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永安侯府,不,永安伯府,没了往日那般风光,就连人,也越来越少。 魏暄在城外购置了一处农宅,安顿了魏汉林和孙氏,府里的下人也遣走半数,偌大个玉棠轩,连个丫鬟的影子也见不着。 院门突然被推开,魏叙抬眼望去,原来是唐萧,他背着药箱,应是来给他换药的。 “感觉怎么样?”唐萧放下药箱,在他对面坐下。 “好多了,就是心口时不时疼痛。” “那肯定疼了,伤得这样重,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你这伤口结痂,若是换个人,你早去阎王那儿报道了。” “多谢唐神医。” “无需谢我,我好歹是个大夫,不忍看你死罢了。”唐萧打开药箱,取出一堆瓶瓶罐罐,“别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魏世,不,魏伯爷日后想必是有福气的。” 魏叙无奈一笑,解开了衣衫。说什么福气,若是有福气,永安侯府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若是有福气,她就不会离他而去。 对,当初她是自愿嫁他为妻的,为何突然要和离?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脑海中突然又出现那些不曾发生的画面,丝丝缕缕,让他觉得越来越真实。 如果,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那他属实欠她太多。 胸口传来一丝冰凉,魏叙醒过神,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唐萧麻利儿替他上好药,又用纱布细细绕了好几圈,道:“伤口愈合得不错,我再给你换一剂内服的药方。” “好,多谢。” 唐萧拿出纸笔来铺好,打量了他一眼:“魏伯爷以后有何打算?伤好之后仍旧回都察司么?” “也许吧。”如今阖府上下,都指着他一人。 虽说府中遭遇变故,他在都察司的职位却并未受到牵连。昨日韩御史来府上看望,说同僚们都在等他回去,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却有些犹豫。 唐萧点点头,提笔写字:“说句魏伯爷不爱听的,你和祁阳缘分已尽,往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魏叙眼神闪了闪,望向墙边那树红透的梅子,仿若又看见她在树下驻足的模样。缘分已尽四个字在他脑中来回回荡,连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唐萧见他脸色不对,忙道:“别激动,伤口若是再崩开,我可真救不了你了,有些事啊,你得看开!” 写好了方子,想唤下人来,寻了半天没找见一个人。 “府上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 “打发了一些出去,如今府里人不多,也就用不了那么多下人。” 唐萧只好把药方放在他手里,回身收拾药箱:“我还有事,先回去了,这药记得煎了喝。” “知道了,多谢。” 唐萧走后不多时,魏暄和程苒来了,只见两人在院外徘徊,半晌都没进去。 “长公主与闫家的婚事,你可别说漏嘴了。”魏暄轻声道。 程苒撇撇嘴:“成与不成还未可知,瞧把你吓得。” “总之,大哥面前,只字不能提。”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嘀咕了好一阵,才推开院门。 “大哥怎么一人坐在这里?阿巳呢?” “我让他出去买些东西。” “怎么也不叫人过来,这伤刚好一些,出点事可怎么好。” 程苒进屋倒了一杯清水端给魏叙,道:“眼看这天儿要热起来了,得仔细着伤口,可别感染了。” 魏叙笑了笑:“唐萧适才来换过药,应该无碍。” “对了,今天长公主去了珍福楼,我学了一道冷食,回头……” 话未说完,魏暄踩了她一脚,程苒讪讪一笑:“回头,做给大哥尝尝,也好消暑解热。” 魏暄瞪了她一眼,果见魏叙面色暗淡了下去。 “大哥,我扶你进去歇息吧。” “好。” 程苒回身,望见那一树梅子,想起去年纪棠做的梅子汤来,那酸甜解暑的滋味,今年,可喝不到了……
第71章 流言蜚语 纪棠与闫映尧的婚事是宋宜璟提出的, 尽管还未最终定下,但闫家亲自进宫提了亲,此事也就不胫而走了。 如今京中都在谈论,说永安伯当初在文殊阁选试中力拔头筹, 官封都察司佥都御史, 不过是靠了长公主的钗裙关系。如今两人和离, 魏家也降了爵, 怕是再无翻身之日。 而闫家世子无论家世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与长公主是天赐的良缘。 这些话传到魏家人耳中,却是敢怒不敢言,如今的魏家, 需处处小心谨慎, 就怕行差踏错一步再惹来什么祸端。 当然,魏叙因在家养伤, 对外面这些流言是不知情的。 如此又过了半月, 魏叙伤势痊愈, 回都察司任职, 进宫的路上, 魏暄多次叮嘱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听信流言蜚语。 一天下来, 别的倒没什么, 就是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有同情有探究,也有疑惑。都察司同僚几次旁敲侧击,魏叙猜测, 这群人似有事隐瞒。 夜里,李世峻和方廉约他在晓月楼吃饭, 下值后,回去换了身薄衫,改坐马车往城西去。 华灯初上丝竹悠悠,此时的晓月楼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 进了雅间,三人对坐饮茶,李世峻和方廉先是询问了一番他的伤势,上菜后,又聊了近期的几个案子。 