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庄全庄被屠,他们本以为会见到一片荒芜,却不曾想,桃树上硕果累累,但是显然没有人采摘,因为地上已经落了许多腐烂的果子,空气中散发着酸冽的味道。尽管如此,这些长势喜人的桃子还是为此处平添勃勃生机。 “这里就是了。”捕头道。 捕头名叫陈兴,是个近四十岁的男子,生的高大威武,颇有些气势,在青山县做捕快十五年了,熟悉当地的一切。 “司氏灭门案时我还是个捕快,当时跟着过来清点尸体,唉!”陈兴回忆起来,仍是满面悚然,“太惨了!” 魏潜见崔凝有些僵硬。垂首问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崔凝立刻摇头,她很害怕,打心底就拒绝接触与她遭遇如此相似的案件,但她知道必须面对。 魏潜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随陈兴穿过桃林进入司家庄。 “他打头阵,咱们跟着就行了。”符远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有魏潜和符远在身边。崔凝觉得安心不少,于是尽量放轻松心情跟着走进去。 除了祠堂之外,司家庄其余屋舍都还保存完好。从这些建筑的规模和精致程度,可以窥见当年司氏的强盛。 “外围那些桃树是何人所植?”魏潜问。 陈兴惊讶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那些桃树不是本来就有?” 魏潜道。“这里的东西几乎未少,可见周边村民不敢进入此处。那必然是有原因,比如闹鬼?槐至阴,桃至阳。我猜这些桃树是用来压制冤死戾气。” 他们刚刚才进庄子,只是随便进了一间屋。里面的摆设家具就很是不错,此处空置这么多年又无主,旁人岂有不觊觎的道理? “没想到大人懂阴阳!”陈兴心中佩服。便说的十分详细,“结案之后。当时青山县的县令看上了司氏族老家中的收藏和金银财物,于是便找了心腹下属趁夜偷偷潜入司家庄,将那些东西偷偷运出,没想到,没隔几日,那些人陆续因为各种原因死亡,县令拿那些钱财疏通上边,升了官职,结果举家搬迁的时候遭遇抢匪,一家老小一个都没剩下。大家都说是司氏的阴魂来报复了。后来,附近总有村民无辜失踪,总查不到线索,大家都说是司氏作怪,县令无法,便请了高人来看风水,好些个看过之后都吓跑了,直说自己本事不足,我们县令这才觉得事情严重,请了另外一个颇有名气的易学家族来看,最后定了一个……叫……叫……对了,叫定魂八卦阵。” “后来就没有出事?”符远问。 “嗯!”陈兴使劲点头,“可神了,后来这里就再没有人无故失踪。有人误入此处也都无事,不过当时高人说了,尽量不要越过桃林,如果必须进入司家庄,也必不能动其中任何物件。” 崔凝挺信陈兴说的话,便激动道,“那高人是谁?” 她想,这世道有这样的高人,或许对她找神刀或回到原来的地方有所帮助呢? 陈兴道,“说起来与我还是同姓呢,是邢州另外一个有名的易族。” 后面跟着的捕快都比较年轻,未曾经历过司氏灭门案,那些传闻也不太熟悉,听陈兴过之后烈烈日光下却觉得四周冷飕飕。 魏潜丝毫不觉,从袖中抽出一副羊皮手套戴上,用帕子摸掉床榻上的灰,暴露出那些重要的痕迹。 “魏大人。”陈兴忙阻止道,“不可碰这些东西啊!” 魏潜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为司氏洗冤而来,就算真有冤魂又能如何?” 陈兴觉得有道理,却还是忍不住忧心,“万一鬼魂不认人呢?” “呵。”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现场。 由于是十多年前的案子,很多痕迹都已经消失,胡床上暴露出大片暗红的血液痕迹,还有一些刀剑痕迹,证明了这个屋子的死者在临死的时候挣扎搏斗过。 听陈兴的描述,当时那位县令是个贪财小人,不过,他能升官,也不光是用那些不义之财铺路子,他为官还是有可取之处。这个案子虽然没有破,但县令做事相当仔细认真,把案发当时的一切都详细的记录了。 崔凝记得很清楚,卷宗上面有一幅司家庄的地图,标注了每个位置死者的详细情况,对应起来的话……这间屋子的死者应当是一对中年夫妇。 魏潜没有看太久,一是当时县令的记录可谓事无巨细,二则时间久远,很多细节都已经找不到了。 不过,每个人的观察力程度不同,魏潜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细节,因此他还是将所有的屋舍一一看过来。 十年多年过去,案发现场保存相对完好,除了外围那些桃树。 众人站在被毁的祠堂屋后。 魏潜问道,“此处原来就是这样?” 原来祠堂后面出现了一处“断崖”,按说一般族群聚集,祠堂大都建在比较居中的位置,不知道为何司氏的祠堂却建在边缘。 滑坡处像是被利斧劈开,整齐比直,很陡峭,然而并不算太高,目测只有六七丈,似乎是塌陷造成的地形,且年代不会太久远。 陈兴摇头,“当时我只在外围清点尸体,并未到过此处,也不知原来是什么样。”
