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爱了么? 不是那样决绝地退信么? 不是祝她遂心如意么? 换了时空地点,还留有这样一间书房做什么? 从前她总去的,与他消磨时间的书房。 他在书桌后伏案提字,听闻动静抬起头,如玉的面庞从容静谧,一双眼望向她,宛如从前。 “宁宁。” 她会怎么做?从前她会像一团火焰,笑得愉悦,理所当然地走进去,还得抱怨:“阿霁,你又让我来找你!” “不想进来么?”他声音平静,嘴角含笑。 颜若宁怔然看去,却仿佛在他眼底看见破碎不安,一纵即逝。 “这里是颜伯父的信。” 她收起神思,走了进去,接过他手中的信瞧了起来,很快便发现了她想要的东西:“你瞧这些字的偏旁,水都是三点。” “我爹爹是个俗人,讲求迷信,避讳最深。他名字有海,自觉生意兴隆与水有关,写字时水便只写两点,从来不写三点。” 她心中一块悬石落了地:“这些信不是爹爹写的。” 赵明霁颔首:“用以比对的资料有,这点不难。只是这种大案,孤证难立。若说有人栽赃,必须寻出栽赃人,不能轻易结案。颜伯父就算出于保护的目的,也不能出狱。” 颜若宁想起那牢狱的环境,犹豫一瞬,点了点头。能从案中翻身已经是万幸。 她长吁一口气,嘴角弯起许多时日来第一次纯粹的笑:“阿霁,谢谢你。” 他看她良久,轻哂一笑,转头去了书架取书。 那书架上一排都是古籍。 颜若宁想起他的住宅,以及管事说的话,忍不住跟了上去,犹豫道:“阿霁……” 他侧头挑眉看她,弧度完美的下颌线令人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她压住心跳,委婉劝道:“阿霁身居高位,行事若不妥当,会不会被人拿住把柄?”他服紫,自然是高官。 赵明霁沉吟道:“颜伯父的事,我插手也不算不妥。”纵然他有私心,但江南首富牵扯通倭大案,本就是引朝野震惊的大事。他请命主审,理所应当。 颜若宁微涨红了脸,略有些焦色:“我是说……” 她抿了抿嘴。她实在替他担忧,忍不住脱口而出:“阿霁中了状元当了大官,怎么能贪人家的礼呢?那些钱财不过身外物,你收了这么多礼,住了这样大的宅子,日后被人拿住把柄攻讦怎么办?” 赵明霁怔了怔,看向她薄红的脸,忽地低笑起来,俊朗的眉眼都舒展开:“宁宁这是在担心我?” 颜若宁气急:“我自然担心,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两人一时都怔住。 颜若宁慌张地退后一步:“我是说……” 面前如玉般沉稳的郎君忽然上前,握住了她手腕,目光如有烈焰,说话时气息都有些起伏,却毫不退让:“我要是出事,你怎么办?” 身后便是书架,颜若宁避退不得,偏过头掩住涨红的脸:“我说错话了。” 冷杉木香无限逼近,空气中都缭绕了热气,他微微偏头,离她的面庞只有一拳,深深看向她的眼底:“是哪一句说错了?” 颜若宁心如鼓擂,却避无可避,看着他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脸,仓皇如鹿。 “是担心我说错了?” “还是,谢谢我的话说错了?” 她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的眸底深了深。 “还是,不要我那句话说错了?”
第2章 ◎心仪(修)◎ 她仓皇离开时,依旧觉得空气稀薄,不能呼吸。 他疯了。 她已经嫁人了。 她也疯了。 她竟果真有一瞬间因他动念想和离。 他爱她是不是。 他那样问,那样几乎要吻上来。 他原来还在爱她。 在马车上连喝了三杯凉茶,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与他根本不可能。 她和离不了,嫁进侯府便不能和离。 况且就算和离,她如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骄傲的少女,而他却成了位高权重的大人。她又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 知道他还爱她,除了让心底被悔意包裹得不能呼吸,什么用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至少,当年少女的痛苦得到了圆满,只剩遗憾,密密麻麻,永远回不去的遗憾。 如果当时多问一句,如果当时别那么骄傲,是不是就不会这样遗憾? 她微阖了眼,眼角挂起一滴泪。 她刚回院子,一个低冷的男声便响起。 “你去哪儿了?” 是谢琦山。 颜若宁瞧都不瞧他,径自走向梳妆台,歇下钗环:“我去救我父母!总要有人救他们!” 他走到她身旁,身上一股脂粉味挥之不去:“我答应你了我会救。” 颜若宁厌恶地皱皱眉,讽刺道:“在女人床榻上,在梦里去救么?等你去救,恐怕我爹娘早就被判了死刑!” “我那是——”他倏尔闭嘴,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拎起来,“所以你去爬人家的床,求人家救你?” “你在浑说什么?!”颜若宁怒不可揭,一巴掌扇上去,“谢琦山你要不要脸,你喜欢带绿帽子,别安在我头上!” “我不要脸?”