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妙循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看过去,瞬间明白—— 一辆警车光明正大地在那儿停着呢。 谈靳楚又给她指了指店里,“靠门右边的那一桌,有个后脑勺上带刀疤的人,注意到了没?” 这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最开始他领着自己进去的时候,祁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和他纹满了脖子乃至整个上半身的纹身,以及—— 一条从头顶,弯弯曲曲蔓延到肩胛骨的狰狞刀疤。 只是,她的注意力下一秒就被从后厨走出来的王老板所吸引,顾不得其他。 “那个人叫华蟒,这边的人都喊他一声蟒二爷。” “……为什么是叫二爷?”祁妙思维发散,多问了一嘴,“难道他还有个哥哥吗?” “对。” 谈靳楚淡淡道:“他哥叫华龙,四年前2月份,在别人的除夕宴上持刀砍伤了三个人,被我们队里的云艳辉亲手逮捕。” 还补充了句,“就是你那位温声细语的女警姐姐。” 祁妙:! 这么厉害?! “至于蟒二爷,在他大哥和几个仇家都进去劳动改造之后,就变成了那条街上横着走的地方一霸。” “而那一年,王老板正式搬过来开店。” 祁妙眼巴巴地等着他往下讲,“然后呢?” “然后……”谈靳楚敲了敲她的碗边,“你的汤再不喝,就该凉了。” 她连忙捧起,“呼噜呼噜”一口气喝完,又主动给自己再盛上一小碗,这回还不忘多捞两块儿排骨。 谈靳楚牵了下唇角,继续道: “酒香不怕巷子深,王老板家的棒骨汤也是同样的道理。刚开业没几天,就日日人头攒动,生意火爆,自然而然地,就引来了那位蟒二爷的光顾。” 也可能是吃人家的嘴短,祁妙一口排骨、一口布丁地左右开弓,这会儿还要腾出空来,替王老板担忧一句: “啊?那他不会是来闹事儿的吧?” “猜对了。” 谈靳楚道:“那个华蟒,带了五六个小弟,专程上门来收保护费。” “所以现在……”祁妙看向了店里正吃肉喝汤蟒二爷,“他是拿了钱后,才肯罩着王老板的吗?” “就他?” 谈靳楚轻嗤一声。 “装模作样地站到王老板面前,直接被人家一巴掌扇成了脑震荡,脖子还扭断了,光石膏就打了两个月。” 祁妙:“……”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面上不敢笑,怕被屋里的社会哥听到,可心里却乐开了花。 敢情大蟒蛇找茬不成,还被扇成了小长虫! 这说出去,还不得被街上的人唠一辈子啊? 诶,不对。 她好像把什么重点给忘了。 祁妙端着碗,呆愣愣地问道:“既然闹事儿的都被摆平了,那王老板干嘛还要……杀人啊?” “她杀人,当然不是来这边之后才杀的。” 谈靳楚抬了下眉,“要不然,我这个人民警察,还能无动于衷地坐在这儿,看着你磨磨唧唧地喝个排骨汤?” 祁妙不敢说话,低头猛喝一大口。 而身边的人也云淡风轻地继续讲道:“王老板的家不在这儿,在H市。” “她父亲也算是个□□,叫不上名号的那种,八几年的时候掺和进了一场火并械斗,怎么死的都还没调查清楚,母亲就跑了,她就稀里糊涂地成了孤儿。” “然后,就被政府安排进了当地的福利院,因为父亲的原因,好像还遭到了老师的不公平对待,其他孩子也跟着排挤她。” “当然,”谈靳楚解释了一句,“小孩子们并不懂什么出身,排挤她只是因为,她把别人都打了一顿,还抢他们的饭吃。” 祁妙问:“所以王老板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他摇了摇头,“并不是,王老板7岁的时候就被一位老太太给收养了。” “老太太是位退休的语文教师,桃李满天下,性格和蔼慈祥。那时候正逢西游记热播,老太太还给王老板改了个名字,叫王行西。” “——希望她莫问来处,但向前行。” 祁妙听着,抬头看了一眼店门口上挂着的灯牌。 西王母。 怪不得呢。 谈靳楚也靠在椅子里,眸中染上了LED灯牌的点点银光。 他的声音依旧淡如清泉,潺潺流淌。 “起初,福利院的老师们也曾劝过那位老太太,不外乎说些什么基因遗传、天生就有暴力思想……但老太太始终坚持己见,觉得自己相中的这位大胖丫头,怎么看怎么好,便领她回了家,还给她布置一间书房。” “王老板倒也不负所望,跟着老太太后,就开始专心学习,中考那年还考上了他们县里最好的重点高中。” 祁妙有些动容,看看碗中美味可口的排骨汤,又看了看不断传来剁骨头声音的那个方向。 谈靳楚还在继续往下讲: “变故,则是发生在王老板高一那一年,她刚满15岁。晚上在家里写完作业后,出门去药店替老太太买治痛风的膏药。回来的时候抄了拆迁区的近路,然后就在一个小胡同那边,听到了女孩子的尖叫。” “啪嗒——” 祁妙的勺子掉进了小碗里,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此时此刻,讲述者的声音淡然得近乎有些冷漠。 他道:“王老板没多想就赶了过去,接着便目睹了三个成年男子,在对一个高中女生,实施轮.奸。” “我们后来在卷宗中查到,王老板的口供里,她出手之前,是有采取过口头劝阻的,只不过那三个罪犯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犯罪行为。当时王老板的手中没有电话,拆迁区也找不到什么其他人,所以就只能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砖头……” 她怔愣了片刻,颤声问:“……然后呢?” 谈靳楚皱了皱眉,“你确定还要听下去吗?” 祁妙咬了咬唇。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餐巾纸往眼眶通红的女孩子手边推了推。 “卷宗里写的,这一桩案件的报警人,就是王行西自己。而在她跑到报亭打电话自首的时间里,受侵害的女孩子已经跑了,警察到现场后,只看到了胡同里的三具男尸,以及,一地的血浆和脑浆。” “至于王行西本人,在被警察戴上手铐后,只是冷静地问了一个问题。” 祁妙缓缓抬头,“什么问题?” “能不能,让她先把膏药送回家里。她说,奶奶的腿很疼。”