第九十三章 司言灵 “土行气行,物因以生。此地原来定非如此。”崔凝忽然道。 所有人表情各异的看向她。 崔凝干咳了两声,“不管阴穴阳学,择址都要以有生气为上佳,经曰,土生气,气生水,而后孕生万物。可见土乃生气之源,此处土地陷落,草木不生,显然不会是建造祠堂的好地方,司氏精易学通阴阳,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吧?” 魏潜略读过一些关于风水的书,并不是很精通,但他从别处判断出了这是后来形成的地貌,“断崖处皆是土,与别处并无不同,又不是寸草不生的石头,可是断处只升了些许杂草,并无树木,但有风化侵蚀的痕迹,应该是在三到五年之内形成。” 符远弯腰仔细看了看断崖的情况,随手摘了一根草叼着,“所以?” “没有所以,只是不能放过所有细节。”魏潜转身往祠堂屋后去。 陈兴震惊还没有褪去,满是崇敬的看着崔凝,“原来您是风水师?” 崔凝有些奇怪他的表现,“你们不都信佛吗?” 这里与她生存的地方极为相似,这里都还有这么多人信阴阳风水呢,为什么她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会那么穷? 陈兴道,“都是神,咱们哪一尊也冒犯不得。” 崔凝礼貌的回以一笑,扭头陷入自己的沉思。 “槐树。” 崔凝听见魏潜的声音,回过神来,抬眼看过去,果然看见七棵粗壮的老槐树,每一棵约莫都要一个成.人环抱那么粗。显见并不是十年内种上去的。 七和九在道家都有特殊的意义,而在祠堂附近种槐树,真是闻所未闻。 “你可知这是什么?”魏潜转头询问崔凝的意见。 崔凝见七棵树的排列,便道,“若是我没看错,这是七星缚阴阵,通常用来对付生前作恶多端。死后还祸害人间的凶煞之魂。只不过这种阵法早就失传了。我也只是在残卷上看见过只言片字。” 崔凝从小耳濡目染,她有性喜猎奇,书楼中的残卷早早被她翻个遍。虽然都止于理论,从来也没有实践过,但她知道的比寻常人多的多。 “缚阴?司家用这种阵法捆缚自己先祖的阴魂?”符远诧异道,“看来这司家本身就有问题啊。” “长安还未传来消息?”魏潜问道。 符远摇头。“你懂的。” 长安那边还是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那些官员办案肯定是低调谨慎。速度估计是快不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符远指了指天。 魏潜明白他意思是,司氏灭门这个案子幕后凶手会不会和当今圣上有关系,抑或,根本就是当今圣上。 “如果是……我很感激你主动来抗此事。”魏潜飞快的弯了一下嘴角。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去找崔凝。 “我巴不得呢。”符远毫无惧色,甚至隐隐还有些期待。 他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实际上是个极喜欢挑战的人,当然。他并不喜欢享受被虐的过程,而是期待在滔天大浪里坐个弄潮儿。 风浪越高,他达到高处的机会就越大。 在司家庄勘察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时众人才离去。 他们到达时,青山县令早就候在驿站里。 魏潜不太擅长交际,崔凝官位又低,于是便将符远推了出去。 “观陈大人春风满面,定是有喜事。”符远笑道。 陈县令赞道,“符大人真是好眼力!我一个月前已接到调令,过些日子新任县令便会到,交接之后我便启程去江南道了。” “那要恭喜陈大人高升了!”符远拱手。 “哪里,哪里,还是县令罢了。”陈县令话虽这么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 江南道富庶,多是大县,同样是县令,品级和好处却截然不同。 “陈大人是本地人吧。”魏潜突然开口道,“不留恋家乡?” 陈县令长叹一声,颇为感慨,“不怕诸位笑话,我在这青山县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近十年,心里头真是日夜盼着升官,倒是没想这么多,真到了这个时候,确实是有些不舍,不过男儿志在四方,再留恋也要远行啊!还是高兴的多!” 陈县令名陈鹤,中等身材,方脸,浓眉如悬刀,鼻梁挺直,一眼看上去,满脸都写着“忠义”二字。 崔凝道,“陈大人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岁吧?做上县令时年轻的很呢!” 陈鹤大笑道“哈哈哈!典书谬赞,在下今年不多不少,四十整了。” “呀!真是看不出来呢!瞧上去比我父亲还要年轻。”崔凝道。 陈鹤面上更是欢喜。 符远道,“陈大人可知心来的县令是谁?” “各位肯定熟悉,便是今年的探花郎。”陈鹤捋须道。 “怎么会是他?”崔凝奇道,“他不是去悬山书院教书了?” “详情我就不甚清楚了。”陈鹤拱手道,“近日我正收拾搬迁,府内兵荒马乱,委屈诸位暂时住在驿站了。” “陈大人照顾周详,我等已经感激不尽。”符远回礼。 “诸位也劳累一日,那我就不多打扰了。”陈鹤说着,便敛衣起身。 几人将他送出去。 回来之后,崔凝小声问,“你们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陈鹤一个月前收到的调令,而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两个月,官府文书传递每隔几个驿站都要换人换马,因此可以日夜兼程赶路,传递比他们行速要快至少一倍,也就是说,这份调令几乎与他们出长安的时间是前后脚。 究竟是谁如此急切的想要把陈鹤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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