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赵明霁点了点桌上的宣纸,细白光润的澄心堂纸铺了大半张桌子:“《九章算术》学到哪儿了。” 颜若宁顿了顿,声音有些变形:“《九章算术》?” 赵明霁点头:“你说要学账目,一直也没教你。今日你既提起唤我先生的事,时机刚好。” ……原来是这么个时机刚好。 “怎么?不想学?你不是说你母亲近日商铺事多,你想学着打理商铺,替她排忧解难么?算术不会,如何看懂账簿。”他说得冷静清明。 的确如此。 这几日母亲连跑了几家商行,清查账目,父亲又在外地还没回,她一人忙得焦头烂额,连赵明霁上门拜访的空闲都没有。 她弟弟贯读诗书,父母又想送他入仕,因此也没教他打理商铺的打算,她便想着能不能替母亲分忧,可惜头一条,账目看不懂。 她倒是很想拿来给赵明霁看,可是那是她家里的账簿,不是她的东西,她知道分寸。赵明霁也说不妥。他只说可以教她看账目。 但没说,要现在教! 黄昏日好,她主动搂了他脖子,贴了他脸,娇嗲嗲地叫他赵先生,他——他竟然要教她学算术! “赵先生,果真吗?”她说得悲切。 “你不想学。”他挑眉看她,目无表情。 颜若宁咬牙切齿:“我想学。” 到底不甘心,她又补充道:“但……学完了我要一个奖励。” 赵明霁神色不变:“看你表现。” ……还要看她表现! 看她,看她一晚上解十道题! 将账目看得明明白白! 颜若宁尤不死心:“那我坐哪?” “你面前不就是椅子么?” “那先生你坐哪儿?我总不能让先生站着吧,多不敬。” “……旁边就有椅子。” “那把椅子哪有这一把好。先生您一定要坐这把,我是学生,我站着就行。” “……你写字还是我写字?” “……哦。” “其实我觉得,这把椅子这样宽,我又瘦,咱们两个坐一把椅子也没关系。”她话越说越过分。 不甘心。 凭什么她贴到他脸上,他想到的是算术题! “……” 他瞥了她一眼,风轻云淡,宛若天神。 天神那是什么,是用来亵渎的吗? “有关系,绝对有关系!我有罪,我竟然想亵渎先生!”她反省。 赵明霁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颜若宁:“……”他还当真了。 “开始学吧。” 颜若宁苦哈哈,刚开始写,眼皮就一搭一搭开始打架。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赵先生,这是什么问题啊,为什么老鼠要打洞啊。他们绕着跑过去不就好了嘛?” 她嘟嘟囔囔,身体跨着红檀木高背椅的扶手,几乎倚在了他肩上,嘴里打着哈欠。 “也许是长城,他们绕不过呢。” 她身体探出了扶手,虚虚靠着他,他只好绕过她的背,揽着她肩,免她歪倒。 蔷薇的幽香就这样若有若无飘进他心里。 “那他们好惨啊,隔着长城,小老鼠还越打越慢。明明大老鼠打那么快,小老鼠等着就行了嘛。” “嗯。这个算术题出得不好。” 他一侧过脸,就能看见她的红唇,嘟嘟囔囔,一张一合,小巧玲珑,就在他下颌处。 颜若宁摇摇头:“也不是。” 赵明霁挑眉看向她。 她两眼亮晶晶:“大老鼠打洞越来越快,是因为想见小老鼠。那小老鼠,虽然力气小,打洞打得慢,可是也很想快点见大老鼠啊。” 她的唇摇摇晃晃,凑到了他嘴边:“小老鼠很喜欢大老鼠啊。就像我,很喜欢赵先生一样。” 理智脱了弦,十道算术题都救不回来。 莹白的宣纸被揉起了褶,窈窕的身影落在桌上,盛了墨汁的砚台哐当撞翻在地。 黄昏的余晖长长照着屋内缠绵的影子。 他慢条斯理地咬着她的唇,将湿润的热气渡到她口中,再攫取她唇齿间的香气。 烛光啪啪地燃烧。 从桌上,又到椅子上。 她头晕目眩地环着他的脖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坐在了同一把椅子上。 如她所愿。 或者说,他坐在了她的椅子上,她坐在了他身上。 热浪一阵接着一阵,她哭嗔道:“赵先生。” 他的唇咬在了她的锁骨上。 再往下,是软肉。 贴着他的下颌的,是蔷薇的刺,隔着银丝线绣的莲花,恰好在莲心,那么明显。 一下又一下,戳着他的下颌,他的脖颈。 徒留一双不安分的手,压在她腰上。 夏日偏是穿得单薄。 不止是她,还有他。 她云鬓斜乱,扭动着不安。 他闷哼出声,额间滴了汗,猛地松了手,喘着粗气推开她,将椅子猛地往后带,任它发出刺耳的声音。 “天晚了,你回家去。”他声音暗哑,赶她走。 “哦。”颜若宁脸通红,脚踩云端般往外走。 庭院间,繁花满园,映在黄昏间,颜若宁忽地想起看过的话本子。 眼朦胧而纤手牢勾,腰闪烁而灵犀紧凑。觉芳兴之甚浓,识春怀之正炽。 盥室里,闷热潮湿的空气中,俊朗的郎君一手扶壁,一手往下挪,闭上眼睛,汗珠滚落。 这才是他一直隐忍的原因。 食髓知味,有过一次,不敢孟浪第二回 。 作者有话说: 嘿;-)当初写赵先生这个称呼的时候就想到了。 还不够~ 毛笔都还没有用上啊(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朦胧而纤手牢勾,腰闪烁而灵犀紧凑。觉芳兴之甚浓,识春怀之正炽。——明·吴敬所《寻芳雅集》后面还有两句……就不录了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九章算术》
