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们要求的不多,如此,便够了。 一万多人趁着天尚未大亮,浩浩荡荡的出发,极少有人注意到,在队伍的末尾,还混进了一辆马车。 车内,袁宗皋有些坐立不安,瞧着自己左手边的少年,欲言又止。 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朱厚熜思索了一会儿,旋即带着几份歉意开口道:“因为不好太显眼,只能挑了辆最小的马车,知道袁长史年纪大了,还请委屈一下。” “不是,下官有什么委屈的。”袁宗皋连连摆手,一咬牙,直接道:“殿下,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您身为千金之躯,怎可奔赴前线,哪怕是不放心战况,派个人通报即可,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王妃……” “母妃知道后全力支持我督军,并且表示她会坐镇家中,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袁宗皋一时语塞,想起蒋王妃似乎是将门虎女,平日作风颇为彪悍。想了又想,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冼如星,苦口婆心道:“冼道长,你也劝劝啊,世子这般怎能让人放心。” “啊.你说得对,”方才陷入沉思的冼如星如梦初醒,神色郑重道:“确实,许知州那人首鼠两端,就这么放他在城里,是没办法放心,殿下,贫道听闻他四十方有一子,平日里爱若珍宝……” 朱厚熜清秀稚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仰着头道:“早在离开前,我就命人将他一家接到王府避难了。” “殿下英明,”冼如星立刻马屁奉上。 袁宗皋:“……” 望着这对天潢贵胄与仙风道骨,他突然有种错觉,如此心黑手冷,估计想出什么事儿也难吧。 晃了晃脑袋,袁宗皋见说不动,只能皱着脸在心中祈祷。 …… 郊外。 朱宸汀砸吧了两下干枯的嘴唇,感受着唇齿间铁锈的味道,有些不耐地问手下:“邓老六他们俩还没消息吗?” 亲兵摇了摇头,犹豫了下,开口道:“将军,安陆周围地势复杂,邓老六说不定迷路了才未与我们汇合,反正相距不过一日,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 “这我自然知道……”可朱宸汀不知怎么,就是觉得心绪不宁,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独自带兵打安陆了。让他平日仗着身份在江西府欺男霸女还成,真打仗根本毫无头绪。 他看了眼身后稀稀拉拉的队伍,眉头紧皱,“那帮废物还有多久能到?比王八爬的都慢!” “寻常人不比将军有战马,靠两条腿还要带着辎重难免累点,翻过这座山,等距离安陆三十里外安营扎寨,两天人就能齐,将军大可放心。”亲兵耐着性子解释,实则早就对这个草包烦得不行。 如今打头的一共才三千多人,其中不到三分之一的骑兵,宁王对自己这个族弟还算重视,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势必要让他拿下安陆。 因为天实在太热,骑兵们纷纷解下盔甲,朱宸汀治军不严,也没怎么管,众人就这样有气无力地前行。 眼看官路两边的山要到尽头,突然,朱宸汀停了下来。 亲兵以为他又要作妖,只能靠过去问有什么吩咐。 “不是啊……”朱宸汀有些茫然,“不是我不动,是马不动了。” 亲兵皱眉,此时他才发现,所有的马都停下脚步,不停舔舐着地面。弯下身子,发现这里地上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糖晶。 马也跟着行了百来里,正是劳累的时候,见到甜的当然忍不住甜,而伴随着前方的停顿,后面的队伍也都聚集在一起。 隐约间,亲兵似乎听到石头滚动的声音。 “敌袭!!!有埋伏————!!”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的话语。 然而,已经太晚了。 最后清点战果,三千人死伤一半,朱宸汀自己倒是没怎么,不过也被吓破了胆子,毕竟身边人瞬间被砸成肉酱还是挺惊悚的。 事实上,宁王这边比他们想的还要废一些,五万兵马,原本冼如星估算大概第一批能到十分之一,结果最后只有这么点。就算不用计谋全靠互砍,一万多人打三千也是能赢的,但绝对无法做到像现在这样的零伤亡。 陈二狗此时也有点懵懵的,原本他动员身边人,已经存了死志,打算跟宁王的人大干一场,然而最后竟然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对此,他不由对提出计谋的冼如星敬佩万分,凑上去竖起拇指道:“仙师上辈子莫不是佘太君穆桂英,这般神机妙算,俺今天算是服了。” 冼如星被其逗笑了,旋即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这方法也只能用一次,对面就这几百骑兵,况且,安陆一州的糖差不多都让我用掉了。” “也不错了,想养只骑兵可不容易。”朱厚熜面色惨白,摇摇晃晃看上去不比朱宸汀好多少。 在近距离观察战场的一瞬间,少年直接转身吐了个天昏地暗,要不是有人扶着,估计直接晕过去都有可能。但即使这样,依旧腰板挺直,假装没事儿人一样目视前方,言谈铿锵有力。 冼如星:“……”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自己见到尸体虽然也有些不舒服,但心里素质着实强大,迅速调整好,然后投入到工作中。 