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开怀又畅快,全然不似作假:“妙啊,真是个好孩子啊!老夫多年未遇对手,竟在这孩子的事上屡屡不成,真不愧是……” 他顿住,敛住笑意,侧目望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其他事情总该顺利?”牋 黑衣人马上道:“一切顺利!” “那便好,那便好。”老者双手负后,大笑着消失在廊道中。 - 温凝在房内踱步了大半宿,累得菱兰也一宿没睡,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十六终于来禀:“夫人,公子回来了。” 温凝都顾不上自己此刻一夜未眠,是否仪容有所不妥,急匆匆就往清辉堂外去。 她知道即便是暗卫,也不能那么神通广大,裴宥在忙的时候,不可能分出神来给十六递消息,因此只让十六在门口守着,人回来立马通传。 她的步子快,裴宥的步子亦快,两人正好在中庭遇见。牋 温凝一见他,眼眶就红了。 大约是沾了许多雪,大冷的冬日,他的衣裳湿淋淋的,头发也是半干,整夜未眠,一张脸白得厉害,抬眼扫见她时,浑身的冷锐之气还未消散,脚步稍稍一顿,寡寂的眼里才稍稍透出些颜色来。 “等了我一夜?”他眉头微蹙,过来握她的手,“穿得这么单薄?不是让十六与你传话了?” 温凝还是昨夜准备入睡时的衣裳,出门时太匆忙,只拿了件大氅披上,这会儿别提手了,浑身都是冰凉的。 “我让十六都告诉我了。”此刻她也顾不上旁的,急急问道,“望归庄如何了?” 裴宥薄唇抿了抿,眸子里又溢出几分寒意:“去得及时,刺客全部伏诛,庄上有二十余人伤亡。” 温凝一口气提在胸口,也说不好是要抽口气,还是要松口气。牋 好歹……不像梦中那般,无人生还。 “豆丁呢?” 裴宥继续往前走,温凝也便跟上,继续问道,“豆丁还好吗?还有老师,老师还好吗?” “嗯。”裴宥略垂着眼,步伐速度不减,“妇孺和孩童都在老师的院中,刺客未及闯过去。” 温凝的五指下意识握紧了裴宥的手。 妇孺和孩童在老师的院子里,同梦中一模一样…… “温凝。”到了后院入口,裴宥停下脚步,“你先回去歇息,我有些事找母亲,去一趟芙蕖院。”牋 温凝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有些没回过神,只望着裴宥眨了眨眼。 裴宥的神情软下来,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抱歉,这次要失约了。” 失约? 经过这么一个晚上,温凝早将要去天脉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哪里需要他的道歉? “乖。”裴宥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回清辉堂等我。” 温凝瘪了瘪嘴,压住升腾起的情绪,点头。 裴宥未有犹疑,沉声道:“徒白,送夫人回去。”牋 利落转身,走上通往芙蕖院的小道。 此时的芙蕖院内,正有些兵荒马乱。 世子刚进门便让管家来报,说要见长公主。 这个时辰,天刚蒙蒙亮,长公主虽惯来早起,也才刚刚起身而已。 容华已经有些时日未见裴宥,这许久以来,即便是见他,也在佛堂。 因此梳好发髻,未用早膳,直接去了佛堂。 说是置着气,容华哪里会真与裴宥置气。去佛堂的路上还在琢磨,近来朝中又有何人找他麻烦了?竟然这个时辰急急来找她。牋 上次挪用军粮一案,他都不曾找她要她伸以援手。 待真见到裴宥,她更感惊讶。 这孩子惯来讲究,无论何时,形容都是一丝不苟。这会儿一看就是整夜未眠不说,衣裳都不曾换一件,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头发亦不甚清爽,想必是昨夜沾了不少雪。 “恕之,你这是……”容华手上本已拿起木鱼,此刻有些怔愣地看着略有些落魄的裴宥。 裴宥并不觉自己狼狈,撩袍进殿,关上殿门,晨光便被隔绝在外。 他负手转身,眼一垂,露出几分凉薄的嘲意来:“母亲。” “儿子来与您聊一件,早该聊一聊的事情。”牋
第179章 名“宥”,字“恕之” 长公主这间佛堂在国公府开建之初便有。嚍 芙蕖院原本就是当家主母的院子,国公府最早的那位国公夫人信佛,特地建了这间佛堂。容华嫁过来之后,只将原本的院落名字改为她喜欢的“芙蕖”,其他一应未动。 只是最初几年,她并不理佛,只在几个特殊的日子才进出佛堂。 但如今,这佛堂俨然成了她最常来的地方,佛堂内的一应物件都经她的手重新归置过。 只除了佛堂早已有之的几扇殿门。 仍是古式的高门窄窗,一旦关上,佛堂便一片阴翳,见不到什么光。 容华并不太喜欢将佛堂的烛光点得太亮,因此现下屋子里光线略有些暗沉。 她照常跪坐在蒲团上,手中一串佛珠,裴宥来了,她便将木鱼放至一旁,垂眼捻着手中的佛珠。嚍 裴宥亦跪坐在蒲团上,同从前他来佛堂一样,正在长公主对面。 “恕之,楚珩为难于你?” 朝堂之事容华仍旧是清楚的,近来楚珩在揪着裴宥那批从天而降的“丛樹”不放手,在她想来,近来也就此事值得裴宥来找她。 毕竟此前她就清楚,她那儿媳,张罗了一家药坊。 