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银子该找谁要呢?李持月的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想到了李牧澜,他在山南道贪了这么多,即将大祸临头,这些银子也别想揣到兜里去了吧。 损太子而肥七县……李持月勾起了唇角。 上官峤见她一肚子坏水的样子,不知道谁要倒霉了,便轻敲着她的额角,“想什么呢?” 李持月捂住头,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道:“没什么事,你想出宫走走吗?瞧瞧东市那边怎么样了。” 说着,她当真拿出了两撇花白的胡子,在脸上比画。 二人会心一笑,上官峤点了头。 李持月并不打算带着仪仗去东市,她的舆车中常年背着圆领袍,便让上官峤稍候,自己换了衣裳便与他骑马出皇城。 但是一登上舆车,就看到了一个人影,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扯了进去,将喊出声的嘴也被人捂住了。 被按倒在了卧椅上,李持月方才看清了人。 季青珣!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季青珣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眉头好似挂霜。 一句话出口,若极寒的冰川,又像裹着奔腾的岩浆。 李持月觉得他的脸上简直如乌云压城一般,连带着她的心脏也莫名跟着扑通扑通地跳。 季青珣不是最少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么快? 季青珣将这人的慌乱当成了心虚,胸膛鼓噪,巨大的火气几乎冲上了太阳穴,偏偏话问得又低又慢:“外面传的究竟……是真是假?”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季青珣才松开了手。 “你回来了,山南道那边怎么办?”她还打算掏太子的银子呢。 季青珣被她气笑了,他在得了消息之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乘了快马回来了。 一路上他不停地在给她找理由找借口,结果一见面她就问山南道的事,看来是一点都不在乎两个人的关系。 “你当真关心山南道之事?” “自然。” “洛无疾、闵徊、上官峤……”他压着眉一个个念出名字,浅碧的瞳仁转为暗色,比正窥伺着猎物的蛇瞳还森冷危险,“阿萝,你如此忙碌,怎么会有心思想着山南道呢?” 不怪季青珣如此大的反应。 李持月此前并未收用过什么面首,连传闻也没有。 他们之间从未横亘过任何人,忽然遇到之前未应付过的事,他的阵脚便乱了。 两个人年幼相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从来都是要他承诺,忧心他有别人的那个,现在才不过一个月,他们不久前才有了肌肤之亲,阿萝怎么可能接受他人? 可所有人都这么说,这个上官峤是皇帝赐给公主面首,持月公主还日日进宫相伴,两个人究竟在一块儿做了什么,他甚至不敢提前派人细查! 李牵萝今日必须给他一个与上官峤之间清清白白的回答。 他眼神越发晦暗。 否则他就要了上官峤那厮的狗命,再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地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李持月不懂他在说什么,那这人通身危险的气息是明晃晃的。 他难道是发现了自己已经识破了他的伪装?她心底根本不信季青珣会为了自己的一点事就跑回来。 季青珣为了帝位可是不择手段,他也会为了这些情爱嫉妒之事耽误正事,还是演的呢? 久等不到答案,让一向冷静的季青珣有些心焦。 他冷肃着脸,却藏不住底下迫不及待地质问:“阿萝,是你先说的,此生已经许与我了,怎么,我才去了不到一个月,你就迫不及待要琵琶别抱了?” 琵琶别抱……哦,李持月恍然大悟,又觉得不可能,真的就为这点事,值得他从山南道跑回来了? “迫不及待什么?上官老师吗?”她细问。 上官老师…… 当真是亲热,这个称呼究竟是她尊师重教呢,还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调? 听见她念出这个名字,季青珣他握在她肩头的手不断收紧。李持月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用力想把他钳制自己的手扯开。 见她就是不肯说,季青珣已经疯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在宫殿中,和别的男人滚在一起的场面。 “你想让他怎么死?”他从齿间逼出这一句。 季青珣绝不能容忍她真的和别的男人做了他们之间的事。 感觉到他真切的杀意,李持月抖了一下。 她逃避似的闭上眼睛,就想到了李静岸和那个门客的下场,要是真顺势说上官峤就是她的面首,或许会气到季青珣,只怕也会要害了上官峤的性命。 她只能说实话:“我只是听上官峤讲学罢了,他当真是阿兄派的夫子。” 季青珣根本没有这么好骗:“你为了他的命在撒谎,是也不是?” “若有怀疑,往后你便跟我一块儿进宫见他,我就是受他提点,才想了办法转移七县的百姓。” 这句话一出,他总算有些松动了。 “当真?” 李持月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明日你只扮作随从一道进宫,看看见到他之后,他会不会碰我一下。” 