死的人拖走焚烧,伤者运回城,能治就治,治不好自生自灭,剩下的全部抓俘虏,有专门关他们的地方。最后命人运来水将血迹冲干净,官道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 而那一万多流民兵,依旧埋伏在此,不过对比之前装备可齐全多了,收缴的武器兵甲几乎全在他们身上。 “将军都被抓住了,他们人心涣散,剩下的随便打打就是,还用这般小心吗?”朱厚熜有些不解,这一万多人在此埋伏,所耗费的物资也是巨大的。 冼如星摇了摇头,解释道:“若是旁的,头目伏诛可能会停下行动,但这帮人可是造反,身家性命都和宁王绑在一起,基本没有退路,为了防止狗急跳墙,还是谨慎点好。” 少年陷入沉思,之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辎重的事儿莫要担心,我会替你解决,先把这帮人都抓住再说。”言罢立刻回城,召集安陆所有的官员商贾士绅,慷慨激昂地发表了一番忠军爱国演讲,然后带头捐出一大笔物资。其他人没办法,也只能照做。 朱厚熜带着筹集到的财物,将流民兵们武装到牙齿,甚至跟着做陷阱,如此冼如星到有些惊到了,不禁打趣道:“想不到殿下对这帮人这么有信心。” 朱厚熜摇头,“我不是对他们有信心,是对你。你不是说过,宁王蹦跶不了几天了吗。” 冼如星微怔,旋即轻笑了笑,眉眼弯弯地表示,“如此,那贫道就谢过殿下信任了。” 少年与其对视,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心里念叨,既然不是精怪,那就别笑得跟狐狸一样! 因着准备充分,宁王近五万的兵马来安陆好像葫芦娃救爷爷,来一批没一批,不过几波,便彻底被消灭。 而这消息传到京城,又引起了一番风波。
第14章 京城,西华门附近的一座宫殿,这里不光有从全国各地搜刮来的美女佳人,还有各种奇珍异宝,珍禽猛兽,此地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豹房。 今年二十八岁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刚与人比试完射箭,在义子钱宁.江彬的服饰下擦干满头的汗水。 自打几年前刘瑾伏诛,朱厚照就不太爱亲近太监们了,转而收了一堆义子,这其中有锦衣卫也有其他武官,俱是些媚上欺下.横行无度之辈,最受宠的便要属钱宁江彬这两人。 饮了一大口烈酒,朱厚照兴致勃勃地开口:“你说得可是真的?兴王世子当真凭借一万人拿下了五万反贼?” “千真万确,现在整个南方地区都传开了。”江彬接过酒壶,十分自然地帮皇帝整理衣襟,他们这些义子与朱厚照同吃同住,关系极为亲近,江彬之后又把兴王世子那番“忠君演讲”学了一遍,听得正德激动万分,连连摆手。 当然了,他可不是感念臣子的赤胆忠心,事实上这些在其眼里都不重要。之所以如此,完全是被对面描述的战争场景震撼的。 毕竟这位皇帝,即位之后脑海中只有一个字——玩。 谁能带他玩的好,谁在这朝中就步步高升。前两年他才偷偷带着兵马去蒙古草原逛荡一圈,在成功将满朝文武吓得半死后,心满意足地回京。 蒙古那边不过小打小闹,哪里有这几万人真刀真枪来得有意思。朱厚照推开手下人,兴奋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好!好哇!连个藩王都有如此气魄,朕贵为当今天子,怎可落与人后!”朱厚照旋即做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他.要.亲.征! “万万不可!”此时钱宁跳了出来,急匆匆地相劝道:“陛下,之前您想要南下,十三道御史纷纷上书,满朝文武皆反对,当时朝野震荡,如此怎能再来一次?您三思啊!” 正德还未讲话,江彬就先驳斥道:“正是因为陛下已经退让过一次,如今才更应该南下,此番去江南不光能是要打宁王,更是体察民情,要让百姓们感受天恩!” “可是……”钱宁还想说什么,结果却被朱厚照打断。他二人之间,原本钱宁是更受宠幸的一个。然而在年前,朱厚照突然心血来潮要跟老虎搏斗,结果猛兽失控,一边的钱宁吓得瑟瑟发抖,反倒是江彬冲上去护驾。在这之后,皇帝便有些厌烦了钱宁。 眼看自己劝不动,钱宁心中恨不得将洋洋得意的江彬大卸八块!别误会,他当然不是因为什么臣子的本分而不让皇帝南下,之所以相劝只不过是收了宁王太多钱,担心最后事情败露扯不干净。 想也知道,宁王在江西府闹得那般大,连阁老族人都惨遭屠戮,这么多年京城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早在大太监刘瑾掌权的时候,宁王就经常往京中送银钱,刘瑾倒了,更是直接搭上了钱宁这条线。 钱宁其实也没想着谋反,他跟宁王暗中勾搭,除了贪财,更重要的是因为皇帝都要三十岁了,至今没个一儿半女,长久如此很可能要从宗亲中选孩子过继,那么到时候宁王这一支很可能继承大统。 钱宁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树敌颇多,想谋个善终,总要为以后考虑。 但他是真没料到宁王个傻蛋竟然就这么反了!? 钱宁确实是个草包,但草包往往是最了解草包的,瞧着宁王那副德行,他自然是不信对方能造反成功,所以从豹房出来后他一刻都不敢停留,直奔内阁首辅杨廷和宅邸。 据他所知,这位杨阁老也没少收宁王的银钱,如今他俩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钱宁想得挺好,然而最后却连杨府的大门都没进去,下人只用了句“老爷身体抱恙”便将其挡了回去。 这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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