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云乘月得到“生”字书文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极力隐藏的真相。 他这么努力想维持“本来的面貌”,这对他来说是个很重要的尊严问题吧…… “我真不是故意的。” 云乘月站在地上,抬头望着青铜悬棺,诚恳又严肃地承诺:“以后除非你同意,我都不吸你的头了,行不行?” “——变态。” 冷冷两个字砸下来,“哐当”砸碎在地。 云乘月叹气。 她本来以为,他应该不会生气很久,所以干脆去睡了一觉。结果睡醒之后,他还是在不高兴:不出现,也不说话,非要说话,就是“变态”两个字。 她觉得自己好冤枉。她也不是故意那么禽兽的,实在是当时刚刚观想出书文,她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才被他的头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啃一大口…… “唉——” 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要做什么,你才不生气?” 上头又冷冷地砸下来一句话:“把你的身体给我。” 云乘月一凛,下意识捂紧衣襟:“你好变态!” 墓主人:…… “朕,是,说——” 从青铜悬棺里,一个字接一个字地蹦了出来,冰雹似地砸下来。 “——杀了你,将你的灵魂粉碎,身体给朕用!” 云乘月为难片刻,双手托出了“生”字书文,微笑:“它好像不答应呢。” 生机盎然的气息立即吹拂出去,将整个阴森森的地宫都照亮。它们不光向着四周弥漫,还欢快地向上飞起,尤其雀跃地飞向那具青铜悬棺—— “云乘月——!” 云乘月一秒钟收回了书文。 “开个玩笑嘛。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她顿了顿,思索后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于是修正,“容易伤头。” 毕竟他只有头了,如果提肝,不是戳别人伤口吗?云乘月很满意自己的体贴和共情能力。 然而…… “滚!” 一个字重重砸碎在地,之后再也没有声响。 他好暴躁哦。 云乘月仰着头,又等了一会儿。 她没等来回应,却想起了某段记忆。好像曾有一次,她领回去了一只流浪猫。是长得很难看的白猫,身上左一块、右一块的黑斑,很瘦,眼睛亮得出奇,瘸了一只后腿,见人就炸毛,嚎叫声从喉咙深处发出,叫得撕心裂肺。 带回家后,连续好几天她都不敢摘下防护手套。猫总是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但猫粮、水、猫砂,都在悄悄地消耗。 过了很多天——几天?不记得了——之后,突然,猫走了出来,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蹭了蹭她的小腿。 从那以后,她真正有了一名小小的室友。 猫后来……怎么样了?好像是安详地老死了。捡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四岁的大猫了。 现在,云乘月站在幽冷的地宫里,望着沉默的青铜悬棺,忽然又想起了她的猫。 一种温暖又感伤的怀念袭上心头。 该怎么办?她想了想,又想了想。 “那,”她轻声说,“我就先去做自己的事啦?”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 “你别怕。”
第10章 薛无晦 ◎【修】◎ 不过在做事之前,云乘月决定找点吃的。 她之前吸了他好半天,虽然又睡了很久,但也还不饿。不过她就想吃点东西,好打起精神。 她走到青铜人旁边,问:“天甲,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点吃的?我有点饿了。” 跪伏在地的青铜人一动不动,只偷偷抬起眼,飞快地看看她,又赶快低头。 云乘月又踱步到另一个青铜人边上:“天乙……” “天丙……” “天丁……” 没有一个青铜人回应她。 地宫里,只有很轻微的清脆碎响——这是青铜人们偷偷抬头观察时,碰撞出来的声响。 他们心中不约而同浮起一个疑问:他们外貌一模一样,她是怎么一眼分辨出他们谁是谁的? 可他们既然没问,云乘月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个问题等她解答。 她问了一圈,没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只感慨封建皇帝确实很有威仪。她跑到记忆中放食物的地方找了找,翻出来一壶琼浆,如获至宝,开开心心喝掉了。 她喝完琼浆,又走动一圈当散步,再看看漏刻指示的时间——对应过来大约是下午两点半。 可以开始下午的学习了。 云乘月回到书桌边,将《云舟帖》铺开。现在她也没别的消遣,就想继续试试临摹。 “生”字在她眉心识海跳了跳,也跟着飞了出来,轻盈地绕着字帖飞了一圈,一会儿停在“春”字上,一会儿停在“云”字上。 “咦……” 是她想多了?她忽然觉得,这卷《云舟帖》和自己变得亲近了不少,好像不再只是一卷精美的墨宝,而是如一名亲切的老友。 “……是你的原因?”她看向活泼的“生”字。 书文没有固定形态,而是不停变换字形、字体,一会儿它是清雅秀丽的小楷,一会儿是宽阔浑圆的大篆,一会儿又成了不羁的狂草。 被云乘月一眼看来,“生”字原地翻了个跟头,又抬起中间的一横,仿佛两只小手,捧着自己的“脸”扭来扭去,最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让我看见后面的内容?”