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慈恩寺门口停下时,刚好是巳时。 今日来慈恩寺的人也不少。蹺 他们的马车当然用得不招摇,可裴宥那人长得就招摇,尽管只穿一身常服,也引不少人侧目。 温凝由他扶着下马车。 她那肚子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可从马车下到马凳,坡度有些大,一脚探下去,竟觉得小腹有些拉扯。 温凝将脚收了回来,还欲再试一次,人直接被裴宥打横,抱下了马车。 就……还是挺在意这个孩子的嘛。 温凝有些开心,也不在意外人投来的目光,袖子下的手与他拉在一起,并肩进了慈恩寺。 慈恩寺内人来人往,但裴宥身后跟着好几个侍卫,外人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几乎都是绕道走。蹺 两人上香更是顺畅。 大约是裴宥事先安排过,每到一处宫殿,都是清过场的。 温凝手心握着那枚亲手绣的平安福,每在一位神佛前,便虔诚为腹中孩子祈福。 最后将平安福交给主殿一位师父,请他念经开光。 上过香,裴宥便如他所说,要去慧善大师的禅房。 “将徒白留给你,前方有荷花池,可喂鱼,你去坐坐?” 温凝乖巧地点头。蹺 其实…… 还是有些好奇,裴宥与慧善大师谈些什么的。 是又开始做梦了?梦到了一些从前没梦过的事情,心有困惑? 他与慧善大师,又是如何结缘的? 慈恩寺的荷花池果然还不错,这个时节,荷花开得正好。 慈恩寺在半山腰,天气也算不得炎热,凉风一阵阵的,舒服得很。 温凝带着菱兰,嘴里说些有的没的,心里琢磨些有的没的,不期然在荷花池边遇见一个许久没碰到的人。蹺 第一眼,她几乎没认出来。 一改从前骄奢华丽的风格,清汤寡水的,浅绿色的纱裙,简单的发簪,浅淡的妆容。 这是……赵惜芷? - 诚如温凝所料,此次来慈恩寺,裴宥早便事先打点过。 因此二人尚在上香时,慧善大师便已经在禅房内等着他。 禅房内依然燃着香,也依然,关上门后,安静得仿似与世隔绝。蹺 慧善大师同上次一般,盘腿坐在蒲团上,垂眼捻佛珠。 裴宥正坐他对面,脊背挺直,面容清淡。 “未料到裴施主这么快又会来找贫僧。” 距离上次在慈恩寺相见,其实已经有一年多的光景。 可在慧善看来,二人缘分已尽才是。 “说罢。”慧善睫羽未抬,“裴施主可是有所求?” “大师料事如神,晚辈不得不服。”裴宥声色静然,鼻侧那枚小痣也跟着淡出尘埃一般。蹺 “晚辈来此,确有一事相求。” 慈善捻着佛珠,轻轻叹了口气。 裴宥眉眼垂得更低,默了默,道:“大师既能知过去,不知可否,通将来?” 慈善似是料到他会有此言,未有惊诧便已摇头:“裴施主,此乃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禅房内静默片刻。 清烟袅袅,光尘游弋。 半晌,裴宥再度开口:“不瞒大师,内子已有三月身孕。”蹺 “此乃喜事,恭喜裴施主。” “大师,你我既有两世缘分,想必大师知晓晚辈心结所在。” 裴宥轻轻抬眸,望向眉发皆白的慧善。 他的心结,便是温凝的死。 尽管他认为自己与梦中人并不是同一人,可梦中人所惧怕的东西,如附骨之疽,根植在他的意识深处。 又或者,即便没有梦中人,如今的他,也会做出与潜意识中一样的选择。 他容不得温凝犯险。蹺 以至于从梦中得知梦中人服用一味避子药丸,令温凝十来年不曾有孕之后,自己也找到那江湖游医,求得那一味药。 梦中人是因着知晓温凝对他恨急,不愿生他的孩子。他自己就是不受期待地出生,自然不愿再添一个不受期待的生命。 而他,一开始便是打着不愿让温凝冒生产风险的算盘。 总归她也没打算要孩子。 可不知是哪里除了纰漏,温凝还是有孕了。 所以章太医来禀时,他根本就不信。 那人用了十几年未有差池,怎到了他这里,半年便有孕了?蹺 “这不是你的心结,是你的业障。”慧善并未睁眼,只淡声道。 “既是我的业障,便该我自己来还。”裴宥不退步。 “因果天定,各人有自己的命数,裴施主,何必执着?” “若我不执着,何来这一世的圆满?” “既已圆满,又何求更多?” 裴宥轻轻垂首,突然低笑了一声。 便是已得圆满,才不容再有缺憾。蹺 未曾得到过也便罢了,得到之后再失去,只需想一想,便令人遍体生寒,痛彻心扉。 “大师,您身不在红尘,不懂红尘之苦。”裴宥徐徐道,“贪嗔痴,妄生死,晚辈乃俗人,亦无法超脱于尘俗之外。” 这次轮到慧善静默。 佛珠捻动,清寂的禅房里,一时只有佛珠轻撞的清响。 约过了一盏茶,慧善才又道:“若她有事,你待如何?” 裴宥睫羽猛地一颤。 “这便是晚辈今日前来,所求之事。”蹺 慧善缓缓睁眼,望向裴宥。 裴宥亦望着他,眸底平无波澜。 沉默一瞬。 裴宥垂下眼睫,声音亦是平无波澜:“若她有事,还请大师再纵晚辈一回。” 他双手叠放于额前,朝慧善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愿用余生寿数,换她母子二人平安。” - 禅房内清烟未散,裴宥那掷地有声的一句话,绕梁久久。蹺 慧善捻着佛珠的手早就停下,苍老的眸子里涌出无奈。 “裴施主,两辈子了,你仍旧不曾勘破啊。” 