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妮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 刚才她的确结结实实感受到了赵晓君居高临下的一瞥。 倒不是说赵晓君站的位置比自己高, 而是一种气势上的‘居高临下’, 她从这个首都姑娘眼里看出了高人一等的自傲,这份高人一等还是对她专供。 这是上回、上上回都没体现出来的东西。 上回有长辈在场, 上上回有邱则铭在场, 所以,人家就是不大瞧得上她。 所以对方高傲地点头打招呼, 她也同样只点了点下巴,并没有开口打招呼。 张振光还没到,只有赵晓君姐弟俩到了,白昊阳跟赵晓君赔完不是,赶紧给赵晓程介绍:“程子, 这就是铭哥的对象周嘉妮同志, 叫嫂子。” 赵晓程刚才就看到了周嘉妮, 微微有些惊艳,在众人插诨打科的时候都忍不住愣了神,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早就听大院里邻居说邱则铭对象长得好看,他也不是没见过漂亮姑娘, 心说能有多好看?今天见了才觉得邻居们说的多少有些轻描淡写了。 现在正式介绍, 他赶紧笑道:“嫂子好。” 白昊阳又给周嘉妮介绍了赵晓程, 周嘉妮落落大方笑道:“赵晓程同志好。” 赵晓君对白昊阳和弟弟的没心没肺刺的气闷,忍不住转移了话题, 问白昊阳哪天去报道,她知道白昊阳表妹也考上了师范,又熟络地笑着跟于晚霞道:“晚霞,你开学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于晚霞认识赵晓君,仅仅是见过几次,两人之间并不熟,所以眼下赵晓君这熟络的语气让她感觉有些怪怪的,出于礼貌回了句:“准备好了。” 白昊阳说了去报道的时间,赵晓君眼底隐有自豪,大声聊着:“比我们早几天,我东西还没准备呢。咱大院里考上大学的不多,一直想跟你们聊聊当时考试的事……” “考试的事有啥好聊的,我好不容易不做噩梦了,你可别让我再梦回考场。”白昊阳摆摆手说完,探头刚要招呼周嘉妮进饭店,就听赵晓君笑道,“都是大学生了还怕梦回考场?你当时都报了哪几个志愿?各省填志愿的数量也不一样,你们那边最多能填写几个志愿?” 赵晓君还看了于晚霞一眼,笑道:“你们兄妹俩当时不会填的一样的信息吧?” 赵晓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这是只有参加了高考和已经被录取的人才能加入的话题。 于晚霞总算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赵晓君一直在拉着白昊阳说话,冷落了嘉妮,她刚要开口,赵晓程尴尬地过来跟周嘉妮说话:“嫂子这次来待几天?” 又去说他姐:“姐,咱们先进去,别杵在门口。” 赵晓君轻轻瞪了赵晓程一眼,谴责道:“晓程,刚才我就想说你,嘉妮跟则铭还没结婚呢,你别乱喊,你们大男人不在意名声,也得考虑考虑我们女同志的名声吧。” 于晚霞能发现的情况,周嘉妮肯定也发现了,她本来也不是太绵软的性子,便笑着看了赵晓君一眼,道:“已经订婚了,喊嫂子也喊得着,不过还是谢谢晓君姐的关心。” 之后才回赵晓程,笑道:“我是来读书的,毕业后如果没什么问题大概率会留在这边发展……” 她总算看出来赵晓君刚才那居高临下地一瞥是为什么了,是因为她大学生的身份让她莫名涨了一份自信。 周嘉妮颇为无语,谁还不是个大学生了? 赵晓君面上的傲色和眼底的自豪瞬间碎裂,有些惊愕,急声道:“你也考上大学了?” 白昊阳挠挠头道:“我没提过吗?嘉妮同志考上了华大。” 赵晓程震惊的爆了句粗口:“卧槽,华大?” 赵晓君惊愕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白,继而又有些涨红,有种尴尬的情绪弥漫,但她更多的还是气恼,冲白昊阳道:“我是被你们踢出圈子了吗?” 这种事为什么都不告诉她一声? 说完板着一张涨红的脸赌气一样骑车离开。 但于晚霞看出了一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白昊阳无辜地看向赵晓程,摊了摊手:“我冤枉啊,讲不讲这事关系很大吗?”跟赵晓君也没关系吧! 赵晓程则尴尬地挠头,当着周嘉妮的面又不好说别的,只歉意笑笑:“对不住对不住,我姐脾气有些古怪。” 航空学院是不错,但华大和华清才是国内的顶尖学府,赵晓程填志愿时也报了华大,没被录取,可被航空学院录取也已经是家里的骄傲了啊,他不是啥学校也没考上吗? 这几天其实看出赵晓君有些飘了,偏偏他一个落榜的人还不敢说啥,今天赵晓君要跟着过来,他担心起幺蛾子,踌躇着表示不想让他姐来凑这个热闹,然后他就看到了他姐眼底倔强的水光,轻声道:“晓程,我不甘心!” 赵晓程能理解赵晓君的不甘心。 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唯一的受挫就是在邱则铭身上。 如果邱则铭挑一个首都本地的姑娘、家世与他们对等,赵晓君还能接受,可偏偏是从乡下找到知青,且家世一般,对邱则铭将来完全没有任何助力。 输给这样一个人,赵晓君怎么会甘心。 