云乘月被逗笑了。 书文用力摇“头”。 云乘月和“生”字别有联系,立即明白了它的意思:她的修为不够,看不见。 “原来如此。”她也不失望,只觉理当如此、自己还要多多努力,就拿起笔,开始凝聚心神,“那就临三百张大字吧。” ——仲春之…… “云乘月。” 阴风吹来,逼得她一笔歪了出去。 云乘月被他吓了一跳,又有点惊喜。她面上沉住气,抬头瞟他一眼,板起脸:“干什么?你是一赌气就开始恶作剧的小孩子么?” 墓主人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带着那颗悬浮在他后面的头。 好香。 云乘月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害怕自己真的垂涎三尺。饶是如此,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变得含情脉脉。 被她目光逼视,墓主人僵硬地动了动。“生”字距离他太近,而她还不会控制书文的气息,所以他此时宛如被捕猎者盯上的弱小动物,毛骨悚然,很想往后退开,有多远避多远。 但他克制住了本能的恐惧,迫使自己站在原地,脊背绷得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笔直。 “薛无晦。”他自我介绍,语气冷淡矜持,“神兵自晦,我无晦的……无晦。” 云乘月更惊喜:这是愿意沟通了?对待流浪猫,有耐心果然是对的。 她站起身,伸出右手:“哦,你好,我叫云乘月,乘月而来的乘月。” 她手已经伸出去了,才想到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礼仪,又将手放下。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误会,但他凝视着她的手,寒冷的眉眼愈发寒冷。 云乘月觉得,他恐怕是把自己的动作当成威胁之类的了…… 果然,他开口了。 “……你要什么?”他一字一顿,眼里有杀意与忌惮交相缠绕,“云乘月,你究竟要什么,才愿成为我的皇后?” “……怎么说得跟求婚一样。”有点怪怪的,云乘月也没太在意,“你一定要我当皇后?不当行不行?” 他看上去并不习惯解释,因而露出忍耐之色:“不行。唯有借助帝后契约,我才能借用你的生机之力,也才能回到地面。” “哦……那就没办法了。”云乘月理解地点头,“好,那教我修炼,再答应那三个条件,这样就行。” “……只是如此?” 他不信,双眼微微一眯,仿佛迷雾里开始下雪。 云乘月以为他是忘了,就又重复了一遍三个条件。 第一,今后需要她做的事,首先要得到她的认同。第二,此外的时间,两人互不干涉对方的自由。第三,他们都不主动伤害对方。 而其实薛无晦并非不记得,他只是太吃惊,才久久保持着怀疑。他听完第二遍,终于困惑起来:“就……这些?” 云乘月耐心道:“如果你还有别的想法,我们都可以谈。” 薛无晦突然冲她冷笑一下,道:“别的有很多,比如让我成为你的奴隶,今后但凭你驱策。比如夺了我的神智,让我成为你的傀儡。比如逼我签订契约对你言听计从,如有违抗便酷刑处置……” 他语气很平,语速却很快。 云乘月听得渐渐睁大眼。 他们对视片刻。 云乘月率先感叹:“居然能想到这么多,你真的好变态。我就不行。” 这就是历史书上说的残酷的封建君主吗?不愧是被打倒的对象。 薛无晦:……? 云乘月摇头:“我就是不喜欢控制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控制。” “不可能。”他断然道,“谁会有优势而不用?”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人不喜欢吃香菜,也没有为什么啊。”云乘月没好气,觉得纠结这个问题实在无聊。 可薛无晦还是不大相信。他没说话,仍是冷冷地看着她,神色微妙。当一只警惕的流浪猫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审视你时,常常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态。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手。 一点寒光挟在他的指间,将他毫无血色的皮肤映得更加苍白。 是刀光。 也是一缕杀机。 薛无晦握着刀,大袖翻飞如疾风,猛然往云乘月刺来! 刀光冷冽,桌面上的“生”字猛地弹动! 却紧接着,被一只纤细秀气的手掌按住。 云乘月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直觉。她没动,也没有反击,只是站在原地,略抬起头,直直望着那刀光。 她大半的面容落在匕首雪亮的光里,而那张鲜花般娇美的面容上,只有无限接近于凛然的平静。 刀光落下! ——又轻轻一侧。 最后一刻,锋利的刀刃略略一偏,只割下了云乘月一缕头发。 薛无晦收回刀,握着这缕发丝。他望着云乘月的眼睛,眉梢微动,眼中栖息的阴寒也在流动。 “不躲?”他问。 云乘月说:“你不会动手。” 他笑了一声:“为何?” 云乘月说:“我就是知道。” 其实她心跳加快了,不过这点不用说。 薛无晦垂下眼,望着手里光洁柔润的长发,莫名笑了一声。他再也没说什么,只转过身,在自己干枯的头颅上割下一缕头发,又走到位于高台的桌子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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