第9章 身旁的电风扇还在兢兢业业地吹着,后厨里依旧传来“哐当——哐当——”的声响,显得那个剁骨头的人格外认真和卖力。 她的心情忽然间变得极其复杂,胸腔里闷闷的,有点儿不好受。 只是嘴里还在重复问道:“……然后呢?” 谈靳楚说:“三名成年男性死相凄惨,唯一的受害者还逃离了现场,警察权衡之下,拒绝了她的请求。” 是啊,相较于三条人命和受害者的安危,一盒小小的膏药,就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人们总是习惯于把事情分个清急缓重。 可王老板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停下脚步,却没有人……会为了她的膏药做出让渡。 “王行西当夜就被拘留在了他们县里的派出所。老太太接到警察电话后十分心急,拄着拐杖就要过去,但由于年岁已高,还有患有痛风,腿脚不便,摔倒在了自家院子门口。” “第二天,警察再打电话了解情况时,老太太就已经被一双儿女转到了市中心住院,接电话的人是她大女儿。她说,派出所的那个人跟他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希望警察们秉公执法就好,不要再联系他们了。” “那受害者呢?”祁妙语气关切,“那个被王老板救下的高中生小姐姐,她还好吧?” 谈靳楚却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受害者是事件发生的第三天,才被警察找到的。” “第三天?” “因为她在家里躲了两天,才被父母送进了医院。” 他平静地陈述着:“得知消息后,警察随即就前往医院去了解情况,可受害者的母亲却以女儿受到强.奸犯和……杀人犯的双重惊吓后,精神失常为由,将警察们关在了病房门外。” 祁妙完全不能够理解,“她不出面不帮王老板做证吗?王老板可以算得上是见义勇为啊,如果不是为了救她……” “祁妙,”谈靳楚温声打断了她。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选择,王老板的选择是救人和杀人,而闭门不见,则是那位受害者的选择,可以不理解,但我们要尊重。” 面前的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很颓唐,丧眉搭眼地,紧紧抿着唇,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勺子。 沉默了好几秒,才再次开口: “……那当年办案的警察,没有再劝劝受害者一家吗?” 他摇了摇头。 “尽管警察会对一些纠纷作出调解,但面对那种重大刑事案件,他们更应该做的,是坚守职责,维护社会治安秩序,打击违法犯罪行为。” “至于王行西如何量刑,则是由人民法院来依法作出判决。” 祁妙抬起头,问:“所以王老板最后判了几年?” “六年。” “可她当时不才15岁吗?” “是15岁没错。”谈靳楚道。 “可那三位死者的妻子们一起请了律师,咬定王行西以极其残忍的手段致人死亡,是故意杀人罪。尽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但她还是难逃其咎。” 祁妙攥紧了拳头,不敢置信地咬牙问道:“妻子?那三个轮.奸犯的妻子?” “是。” 这一回,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勺子上的汤汁都干涸在了上面。 谈靳楚劝了一句,“再喝几口吧,这家店的汤,都是王老板亲自用大锅亲熬的。” 祁妙一声不吭。 只是乖乖地盛汤,再捧着小碗喝下去。 一碗见底,还要再从汤盆里盛一碗出来。 他伸手攥住了小姑娘纤瘦的胳膊。 她眼睛更红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问道:“……然后呢?” “然后,王老板在服刑期间努力进行劳动改造,达到表扬9次以上,获得了减刑,在监狱里呆了四年零九个月后,便得以刑满释放。” “再然后呢?”她似乎就只会这一句话了。 谈靳楚笑笑,“后续的事,卷宗里就看不到了。” 又指了指后厨的方向,“但你可以自己去问问王老板。” 祁妙怔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不可以,不能揭人伤疤,她也是会很难过的……” “行了行了,别哭鼻子。” 他伸手拍了拍小姑娘的后脑勺,轻声道:“其实,我还知道一点儿,不过都是旁人口中的传闻,你还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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