他容貌本是英俊至极,这一刻整个面容却都扭曲起来,“你今日去了哪里,进了谁家的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他是谁?你以为我心里没数吗?” “和他旧情复燃,你心里爽不爽?怎么?上赶着当他情妇,你真是很要脸!” 颜若宁不可置信地浑身战栗起来,她睁大眼,怒极反笑:“谢琦山,你在说什么?”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那档子破事?” 他将她往地上一推,又居高临下地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只是如今,瞧瞧你这模样,残花败柳,恐怕连给人当外室的资格都没有?” “攀上门下侍郎又如何?老子一日不放你,你一日就只能当她情妇!” “谢琦山你恶不恶心!你滚蛋!” “怎么?他不恶心?你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女,不肯与我同房,上杆着爬人家床,是他床上功夫比我好?” 他将她压在冰凉的地上,一手摁着她,一手就要扯她的衣服。 颜若宁惊恐之极,手脚乱蹬,眼见他凑近,一口用力咬上他的脸。 “你个疯妇!” 他用力推开她,捂住流血的脸,拂袖而去。 室内花瓶碎了一地,案几横倒。 颜若宁衣衫散乱,躺在冰冷阴湿的地上,捂住脸哭了起来。 她在房中呆了一整日。 白珠劝她出门散散心:“听闻御街又开了新铺子。小姐,好歹散散去,你近日为老爷夫人的事忧思不断,下回再见老爷夫人,该惹他们担心了。” 正好她也不愿待在侯府,点了点头,拿脂粉盖住哭肿了的眼睛,与白珠出了门。 御街繁华依旧。她初来京都时,曾为这满街繁华着迷,那时她心中空空,只有珠翠衣裳能打动她心。只是如今,繁华仿佛也落了寂寥,看得她无精打采。 “京都实在没什么好的。”她一说话,声音还有些哑。 白珠心中难过,却只能宽慰:“小姐,你瞧那边,是新开的点心铺子呢,咱们去吃点儿点心吧。” 她随着白珠走过去一瞧,竟还是家江州的点心铺子,铺子里银丝雪花果儿、糯米团团、鱼糕糕都是江州的特色。她心稍微柔了一瞬:“去尝尝。” 点心铺子在街上门面不大,不过两间,谁料走进去竟还有前厅后院,一应装扮,俱是江州样式,与京都不同,显见主人用了心。 迎客的小二笑容满面,将她们往后院迎:“贵客往后面请,后院亭台轩楼,风景宜人,互不相扰,适合小姐尊贵身份。” 颜若宁笑了笑:“你口齿伶俐,怎么倒少了眼力见,我头发挽起,早已嫁了人,哪里还是什么小姐。” 小二轻轻掌了掌自己嘴:“贵客饶小的一回。” 说话间,几人绕过花木,云开雾散,远远见到了一处轩亭。 “贵客请上座,小的去提茶水来。”小二并不往前,交代了便往回走。 白珠也突然唤肚痛,要去如厕。 她独自穿过花间石路,往轩亭走去。 眼见只有一处花木遮挡,似有预料般,她心跳了跳,拨开了蔷薇花。 蔷薇花那侧,白衣郎君丰神俊秀,在夏绿荫荫中,如玉山上行,皎皎映人。 “宁宁。” 眼底唇边,尽是缱绻。 又有抹不去的哀伤。 颜若宁下意识望向白珠走的方向。 “你不要怪她。若非她告诉我,我还不知你……” 他的话未尽,颜若宁脊背已经绷了起来,一双眼倔强地看着他。 难堪。 她是要在他面前低到尘埃里么? 她简直成了一场笑话。 她嗓音仍然暗哑,自嘲讽笑道:“不知道我离了你,过得这样不好么?” “怎么?你是想让我认错?想看我后悔?想听我痛哭流涕说当初不该离你而去?” 少女杏眸中泪光粼粼,眼底通红,却倔强地梗着脖子:“你昨日问什么,我不要你了这句话是不是说错了。果然就是在看我笑话么?” “那你瞧,如今你如意了。” “我所嫁非人,父母被关入大狱,一无所有。” “你高高在上,二十二岁已经成了副相,今非昔比,我成了你脚底的尘泥。” “如此?你满意了?” 一双长臂蓦地将她揽入怀中,冷杉木香萦绕,她的额抵着他的喉结,感受着它上下滑动,挤出低哑寥落的声音:“宁宁,是我后悔。” 她蓦地抬起头,想看向他眼底,两行清泪却不由自主滑落,模糊了世界。 泪眼朦胧间,他的唇轻轻替她抚去脸上泪:“是我后悔。” “年少气盛,只气恼你的喜欢不够。其实你爱不爱又有什么要紧?” “你愿意在我身边,我原就该好好护好你。” “宁宁,是我错了。” “我该好好哄你,把你哄回来。” “不该与你置气,不该较那些没必要的真,不该把你推给别人。” “是我让你受了苦遭了罪。” “宁宁,我每一日都在后悔。” 泪再也止不住,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抓住他的衣襟,将上好的白帛衣衫揉出了褶皱。 她哭得像个小孩。 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有什么用。 她早就在后悔了,早就知错了,早就想回到他身边。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 她的肩因哭泣抖得厉害,眼泪成了一团,尽数染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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