季青珣仍有疑虑:“那你方才在犹豫些什么?” “我在想,什么事犯得着你这么生气,你没事念这几个人的名字干什么。” 她就是问心无愧,才不明白他的话吗?季青珣胸膛的起伏总算平缓下来,他坐直了身子,拉了李持月起身。 “那他现在跟出来做什么?” 李持月揉了揉肩,季青珣见了,接过她的手帮忙轻揉。 她挪开肩不让他碰,才说道:“先头才说完洪灾的事,就想一道去见见民生。” 阿萝关心起民间疾苦来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现在我回来了,我陪你一起去?”他轻按着李持月的肩,感受着手掌下久违的柔软,脸上也难得地浮现了点不好意思。 “你一回来就发疯,我不乐意跟你去。”李持月推开他的手。 季青珣却自作主张,带着歉意吻了吻她的眉心:“是我错了,那我们就回府,回去细说。” 说罢也不等李持月同意,他起身去掀开了车帷。 知情根本没想到季青珣竟然藏在车中,秋祝和解意也互相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知情探身往里看,公主正在车中坐着,瞧着无恙。 上官峤见车帷掀开了,看了过去。 本以为是李持月换好衣裳了,却没想到出现在一位身姿颀长的胡服青年。 不知是长路久奔还是因为什么,一缕未束好的发丝垂落在眉上,让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多了几分邪气,浅碧色的一双眼睛,显然是有胡人血统,此时正直直看向他,有些不善。 几乎是第一时间,上官峤就能肯定,这位应该就是传说中持月公主的面首。 当真是世无其二的好样貌,怪不得李持月会筑金屋以藏之。 “在下今日方回明都,公主垂爱,要与在下一道回府,起居郎,少陪了。” 青年语调平正清雅,眼神却满是桀骜,那通身凌厉的气质直如开刃的利剑,让人只想避其锋芒。 接触到季青珣不善的眼神,上官峤后知后觉,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敌人。 没想到李持月喜欢的是这样的人,若府中不是只这一个,该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 上官峤袖中的手又寻不到他的佛珠了,他面上一派平和,只是点了点头就干脆地走了。 季青珣看着那起居郎不紧不慢的步子,看来二人当真没有什么。 他转头回到车中。 秋祝迟疑了一下,吩咐车夫:“启程回府吧。” 路上,马车传出一些碰撞的动静。 知情在季青珣一出现的时候就绷着精神,知道他是乘了快马回来的,又想起这几日传闻,便有些忧心公主安危,登上了舆车去想要护卫着公主。 然而车帷掀开,只见得季青珣背对着车门。 而持月公主,被他一手捞在怀里,但外边的披衫已经剥去,只剩下了裹身的一条绫裙,整个人被季青珣挡住了大半,但仍可见玉腻的一片肩膀。 两个人正辗转亲吻着,公主眼尾潮湿,口脂红乱,一双眼睛惊讶看向他。 察觉有人上来了,季青珣回头,眼中迷离散去,化作戾气,一脚将知情踹了下去:“滚下去!” 知情未回过神来就被踹下了舆车,形容狼狈,可便是滚下了车,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从前也是知道公主与这面首的关系,但今日真的见到,感受又不一样。 在知情的记忆里,公主历来是高高在上,没有人配得上与她并立,何时会像现在这样,卧在某个人怀里,柔弱不可依,任那人予取予求的样子…… 即使他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公主和季青珣这样的事还有很多。 知情闭上了眼睛,按住突跳的心口。 可现在公主分明是不愿的…… 但她尚在忍辱负重,连呼救都未肯,知情又怎么能上去阻止季青珣。 马车里,压倒性的亲密因为一次意外打断了。 “为什么知情会上来,他防着我吗?”季青珣指尖按上她软烫的唇,目光缱绻。 知情是阿萝的人,知情防备着他,不就是阿萝在防备他。 难道他已经不值得信任了吗? 李持月终于喘了口气,脑子昏蒙蒙的,脑袋耷在他的肩上,双目无神地说道:“不是你刚刚面目凶狠,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太过分了吗?” 这倒是。 季青珣消去那点疑虑,他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呢。 回到公主府,李持月就打发他沐浴更衣去了,季青珣一路风尘仆仆,又抱着她这么久,李持月也要去洗干净。 汤池里,李持月兀自陷入沉思。 她知道季青珣这么赶着回来大部分原因是自己,但除此之外,只怕自己在京中的诸多异样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待会是免不了一番盘问的,她要先下手为强。
第24章 芙蓉厅了, 晚膳已上齐备,季青珣在等着。 李持月姗姗来迟,看也不看他, 径直坐下吃饭,季青珣夹过来的菜也拨到一边去。 季青珣看出了她在闹脾气, 但尚用着饭,有什么事稍后再说也可, 况他为了赶回明都, 连日未曾进食,腹中正是空空。 虽有暗潮,但二人都相安无事地吃着饭。 主子不说话,伺候的人也不会发出一点动静,厅中虽站满了人, 但一室寂静, 只有碗筷不是轻碰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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