裴宥低笑一声:“大师,我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 自私、恣睢、偏戾、乖张。 他惧怕温凝的离去,为此甚至想过不如将那孩子拿掉,吓得章太医几乎神形俱裂。 直至从他嘴里听见如此可能伤到温凝的身体,留下病根,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色令智昏而已。”慧善摇头叹息,“清执,你如此聪慧的一个人,每每遇到她的事,便昏了头脑。”蹺 清执,是上辈子的慧善给裴宥的法号。 盼着他能清除心中执念。 “你惧她生死,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又可曾想过,你帮她渡过这一劫,之后呢?” “或许哪一日,她会碰上你的夙敌,或许哪一日,她只是偶遇了一场意外,又或许,你不在人世,她亦不愿独活呢?” 裴宥的五指攒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发着暗哑的光。 “固然,你可以在临死前为她安排好你所认为的一切,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谁能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 “你的业障该由你自己来还,她的路,该由她自己来走。”蹺 “是死是活,也都是她的路。” 慧善凝视裴宥:“清执,此前你就做得很好。” 裴宥轻垂着眉眼。 阳光未曾洒入禅房内,但也光线通明,衬得他的脸上,透净的白。 “你再想想罢。”慧善站起身,垂眸望着仍旧端坐的裴宥,“好生地想一想。” “你若敬她爱她,将她平等地视作与你相濡以沫的妻子,此时应当如何做。” “想好了,再出去。”蹺 说罢,持着佛珠,提步离去。
第212章 番外 东宫日常:还得是你啊又又! 冤家路窄。塦 温凝也不知怎么这么倒霉,难得出一次门,竟然就碰到了赵惜芷。 几乎是在认出她的瞬间,温凝就调了头。 “诶……姑娘……” 菱兰尚还找不着北,便见温凝突然转身,吓得她几乎是跳开,生怕把她给撞到了。 可温凝反应快,有人比她反应更快。 菱兰都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后面的人已经跟了上来。 “温姐姐,好巧啊,你今日也来慈恩寺上香么?”塦 温凝惊得步子都停下来了。 赵惜芷她……她喊她什么? 温姐姐? 她疯了吗?! 温凝不可思议地瞪着赵惜芷,不知她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温姐姐,山间虽凉爽,可阳光颇烈,妹妹来给你遮阳罢。” 从身边婢女手上接过油纸伞便要过来。塦 “不必了,我家夫人天生丽质不怕晒。”菱兰及时挡在温凝面前。 干得好。 温凝默默后退两步。 她是半点都不想与赵惜芷打交道。 “正巧,我也不怕晒。”赵惜芷今日笑得温和得很。 将伞交还给婢女:“还不快收起来。” 这句倒还是熟悉的刻薄模样。塦 转过脸来,又是笑吟吟:“那妹妹陪温姐姐赏荷。” 温什么姐姐,这是她如霜妹妹独有的称呼,别乱叫。 不等她开口呢,菱兰已经抢先一步:“首先,我家夫人虽已成亲,年岁却不及赵姑娘,担不起您一声‘姐姐’。” “其次,我家夫人与赵姑娘素无交情,就不必一起赏荷了。” “最后,这荷花池旁道路宽广,赵姑娘还是离咱们远一些,一个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我们也不好同赵大人交代。” 菱兰一见赵惜芷,犹如见了敌人的猫,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她家姑娘可有着身孕呢,想近她的身?门儿都没有!塦 赵惜芷却一反常态。 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她未见恼怒,只抿了抿唇:“从前我与姐姐有许多误会,令姐姐心生不虞,实在是妹妹不对。” 又对着温凝笑:“姐姐先行一步,我在后头陪着便是。” 温凝:“……” 这……比裴宥还能屈能伸啊! 也不同她客气,领着菱兰和徒白就走了。 快要正午的日头,的确有些烈。塦 温凝本想瞧瞧赵惜芷到底能跟她多久,特地绕着荷花池走了好几圈。 赵惜芷还没放弃,倒是她先觉得累了。 也不想再管她,带着菱兰和徒白先去斋堂用膳。 结果她去用膳,赵惜芷也去用膳。 她从斋堂出去,赵惜芷亦从斋堂出去。 她去后山的客房暂歇一会儿,赵惜芷马上进了隔壁的客房。 总而言之,铁了心地跟着她。塦 温凝午歇完,打算去主殿,将那念过经开过光的平安福取回来。 一回头,又瞧见赵惜芷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她望着她被风吹起的一角绿色纱裙,突然有些明白了。 赵惜芷想跟的,其实不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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