末了,那两人挤眉弄眼,神情越发不对。魏叙放下碗箸,道:“二位有话不防直说。” 谁知,李世峻往前凑了凑,一脸担忧地问:“魏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被捅了一刀,去阎王殿走了一遭吗? 李世峻一拍大腿,笑道:“我就说嘛,多大点事!你与长公主都和离这么久了,如今各自嫁娶再寻常不过的事。” 魏叙一张俊脸渐渐阴了下去,喉咙有些发紧:“你说什么?” 李世峻愣了愣,小心翼翼开口:“祁阳长公主与闫家世子的婚事……你不知道吗?” 短短一句话,犹如在魏叙胸中炸响一道闷雷,心口的伤疤隐隐作痛。端起茶杯欲掩饰,微微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他。 方廉在桌下踢了李世峻一脚,宽慰道:“魏老弟,有些事,既然强求不来,就看开些,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说是不是?” “就是就是。”李世峻连忙附和,“如今魏兄袭了爵位,在都察司的官职也并未受影响,应放下儿女情长,好好成就一番功业才是。” 李世峻这话算说到点子上了,魏叙笑了笑,抿一口茶:“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这就对了,来,吃菜。”李世峻把珍盘往魏叙面前挪了挪,“你重伤方愈,多吃些,好好补一补。” 魏叙执箸夹菜,看似清清冷冷毫无起伏的眸子里却藏着哀怨与落寞,还有一丝不易发觉的怒火。这火气,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与此同时,纪棠与宋宜璟在承恩殿用晚膳,姐弟两也正谈论与闫家的婚事。 “这桩婚事,阿姊你到底怎么想的?” 纪棠慢悠悠喝着汤,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你不是说给我一月时间考虑,急什么?” “我不急,急的是闫家啊!昨日庆国公还进宫来找我,我能怎么说?我阿姊还没考虑好?若不给个准话只怕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宋二郎,这婚事是你提出来的,理应由你去应付不是吗?” “我……”宋宜璟语塞,“我也是为阿姊的后半生着想,闫家世子家世显赫才情卓绝,整个京城只有他能配得上你。” 纪棠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的笑容。 “闫家世代簪缨,根深叶茂,你敢说没有一点私心?” 宋宜璟眨了眨眼,望向别处。 世族大家尚讲究门当户对,两姓联姻,遑论生在皇家。宋宜璟如今虽掌了大权,却并非势位至尊,朝堂上有帮老顽固不好对付,甚至有人对他这个小皇帝是不服气的。 然而闫家一门清贵,庆国公斗重山齐,手握重兵,在朝堂上素有威望。他这个皇帝,若是能得到闫家的支持,无异于如虎添翼。 宋二郎的心思,纪棠是知晓的。 “这叫做两全其美一举多得,不是很好吗?” “确实很好。” “这么说,阿姊你答应了?” 纪棠横他一眼:“谁说我答应了?” 宋宜璟眼眸中刚升起的一束亮光迅速熄灭:“可你方才说,很好……” “的确很好,不过有一个更好的办法让你拿下闫家,且能让他们死心塌地,为你所用。” “什么办法?” “很简单,娶了映姝啊!封她做皇后,多生几个皇子,到时候,你指东,闫家绝不会往西。” 宋宜璟愣了愣:“闫映姝?这……你知道的,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太熟了,实在是不好,下手。” “熟才好,这叫知根知底,你说的。” 宋宜璟眼珠子转了转,好像,是个好办法。 “那你与闫映尧的婚事?” “回头再说吧,我现在不想嫁人。” 宋宜璟叹口气:“也罢,都依你。” 天色越发暗沉,随着一记闷雷响起,窗外送进来一股潮热的风。又要下雨了,纪棠举碗喝完最后一口汤,赶在雨点落下来之前回了昭和宫。 …… 大雨密密麻麻落下,不多时便将天地连成一片。晓月楼前挤满了马车,进进出出堪比码头。 戌时刚过,魏叙和李世峻、方廉走出雅间,准备打道回府,路过一间房时,只见门虚掩着,里面传出说话声。 “那永安侯府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军功空享食禄,若不是祁阳长公主,那魏家世子能入朝为官?” “什么永安侯府,如今要称永安伯府了。” “去年文殊阁选试,魏伯爷一举夺魁入了都察司,那时候是何等风光,如今看来,倚靠的是裙带关系罢了。” “听说啊,长公主在魏家时,受了不少欺负呢,这才跟魏伯爷和离了。” “我也听说了,不然怎么会降爵呢?” 魏叙紧了紧拳头,一把推开房门,里面的人一愣,顿时噤了声。抬腿走进去,锐利的眸光一扫,几人都心虚地埋下头去。 “怎么不说了?”魏叙走到桌边,把长剑往桌上一搁,露出寒光闪闪的剑身。 “魏,魏大人……”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赔笑,“都是说笑,您,您别往心里去。” “说笑?”魏叙转身看了看方廉:“方大人,妄议皇族该当何罪?” 方廉道:“轻则杖刑监|禁,重则流放抄家。” 几人一听,无不惊惧。 “魏大人息怒,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未说完,只听得“哐当”一声,食案裂成两截,杯盘酒盏洒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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