处一串儿的老太太。 她们手里都拎着一只桶,嘴里大喊:“冲啊——” 宋母和宋明杰都懵了,呆呆地坐在牛车上反应不过来。 “咘——咘咘咘——咘、咘、咘——” 冲锋号还在继续,老太太们马上就到。 老板儿吓得一抖,跳下板车,最快地速度远离。 赵二奶最先到板车边儿上,一个脚刹,一只手拎把手,一只手托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桶猪粪水全扬在母子俩身上。 其他老太太紧随其后,没有浪费一滴“子弹”。 刘三妮儿吹一段儿还停下来指挥,“接上,快接上!” 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人,源源不断的猪粪水,宋家母子俩想躲都躲不了,坐在牛车上,浑身上下全湿透,头上身上还挂着脏污的东西,臭味儿熏鼻,想尖叫骂人都不敢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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