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识不算太久,监察一处查起来不算太难,魏潜没有继续询问这些,“赵三是你那妾室的亲兄长?” 柳鹑没有想到监察司动作这么快,猛然被问到有些怔愣。 柳鹑年近四十,至今未婚,家中只有两房妾室,一个是跟了他许多年的侍女,另外一个是一年前纳进门。 柳鹑不知想起什么,情绪低落,“正是。听闻他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形貌便与寻常人不同了。” 魏潜问,“这对兄妹是何身份?” 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却令柳鹑沉默,片刻之后才道,“她原是楼家的侍女。” “楼家?”崔凝压下满心惊讶,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问,“楼仲家吗?你与他是何关系?” 柳鹑本不想说,但有时候一旦打开一个口子,很快便会决堤了。 对话已经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没有继续瞒的必要。 “我是楼仲的小舅。”柳鹑道。 崔凝想起楼仲曾提起过他的母亲,“所以你与楼仲的母亲是亲姐弟?那你可知晓悬宿先生与令姊的关系?” 柳鹑点头,“当年父亲病故,家产被夺,姐姐因模样生的好,也不免被人惦记上。她问母亲要了一笔钱偷偷跑了,后来便杳无音信,十多年前母亲重病,言平生最遗憾的事便是当年没能护住姐姐。我为了完成母亲心愿,托人找了很久,直到前年才重新联系上,但……” 柳母早已不在了。 昨日柳鹑被抓时,嘴比蚌壳还紧,这会子像是突然回过味来,发现自己再不说话可能就要成为替罪羊。 魏潜道,“令姊的名字是?” “柳聿。” 崔凝手中的笔一顿,追问,“哪个字?” 柳鹑道,“雨雪麃麃,见晛聿消。” 崔凝默默与魏潜对视一眼。监察司搜到的书信中,有几封落款“聿姬”,应当就是柳聿。 当年柳聿幸而遇见悬宿先生一家,否则一个美貌柔弱的女子独自在外行走,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着都很难说。她随着悬宿先生去往河东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磋磨,后来很快又榜上楼家,有了安身之地。 柳鹑知道这些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怨既然有了安身处,为什么不联系他和母亲? 若非为了完成母亲遗愿,柳鹑刚开始甚至都不想与之相认。 当年柳家倒了,家财尽散,柳母在她苦苦哀求下,掏空了所有积蓄给她做盘缠,她站稳脚跟这么多年了却连个消息都不愿传回来,令柳母带着满心的后悔与担忧去世。 可话说回来,当年柳母之所以不能豁出一切去护着柳聿,还是因为柳鹑年纪尚小,需要照顾。 这里面孰是孰非,实在难以掰扯清楚。柳鹑如今已快要到不惑之年,爱憎都已看开许多,想着难得还有个血脉相连之人,也不排斥偶尔来往,然而现实又一次击溃了他。 被关在牢里一晚上,柳鹑回忆起了很多事。 一年前南下那次,赵三也在。 联系青玉枝发生的命案,柳鹑不免会想,当年他遇见悬宿先生当真只是偶然吗?
第353章 又一个圈套 柳鹑从小见识人心险恶,做了青楼掌事之后更是见惯各种糟污,从来不对人性抱有任何希望。 “我真没有买凶杀人,还望大人明察。”柳鹑想通一些事情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倘若所有人都一致指认他买凶杀人,假的也可能成为真的。 柳鹑知道真正雇凶杀人的很有可能是柳聿,他没有急着推责,并不是因为还存着什么亲情、善心。 之前柳意娘被抓进监察司时,柳鹑曾特意去打听过魏潜,此人手上从没有出过冤假错案。这一点固然让他安心很多,但还不够。魏潜为人正直,但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喜恶,柳鹑想紧紧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惹他厌恶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柳鹑觉得魏潜可能会厌恶一个为了脱罪随口攀扯亲姐的人,所以便刻意藏住所有阴暗的想法,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 面对不同的人,展示并放大自己性格中相应的一面,这是柳鹑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形成的处事方式。这种相对真诚且痕迹不重的迎合,曾让他在与人交际中无往不利。 不过与柳鹑所忧不同,魏潜并不会把个人情绪带入案情,但嫌疑人愿意配合自然更好。 青玉枝的案子若是真就在柳鹑这儿结束,“太白经天”的预言线索多半就得断了,好在经过多次审问,案情获得了新的进展。 “如果柳鹑没有撒谎,雇凶杀人的人更像是柳聿。”崔凝把记录好的供词递给魏潜。 他飞快的翻看一遍,放在面前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上面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凝看过去,发现指尖下正是一个名字冯秋期。 三个人中,赵三愚蠢,柳鹑聪明,两人身上都有着与常人不符的冷静,只有冯秋期看起来像个被吓坏的鹌鹑。 偶然性的杀人案件中,确实有冯秋期这种人,但这起案件明显不是,他在其中的平常反而显得格外不平常了。 