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吗你就说?”崔凝盯着他道,“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少年僵硬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瞬的不可置信,旋即一口咬定,“我只是个无关紧要小卒子,知道的我都说了!” 崔凝直起腰,突然一脚踹向少年心口,连人带椅踢翻。 少年身上原就带伤,挨了这一下瞬间疼的蜷缩在地上。 崔凝死死踩着他前胸,俯身冷笑,“我带着一身伤来让你耍着玩,好玩吗?” “喜欢拿命玩是吧?”她收起脚,给尧久之递了个眼色,“他不想说就不说罢,给你练个手,留口气就行。” 尧久之默了默,还是配合道,“多谢大人。” “我……”少年伏在地上奋力抓住她衣角,“我说的都是真话。” 崔凝垂眸看着他沾满血的脸,眼前闪过一张雪肤白发的少年容颜,不禁闭上眼。
第383章 崔凝拽出衣服,再没给他一个眼神。 昨晚替崔凝接骨的医生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门口,见了她勉强打起精神。 崔凝疑惑,“你?” 昨晚是他值夜,今早应已回去休息了才对。 “我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又被了抓壮丁。”医生语气颇是心酸,“大人快点回去休息吧,您若是出问题,我今年别说考试,怕是要直接卷包袱回老家了。” 监察使带伤办案就如将士们负伤作战,都是再正常不过,但崔凝昨晚刚接完胳膊,今日又中奇毒,更可怕的是,她还起了烧! 医者见过太多死于并发症状的伤患,怎能不心惊胆战? 而且,若是旁人便罢了,这位是崔氏嫡女,还在圣上心里挂了名! “好。”正好崔凝也需要捋一捋思路,便回了四处。 医生闻言犹坠梦中,脚步虚浮,打着晃儿飘飘悠悠的跟在崔凝身后。 “这边几间静室都没人用,你也去睡会。”崔凝道。 医生瞪着两只乌青的眼睛,“我不困!” 崔凝喉咙痛的厉害,懒得再劝,进屋躺下休息。 不过片刻,医生送药过来,“大人,服药了。” “嗯。” 医生推门进来,抖着手递上药。 崔凝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迎着崔凝的目光,坚决道,“我不困,我能行,完全不想睡。” 崔凝点头,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等医生退出去,崔凝乱哄哄的思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有许多事都已经浮出水面了。从青玉枝那则预言,到败落楼家异常崛起,再到巨大地穴,以及詹师道拿到大量鬼土炼丹,无不证明在这种种事件背后有一股势力在试图染指皇权。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谢飏突然跳出来,以往许多案件也似乎都有他的影子,但崔凝不认为此事幕后真正主使是他。 有资格争皇位的人就那么几个:太子、太平公主、庐陵王、魏王。 太子李诞和庐陵王李献,都是李氏正统继承人,都曾登过帝位而后被废,如今一个白担个太子名头被圈禁在东宫,另一个被废帝位,贬至庐陵,也是圈禁的状态。 兄弟二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还会有闲心给对方挖坑吗? 崔凝觉着可能性不大,因为以圣上对魏王的宠爱程度,他俩斗的头破血流,反而可能会便宜外姓人。 没错,魏王不是李氏子孙,而是当今圣上的侄子武成思。 崔凝自来长安一心扑在学习破案上,对朝政了解不算太多,不知武成思早在几年前就野心勃勃的冲击过太子之位,但他觊觎皇位如司马昭之心,她还是知道的。 魏王此人,不能说没有本事,圣上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少不了他在侧扫清障碍,圣上似乎对他十分信任,几年前他露出争位野心之时,圣上竟然真拿此事询问肱骨大臣的意见。 惊的那些仍拥护李唐的旧臣险些以死劝谏,不料圣上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不等他们跑去长篇大论便抛之脑后了。
第384章 囚鸟 谁也摸不清圣上究竟是何意,他们私底下分析来分析去,认为她在为将来武氏篡取江山试探朝臣的底线。 不管怎么说,圣上是李家妇,是李唐旧臣能容忍的最底线,他们绝不可能同意武成思当太子。于是在朝臣联手打压之下,武成思表面上倒是老实了一阵子,背地里却变本加厉的折腾。 太平公主倒是没有表露出对储君之位的向往,但她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听着政事长大,对权势的看法自不同于一般女子。 崔凝思来想去,觉得武成思嫌疑更大。 楼家自柳聿嫁过去之后才富起来,崔凝怀疑,柳聿在去河东道之前就与某一方势力有了联系,否则,她一个出身一般的出逃女子凭什么嫁入楼家?又怎么会那么巧,她嫁过去之后,楼家便发达起来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柳聿确实有本事,魅力过人,但崔凝认为这种肯能性不大。 倒不是对柳聿有偏见,她若真有这般手段,当初也未必要舍弃母亲幼弟逃离长安。远走他乡,飘零无助,恐怕不比面对逼婚容易。 如今杀害悬宿先生的凶手是找到了,证据确凿,却尚未查出他被害原因。 之前赵三与冯秋期一口咬定柳鹑买凶杀人,柳鹑却坚决否认,现在又扯出了柳聿。 