之前有家人耳提面命,加上看到邱家对周嘉妮的重视,赵晓君也打算放弃那份执念,结果恢复了高考,赵晓君的心气一下又升了起来,那段时间像是在跟什么较近一样,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学习,也确实考上了大学。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赵晓君扬眉吐气了一把,身上又多了一层骄傲,但这层骄傲又转换成莫名的情绪,让她憋了一股邪火。 尤其最想分享这个喜悦的人不在眼前,可不就把邪火瞄准了来首都的周嘉妮。 赵晓程叹了口气,冲给予他姐精准暴击的周嘉妮洒脱一笑,道:“嫂子,今儿随便点,可千万别替我们省钱。” 几人准备进饭店,张振光一个急刹车在门口停下,先跟大伙儿道了个歉,才道:“刚才我碰上晓君姐了,喊她她也不理我,她咋了?” 赵晓程踹了他车子一脚:“不说话没人把你哑巴,赶紧的,别饿着嫂子和晚霞妹子。” 落座后赵晓程还是幽怨地给了白昊阳一拳,道:“嫂子考上华大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跟哥几个透漏透漏,你小子太不仗义了。” 白昊阳还没说话,张振光愣了下:“华大?谁考上华大了?” 周嘉妮笑道:“我!” 张振光也爆了句粗口,道:“咋一点风声都没听说呢?这消息压的也太严实了吧。” 周嘉妮也没想到邱家口风这么紧,但也变相说明尊重她的意见。 其实之前跟杜姨说要保密,她只是觉得不拿到通知书心里那块大石头不落地,总怕出意外,到时候场面尴尬。 没想到竟因此让人因此低看了一眼。 大院那边,下班回家的杜芸馨跟邹爱兰在大院门口碰上,她想到赵晓君考上大学的事,坦坦荡荡地恭喜道:“爱兰,昨天听晓君说她考上航空学院了,还没给你道喜,恭喜啊。” 邹爱兰就等着跟杜芸馨聊这个呢,忙笑了下,道:“这孩子心气高,不甘心在单位平平庸庸的过一辈子,在学习上比晓程还用功……” 两人骑着车子进门,杜芸馨笑道:“晓君是个好姑娘,有出息。” 邹爱兰在儿女大事上其实还算拎得清,可拎得清归拎得清,任谁被拒绝了不可能一点怨气没有,以往还没什么,可自己闺女突然这么争气考上大学,邹爱兰也没能免俗,特别想从杜芸馨脸上看出点遗憾的神色,可看了半天愣是啥也没看出来。 眼看着快到邱家门口了,邹爱兰心一横,突然道:“白昊阳和汪前进在乡下也没耽误了学习,你家则铭她对象没考一下试试?” 她猜着邱家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应是也参加了的,许是没考上,不然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至于像她家一样瞒着,邹爱兰以为没那么巧,邱家没有瞒的必要啊。 本来杜芸馨没察觉到什么微妙的气氛,她夸赵晓君也是实诚实的夸,结果突然就感觉不对劲了。 她这才注意到邹爱兰脸上的异样。 杜芸馨气从心头起,又觉得好笑,从车子上下来,漫不经心地说:“唉哟,刚才忙着说话忘了跟你说,后天中午我们家在部队招待所摆两桌,庆祝嘉妮金榜题名考上华大,咱大院独一份。他邹姨,到时候一起过来热闹热闹。” 说完把车子利落支好,抬脚上了楼。 邹爱兰楞在那里半晌没回神,脸一阵红一阵白,正愣着,赵晓君闷头蹬着车子回来,脸色僵着,看到她妈停在这儿,缓了下语气,道:“妈,您在这儿干啥?” 邹爱兰猛地回神,神色不自在地重新跨上车子蹬着,看了女儿一眼,心头发沉,道:“刚才你杜姨说……后天要在部队招待所摆两桌,给邱则铭对象祝贺一下。” 虽然残忍,但还是把话说到了女儿面前:“周嘉妮考上了华大。” 邹爱兰忍不住懊恼,她太沉不住气了,简直有失风度,本来没什么,这下弄得倒有些尴尬了。 赵晓君咬着唇没吭声,猛然想起刚才她妈站在邱家楼下,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让她妈丢人了,心里很清楚她没什么希望了,可就是不甘心,她使劲压着眼底的泪,哑声道:“妈,我答应您,我不再想了,我好好读书……” 邹爱兰重重叹了口气。 另一边,没有了赵晓君,整顿饭还算愉快。 吃完饭张振光和赵晓程回去上班,白昊阳他们仨回了大院。 周嘉妮进门的时候杜芸馨还没走,见她回来,握住她的手道:“嘉妮,阿姨觉得还是得摆两桌席给你庆祝一下。” 本来没这个计划…她倒是提过,周嘉妮担心影响不好就没同意,说自己人在家里吃顿饭庆祝庆祝就行。 所以昨天晚上家里那桌饭菜就特别丰盛,除了给她接风,也是庆祝她考上华大。 周嘉妮不明所以:“昨晚上不是庆祝过了?” 杜芸馨这才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话赶话赶到那儿了,我话也说出去了,这席面咱高低得摆,到时候把你大姨和你大姨夫也叫过来,咱好好热闹热闹。” 大院里的人不准备请,她估摸着邹爱兰也不会来,他们自己庆祝,大院里其他人也就知道了。 周嘉妮属实没想到她一个杞人忧天的叮嘱竟会扯出这样的乌龙,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她肯定跟邱家共进退,点头道:“杜姨,我听家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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