赵三与冯秋期的供词中,都说彼此是朋友,但从监察司的调查结果来看却并非如此。 一个是青玉枝的账房,一个青玉枝车夫,能伙同杀人的关系,平常不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就连柳鹑也表示不知道赵三和冯秋期认识。 假如是临时合作杀人,那么一定是有什么能让他们彼此信任的理由。 难道冯秋期和赵三都是幕后凶手安排的棋子吗? “三十年前悬宿先生妻女失踪一事,恐怕另有隐情。”魏潜看着面前的红色粉末,“那个地穴,也绝不是冯秋期和赵三能弄出来的东西。” 崔凝道,“你的意思是……幕后之人很有权势?” “应该不止一股势力,但悬宿先生的死因多半与于县鬼土之事有关。” 崔凝抱臂叹了口气,“三十年前的事情不太好查吧!” 太平盛世,如果不是遇上严重天灾,百姓一般不会与官府发生冲突,于县鬼土事件,灾民加府兵多达上千人,不小的动静,想查不难,但想查到细节也并不容易。 悬宿先生曾在于县附近停留长达数年,他交游广阔,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这样都还寻不到一丝线索,更遑论三十年后呢? “我会让二处的人过来审问冯秋期。”魏潜在审问过程中大致弄明白了冯秋期的性子,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不需要与他废话。 魏潜反对动不动就对疑犯用刑,但架不住有些人不吃苦头不配合。像赵三这样自作聪明的人最好审,魏潜还是把重点放在此人身上。 午饭过后,他又提审赵三一次。 经过上一次被骗之后,赵三这回不但不再说话,看着魏潜的目光亦十分警惕。 魏潜中午可没有闲着,自然有让他开口办法,“柳鹑有个妾室叫盈盈……” “这些事情与她没有关系!”赵三顿时像被踩了尾巴,怒道,“人是我杀的!你们不是查到证据了吗?!还问什么问?要杀要剐冲我来!” 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 魏潜面无表情的向后倚了倚,“我倒是想冲她去,不过似乎有人比我先下手了。” 赵三僵住,“你是什么意思?” “我中午带人过去的时候,发现她失踪了。”魏潜见赵三神色微松,轻笑了一声,“先别急着高兴。她人不在,但她的侍女被打晕,屋子里有挣扎搏斗的痕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胡说。”赵三突然想到魏潜的狡猾,以为拆穿了他的圈套,顿时大笑,“哈哈哈!你休想骗我!” 崔凝侧身示意鹰卫把侍女带过来。 赵三一见侍女,笑容慢慢褪去。 侍女浑身抖如筛糠,哭道,“三爷,娘子被人绑了?” “谁?!”赵三强定心神,一面告诉自己这是魏潜的圈套,一面又忍不住焦急。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只听见娘子喊了声救命,跑进屋里正见两个婆子扭着娘子,接着便被人打晕过去。” 这赵三心狠,却独独护着妹妹,有什么好东西全紧着妹妹,甚至怕自己畸形的外貌丢了妹妹的脸,多次拒绝柳鹑安排的体面活儿,平日没什么事就窝在屋子里,甚少露面。 魏潜抬手。 鹰卫拽着侍女出门。 侍女边哭便回头道,“三爷,您要是知道谁抓了娘子快与大人说了吧,娘子有孕两个多月了,胎像不稳,万一……” 赵三看见她衣衫凌乱,后脑勺还有血迹,显然不像是说谎。 崔凝紧接着道,“你是个聪明人,应当知道你被关在监察司严密看管,外面消息送不进来,所以那人抓她,可不是为了威胁你。” 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只要给起个头,他们便能自己琢磨出一套故事,并认为自己看透了一切,所以崔凝没有继续说话,放任他自己去想。 赵三显然被自己想到的东西吓着了,慌慌张张的道,“一定是楼夫人!是她吩咐我杀了悬宿先生。一定是楼仲抓了我妹妹!” “我这就去救人。”崔凝说罢,见赵三一脸焦急的看向自己,便直接带人出去了。
第354章 朱擐 出了牢房,崔凝却没有去救人。 人是监察司去抓的,只是抓人的时候顺带演一出戏罢了。 茶室里,赵盈盈惊惶不定的坐在席上,发髻衣衫凌乱却不敢伸手去整理。 “姐姐喝茶啊。”诸葛不离笑盈盈捧上一碗茶,柔声安慰道,“咱们这里是衙门,又不做那杀人越货的行当,姐姐莫怕呀!” 崔平香抱臂坐在门口,看了一眼茶碗,没有说话。 赵盈盈瞧着她面善,心里放松几分,捧着茶战战兢兢的询问,“姑娘,不知我哥哥犯了何事?” 赵三被抓之事监察司做的比较隐蔽,但赵盈盈当时在家,自是知晓。她当时便给柳鹑递了消息,只是没有得到回音。 青楼生意不分昼夜,柳鹑忙起来宿在春风楼十天半月都是常有的事,赵盈盈到现在都不知道柳鹑也被抓了,所以她心里虽焦急不已,但没有太惊慌,只想着若是柳鹑再不回话,她就去求一回楼家,不想监察司比她动作要快。 诸葛不离靠在桌边,一手撑着脸,为难道,“您都不知道,我一个伺候人的丫头就更不知道了啊。” 这话没法反驳。 赵盈盈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监察司里怎么会有普通侍女。 “大人。”崔平香倏地站起来。 诸葛不离瞧见门口的人影,也跟着慢悠悠的站起来。 赵盈盈看向门口,正见一名身着官服的少女进门,一脸疑问的回头看了看诸葛不离,也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行了个礼,“见过大人。” “坐吧。”崔凝随意找了位置坐下,打量赵盈盈几眼。女子乍一看并不出众,但身量娇小,皮肤细白,越瞧越觉得没有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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