赵三为了保护妹妹,也终于承认指使他杀害悬宿先生的人是柳聿。 可是,柳聿为什么要杀悬宿先生? 当年柳聿去河东道与悬宿先生同行,关系应该还不错。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导致二人反目。 难道是……与悬宿先生妻女失踪有关? 崔凝想着想着,困意涌上头,不知不觉睡去。 隔壁静室里,医生裹着被子蹲坐在炭盆前瑟瑟发抖。 “一定是睡的太少导致体虚不足以抵御寒气。”他眼皮不断下坠,挣扎了十数次后,不耐烦的裹紧被子滚到小榻上,牙齿打颤,“就眯一刻……” 过午,雪渐小,紫宸殿外。 十六七岁的宫娥捧着茶盘路过,见一袭绛色宽袖的女子抬头看天,不由好奇道,“上官大人在看什么呢?” 上官婉儿平日话不多,但是待人和气,若是闲来无事亦偶尔会与小宫娥们说笑几句,只要她们不过分逾越,她一直都极好说话,因此她们也不怎么怕她。 上官婉儿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眸中含笑,“瞧瞧何时能出太阳。” 少女不知她话中深意,笑答,“奴婢方才走到悬廊那边,像是一抬手就能触到乌云,今日怕是难晴好呢。” 这时殿内出来一名侍女,“上官大人,圣上醒了,请您进去。” 上官婉儿颌首。 奉茶侍女微微欠身行礼,正准备告退,忽闻她轻声道,“我瞧着也是。” 奉茶侍女怔了一下,抬首再看,见她已向殿内走去。 镂花香炉中烟气袅袅,透出清新的花果香气,但是上官婉儿知道,待这些浮在上层的香气散去之后会留下醇厚又绵长的木香。 “来的这样早,何事?”圣上立在屏风后,正由宫婢服侍更衣。 平常上官婉儿也有午睡的习惯,若无急事,一般不会这么早过来。她伴驾多年,这点习惯圣上再清楚不过。 上官婉儿行礼,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回陛下,司言灵没了。” “没了?”圣上想起那个通透又奇异的少年,一双湖水般澄澈的眼睛直视她,笃定地说想要自由。 当年的司言灵获得了那般名声地位,仍是笼中囚鸟,小小少年却不甘居于方寸之地,可惜了…… “是。今早在监察司门口被强弩射杀。”上官婉儿道。 圣上动作微顿,旋即嗤笑一声,“哦,蠢鱼迫不及待要上岸?是谁?” “魏大人方才传来消息,应该与宜安公主有关。其他的……还在查。” 魏潜一定是查到了什么,才敢把话递到御前,既然他这么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真是出人意料。”话虽这么说,圣上却未露出丝毫惊讶,“小小宜安也能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连兵马司也牵涉其中,呵。” 上官婉儿从圣上语气中分辨出,她认为宜安公主背后还有别人。 宜安公主很会赚钱敛财,有了钱就更容易获得权势,但在圣上眼皮底下她未必就敢直接伸手去沾。 上官婉儿想起,一切都起源于太平公主名下的青玉枝,她平时又与宜安公主走的最近,要说可疑,她得排第一个。 圣上走向案前,“当年司言灵为何会被害?” 当年司氏搜集百官把柄,无数人联手堆砌出了一个神话,司言灵成于此,亦殇于此。 胁令百官,是多么大的诱惑?而有把柄落在他手里的官员,哪一个又不想他死? “您言下之意是……这一代司言灵之死亦并非意外?”上官婉儿问。 之前左凛手里的密卷最终落到了圣上案头,如今这位司言灵手里可没有那东西,那为什么会有人想害他? 圣上笑,“你以为陈家不知道司言灵的秘密吗?” 上官婉儿想到陈元之前的经历,惊疑道,“难道陈家从一开始就知道司言灵成神的秘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在造神?” 陈五的供词中说,陈家二郎得到司氏姐妹只是意外,然而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司氏亦满门尽灭,是不是意外谁又知道呢?还不是听他一家之言? 陈元一直被他五叔带着到处替人算命,又从不知所卜之人的身份,这些人,有没有可能都是官宦之身? 他在卜卦算命的过程中,是否可能得知许多人的秘密? 如果陈家一直在有意识的“造神”,多半会刻意去收集其中有用的秘密,若是把这些东西集结起来,即便没有当年司氏手里那卷密卷厉害,也终归会有用处…… 司氏案结了之后,陈五抛弃陈元,全部家当也都留给了他,孑然一身离开长安,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所以现在很难确定究竟有没有那样东西。 假如陈元之死不是意外,那么,还真有可能是遭遇了和当年司言灵同样的结局…… 司言灵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亡于此,却未料到会死在何人手里,陈元亦早已料到自己活不久,却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因何而死。 圣上忽然问,“外面还在下雪?” “是。”上官婉儿道。 “看看这个。”圣上从木盒中取出一张纸,放到案上。 上官婉儿心中疑惑,待上前看见纸上内容,惊诧道,“这是?!” “他上一次来见朕,便已经卜下了太白经天的卦辞。”圣上目光微转,落到窗棂上,“乌云闭日也好,万里无云也罢,天象即使不在你我眼中,亦会如期发生。”
第385章 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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