可裴宥声色清朗地否定了:“并非。” 容华抬起眼皮:“那你这是……何事如此匆匆?” 竟连一件衣裳都等不及换。嚍 “母亲,此事原本也不急,甚至……”裴宥的眼垂得低,看不见其中芒光,“我想过永远不与母亲提。”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从最初的怀疑,到逐渐接纳,到后来越来越多引人生疑的蛛丝马迹,可没有人点破,他亦不想提及。 甚至前几日他才与温凝说,要同她搬出国公府,日后两个人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可世事总不能尽如人愿,他想放下,偏偏有人不断提醒他不能放下。 “母亲。”裴宥的眼睫动了动,抬起眸来,平静地望着长公主,“当初您认我回府,为何不将我的名字,改回原名?” 容华捻着佛珠的手蓦然一顿。嚍 “国公府的世子走失时才两岁,还未及取字,但他是有名的。” 裴宥望着长公主:“他叫裴湛。” 容华的眼,蓦然就红了一圈,眼里瞬时蓄上眼泪。 勉励眨了眨眼皮,将水雾咽下,尽量平着声调道:“恕之,当时与你提过,是不想你觉得太过陌生,亦是感念你养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 “没有一个母亲,找到失散多年的孩子之后,能容忍自己的孩子顶着别人的名字活着。”裴宥淡声道,“况且这个名,这个字,并不是养父母给我的。” “名‘宥’,字‘恕之’。”裴宥扯了扯唇角,“她想要我宽宥什么?又想要我饶恕什么?” 容华不可思议地看着裴宥,不敢相信他竟仅凭一个名字就生疑。嚍 “恕之,你是觉得母亲对你不够好?” “不,就是你们对我太好了。”裴宥垂下眼睑,轻轻笑了一声,“陛下对我封赏厚重,母亲对我宠溺纵容,陛下屡次要将昭和公主配给我,母亲在得知阿凝有孕的第一时间进宫面圣。” “我也曾怀疑过,到底是我多疑,还是内里别有乾坤。” “母亲,连聘礼单子都要给陛下过问,一年前那场大婚,陛下出力不少罢。” 容华扣着佛珠的手指有些发白:“恕之,母亲只是习惯了凡事找陛下商议罢了,陛下是你的舅舅,所以……” “可是母亲,真正的裴湛早便去世了不是吗?”裴宥抬眸,“母亲不愿承认,但父亲为他立了牌位,每年清明,每到他的忌日,都为他焚香祭祀。” 容华的手微微一抖,面色发白,眼底又渗出些殷红。嚍 “母亲不用怪父亲。”裴宥淡淡道,“你知道我养了一批暗卫,我就住在国公府,这些事情要查起来,并不难。” 容华张嘴,可喉头哽住,一时未能发出声音来。 “我也曾想过,或许我的生母身份卑微,见不得光,生下我迫于无奈送我远离京城。”裴宥坐得端正,尚未全干的几缕发丝贴在鬓角,眉一低,便显出几分颓丧来,“可陛下当初要将昭和公主许给我,看起来并非儿戏。” “便是这一环节,我始终想不通。” “直到有一日,我听人提起谢家军,提起曾经的谢小将军,说谢小将军耍得一手好枪。” 裴宥默了默,才道:“母亲,你尚且不知,我会武罢?” 容华诧异地看着裴宥。嚍 裴宥笑了笑:“四岁那年,我在山上遇到一位武者,称我天赋异禀,与我有缘,要教我武艺。” “每一两个月,他都会去看我,给我带些新鲜玩意儿,教我些新的招式,有时甚至直接给我银两。” “他要我对此保密,说日后若有机会,京城再见。” “可八岁之后,他就再也不曾出现过。” 裴宥抬眼望着容华:“他亦耍得一手好枪,有一次我捡到他掉落的腰牌,上书一个‘谢’字。” “十五年前,谢小将军离开岭南,战死北疆。” 曾经以为的偶然,以为的奇遇,原来都不是。嚍 曾经以为的迫于无奈,以为的身不由己,原来也不是。 那么早就已经有人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的所在。迟迟未去找他,不过因为一开始,他就是不被期待的。 “还要说更多吗?”裴宥静静道。 天光早已大亮,可并未能照入这庄严的佛堂。 一尊金佛在上,几盏红烛在侧,裴宥的脸色并未被映成暖色,眼底亦未照入烛光。他仍旧净白着一张脸,眼神淡漠到仿佛在说的事情与自己全然无关。 容华的唇抖了又抖。 她没想到。嚍 她根本没想到裴宥今日来找她说的,会是这一出。 她没想到裴宥早已洞悉一切,更没想到,谢南辞早在十几年前便得知此事,甚至找到了裴宥。 作孽啊! 他谢家何以如此作孽啊?! 容华不语,裴宥便继续道:“母亲应该还记得那个荷包,被当做遗物埋进衣冠冢的那个荷包。” “荷包在埋入衣冠冢之前,有一张纸笺在内,上书‘名宥,字恕之’。” “那张纸笺,我幼时当做生母给我的馈赠,每日都会拿出来看一看,上面的字迹我早已烂熟于心。”嚍 “前些日子昭和公主传阿凝入宫,给了她一本皇后娘娘亲手抄写的佛经……” “够了!”容华突然哽声道,“恕之,不说了!” 她通红着眼,支起身子,倾身扶住裴宥的手臂:“恕之,不要计较这些了,母亲……母亲一直将你当亲生儿子看待,母亲会疼你,母亲会宠着你,你不需要……”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2 首页 上一页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