第38章 ◎劫持◎ 回家时颜若宁深呼吸了一遭才进门。 她今日自然是有些紧张的。白日去祈元寺, 回来先去见阿霁,甚至索吻,都是怕同一桩事。 今日合八字的结果要送回来了。 她自然觉得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改变她的心意。 可万一真是凶呢。 她不知道。 她能重活一世, 自然比别人更信鬼神。 上辈子,她和阿霁就没有走到大婚。 甚至只是刚提了结婚一事, 便出了意外。 她有些忐忑, 她和他会不会注定没有好结果。 一踏进主院的门, 颜若安先瞪大了眼睛怪异地看着她。 颜若宁脸上笑容一僵,心中一空,勉强道:“怎么?” “姐——” 颜若安欲言又止地走过来, 皱着眉头看她。 颜若宁心中更仓皇, 脸色发白,手中绞紧了手绢, 斥道:“说话别吞吞吐吐!” “咳。你脖子上被蚊子咬了?”他咳嗽一声,斜着眼看她一眼,随即抬起眼望天。 “什么被蚊子咬了?”颜若宁莫名其妙摸上脖子,没发现蚊子包。 “你先回去照照镜子吧。好大的蚊子包。如果不是蚊子,那怕是毒虫。”颜若安眼望天走开。 颜若宁回闺阁照了照镜子。 ……什么蚊子包…… 还好没顶着一脖子红印去见娘。 “宁儿,大热天的, 穿高对领长衫做什么?没得闷得慌。”颜夫人正在对账, 瞄了她一眼,随口关切道。 “唔……听说最近京都时兴这样的长衫呢。”颜若宁红着脸含混解释, 很快换了话题,瞄着她娘的脸色,“娘, 是不是合八字的结果送回来了啊?” “是呢。”颜夫人一手打着算盘, 一手翻着账目, 答道,“结果还成。等你爹这个月底回来,你让赵家郎君上门,他既有父母,家里的情况总得知会咱们一声。下聘定亲前与他父母总要见一面才好。这些事虽繁琐,总少不得。” 顿了顿,颜夫人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道:“从前我以为他无父无母,谁料是个有父母的。那他这些年在江州,父母也未曾来过,恐怕与家里矛盾不浅,你嫁过去……” “娘,阿霁说了,他去京都当官,我就跟着去,等过个几年,就找机会调来江州。到时候挨着咱们住,你瞧他宅院都安置在咱们隔壁。他与他家人不来往。”颜若宁只听进去了结果还成几个字,弯起眼眉飞色舞。 颜夫人白了她一眼:“哪有不来往的家人……不过他若真说了此话,倒叫他立个字据才好,免得不作数。” 颜若宁不满道:“娘,当初康平侯府你怎么没这么多要求。” “康平侯府正经请了媒人上门,父母家境说得清清楚楚,与他这样不清不楚的能比吗?他父亲叫什么?赵慎之。总觉得有些耳熟。” “他那日就想上门跟您说清楚,只是发烧了。后来您不又忙商行的事去了吗?” “是是是。你护着他,娘说什么也没用。反正八字换了,你娘我也同意了。唯有一条,家境的事,等你爹回来,让他上门好生说清楚。若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家……” “娘!”颜若宁生了气,“他家里人跟他没有关系。” 十恶不赦……她真不敢保证。 他家总归不太好。 会把别人丢进毒虫堆里活活被咬死的,能是什么善类。 那是他父亲。 颜夫人睨她一眼,没说话。 颜若宁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信服力:“反正到时候你听阿霁说……阿霁你总知道不是坏人……娘,怎么最近一直在对账目?” 颜夫人蹙了蹙眉:“有几个商行的账出了问题。我粗粗一瞧,便看出旧管新收与开除实在对不上,偏生账房掌柜各个长了一条舌头。倒把我这个东家做空了般。我索性将账目全理一遍。” 颜若宁脑中迷迷糊糊,隐约记得前世此时没有这回事。 不过前世这时她待嫁,心情不好,脾气差,母亲样样尽她高兴,大约也不会把账目的事说与她听。 总归,查账是好事,账目明了,家中的蠹虫也可清出去许多。前世被陷害,总归有内奸的缘故。 她点点头,不再追问,在主屋一转,便瞧见放在红簸箩里面的合婚庚帖,以及用大红色信箋写的八字批语。 结果还成……是哪样? 她忍不住拿起来看看。 八字……什么煞呀冲的,她也看不懂。 只瞧见了一句。 好事多磨。 “小吉也是吉,总归不是凶。”她嘟嘟囔囔丢开手,将批语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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