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午刚刚联系了车队, 确认了一遍跑婚车的路线, 中午还没吃上饭, 未婚妻就给他安排了新活儿。 觉得他是记者,是舞文弄墨的学问人, 婚礼誓词一定要由他这个新郎官亲自撰写,这样才显得浪漫有诚意。 好不容易写了十几板,发给未婚妻看,让她点了头, 刚合上电脑, 就又要赶往婚房,布置卧室和客厅。 陈想站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房间里, 忙得有些大脑缺氧,精神恍惚。 时间过得真快啊……下周,他就要结婚了。 可他的父亲,现在仍被关在拘留所里。 陈爱民出事后,陈想也曾试着跟未婚妻家里沟通过,打算把婚礼的举办日期延迟,反正原定的端午节后,也不是什么良辰吉日。 他们陈家一开始就不太满意。 但未婚妻死活不答应。 非得说那天是自家母亲的忌日,想让母亲在天之灵,看到自己漂漂亮亮,幸福嫁人的模样。 而陈想只觉得更晦气了。 他自认不是一个传统的男人,但中国的习俗历来如此,儿女的婚礼,怎可跟父母的忌日撞在同一天呢? 至于内心深处,他觉得最晦气的地方,却不敢开口言明。 陈想踩在椅子上,一边调整着婚纱照的角度,一边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些当妈的……死都死了,还不肯让他省点心吗?! 一个去年离世的丈母娘,一个埋了十年的亲妈江银梅。 居然害得他爸爸连婚礼都参加不了。 这套婚房还是陈爱民辛辛苦苦半辈子,拼命在工地干活攒钱买的呢。 陈想越想越气,盯着婚纱照上新娘那美丽的脸庞,都觉得面目可憎。 等着吧! 等结了婚,他再想办法把爸爸救出来,非得宰妻子家里一大笔。 让他们家掏钱再好好大办一场酒席,给陈爱民接风洗尘。 忙着忙着,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陈想还以为是那个废物关系户打来的电话,正一脸烦躁恼火。 解锁屏幕一看,却发现,是那个跟自家父亲的案子,以及花添锦遇害案,都有牵扯的小姑娘。 至于究竟有多大的牵扯,陈想到现在也没搞清楚。 为保护公民隐私,警方并不会把方方面面所有的细节全部公之于众。 但他就是有一种直觉,那个叫祁妙的高中毕业生,一定知道点什么。 上回从医院无功而返后,这种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 陈想还对着录音笔里她的胡言乱语,复盘了好几遍。 最后终于确认—— 这个祁妙,就是一个没脑子的蠢货。 稍微带点潜台词的话,她竟然一句都听不懂! 跟她玩儿文字游戏,简直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仅什么都没问出来,还给自己怄得够呛。 但这一回,有了解之后就不同了。 陈想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撬不动公安局里的那帮老油条,他还撬不动一个涉世未深的智障高中生吗? 接通电话,对方那天真浪漫、傻里傻气的清脆嗓音,就从听筒里传来。 陈想温文尔雅道: “当然记得你啊,祁妙同学。” 他又开启了录音,“找我有什么事儿?是不是……上回的问题,有答案了呢?” 小姑娘的声音略显痴呆,“……啊?上回的什么问题,什么答案啊?我忘了。” 陈想不气不恼,耐心地引导她。 “就是你们学校操场下,挖出尸骨的那件案子呀,报案人一定是你们学校里的人,你有没有想起来是谁?” 报案人祁妙本尊眨眨眼,“不知道,真的想不起来呢。” 陈想深吸一口气,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提前想好了几十个语言陷阱,不怕诈不出来点儿有用的东西。 刚准备再次开口设套,却不到对面的一番话,直接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姑娘语气神经兮兮,又带些惊慌失措,捂着听筒,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陈记者,您先听我说,是这样的……” “最近这两周啊,我老是做噩梦,有时候会梦到一个小院子,也有时候会梦到一棵歪脖子大榕树……关键那场景吧,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去过,也不知道是怎么梦见的,特别特别恐怖!” 陈想被她叽叽喳喳一打岔,都快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这会儿只想由着性子呛回去—— 哦,做噩梦这么大的事儿,要不要给你上报联合国啊?真矫情,我看你摔坏的不是腿,而是脑子吧! 但这些话说出口,无异于狂踹瘸子的那条好腿。 陈想还得维持自己那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形象。 于是善解人意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你最近看了什么恐怖电影,里面有这种场景呢?” 不料对方嫌弃道:“陈记者,我最近都在忙着准备高考耶,哪还有心思看恐怖片?我又不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陈想:“……” 你的脑子再被驴踢,那还得了? 正无语之际,就又听得祁妙悠悠叹气道: “唉,算起来……我做噩梦,还是从学校操场出事儿那天开始的呢。” 陈想满不在意,“跟这有什么关……” 话没说完,自己猛然一怔。 “你刚刚说……”他心跳陡然加速,“你在梦中,看到了什么场景?” VIP病房中,祁妙坐在床上,望向了门口。 她不清楚,下楼去跟B市警察同事打招呼的云警官和刘警官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不敢在电话中浪费太多时间。 只好道:“陈记者,我还是加你微信聊吧。” 她翻了翻腿上的画夹。 写满字迹的人物分析表下,是厚厚一沓、几十来张的素描画。 待在病房里无所事事的这几天,祁妙一直尝试着,把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一切给画下来。 这是她从前背书时用过的笨方法。 或许,她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文言文张口就能倒背如流。 但只要给她一张纸,她却能直接把课本的那一页给复刻下来。 大到画面中央的插图,小到页脚的页码,以及正文下方的注释。 人的大脑跟记忆很神奇。 哪个位置画了什么,哪个位置写了什么,通过这种方式,祁妙都能逼着自己,硬生生地想起来。 所以,这几十张画上,无一例外,全是十年前的那个雨夜—— 陈爱民在自家堂屋和院子里,毒杀妻子江银梅的场景。 她握着手机,冷着脸弯了弯唇角。 “您应该知道,我是个美术生吧?” “嗯,我从你学校那儿了解到了。” 陈想的声音不复刚才的运筹帷幄,“祁妙同学,那你能试着,把你噩梦中的场景给画下来吗?” 她装作出很配合,同时又有求于人的样子: “陈记者,我早就画下来了,毕竟天天都做同样的噩梦,实在是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然后给他下套,“您是见多识广的民生记者,能不能帮我看看,我这种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好好好,你不用害怕……”他满口答应了下来。 微信好友申请通过。 陈想盯着她那个欠不嗖的大呲花头像,只觉得异常诡吊。 聊天界面中,对方也不像她电话里那么语无伦次、叽叽喳喳。 而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发来了几十张图片。 他等待着网络加载,咽了下口水,大气都不敢喘。 过程紧张恐惧到一如钝刀凌迟。 陈想从第一张点开,呈现出来的素描画功极为扎实。 老式房屋的一砖一瓦,破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以及,出现在画面中的一男一女。 全都神形兼具,逼真到刺痛了他的双目。 让他一眼就能认出,画里的人,正是他自己的亲生父母! 陈想全身如同过电一般颤栗,吓得差点没拿稳手机。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内心深处有些不愿意相信所谓的怪力乱神。 父亲陈爱民也曾放言道: “去他娘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都把她的尸体用石灰水泥封在塑胶跑道底下了,她还能再爬出来不成?!” 可是,可是…… 祁妙的画实在太过详尽。 各种各样的细节都用细腻的笔触一一绘出: 亮着昏黄灯光的堂屋;泼洒在地、冒着热气的大米粥;走廊上没来得及关紧、还在滴水的水龙头…… 最细节的是,大门内,颓唐倒地、一脸绝望和哀恸的中年妇女。 以及,门拴上虚挂着的一把老式铁锁。 陈想“噌”地从婚房新床边站起身来,顷刻间大汗淋漓。 偏偏电话里,那个发来素描画的小姑娘,还是一副懵懂无知的语气: “诶,怎么了陈记者?你是见过画中的场景吗?” 陈想牙关紧咬,硬挤出一抹笑,“怎么会,我也没见过。” 他端起往日精心塑造的,“关注民生、聚焦老百姓生活问题”的好记者模样,语气关切道: “要不这样吧,祁妙同学,我明天上午再去一趟医院,专程为你的噩梦经历做个采访,你看几点有空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都有空的,陈记者。” 病房门外,想起了几道沉稳的脚步声。 应该是两位女警姐姐回来了。 祁妙握着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抚过画纸。 “随时恭候。”
第53章 祁妙冷静地挂断了跟陈想的通话, 与此同时,病房的门也被人推开了。 云艳辉和刘思甜两位女警姐姐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一个新的文件夹, 在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祁妙坐在病床上, 好奇探头,“是那起连环杀人碎尸案, 又有什么新的发现了吗?” “对。” 云艳辉冲她扬了扬几张打印出来的监控录像截图。 “这起案子的四位嫌疑人,是兵分两路,乘坐不同的交通工具前往高鲁木斯的。” 之前的那些资料已经确认了罗伟辰的航班信息, 以及当晚入住的酒店房间号。 头等舱, 机场附近最奢侈的豪华套房…… 这位娇生惯养的富二代, 不惜暴露自己的真实行踪,也得在吃穿用度上讲究个最贵最好。 估计也正是这一点,他才选择跟另外三位嫌疑人分开走的。 因为秦毅他们不坐飞机, 而是亲自驾驶一辆黑色SUV,从B市出发, 到高鲁木斯, 路上一共开了十几个小时, 才到达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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