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见裴宥已经蹲下身子,将扑过去的孩子抱了起来。 温凝一下子愣住。 裴宥……抱孩子?滔 他单手抱着豆丁,黑色的眸子里洒入几缕夕阳:“豆丁长高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浅淡,却又与平日的浅淡不太一样。 豆丁笑得开心极了,搂着他的脖子:“大公子,刚刚你的新娘子迷路了,我把她给你带回来了哦!” “哦?”裴宥眼神落在他脸上,缀着点点笑意,“豆丁说说看,是怎么带我的新娘子的?” 温凝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竟忘了挪动脚步。 豆丁脆生生的声音不停地响在耳边,她眼里却只有裴宥抱着孩子的模样。 他惯来喜爱整洁,一身玄衣纤尘不染,豆丁就不同了,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个身边没有大人的孩子,衣裤上沾着不少灰尘,脸上也不那么洁净,鼻子的脸颊都沾着些黑灰色。滔 可裴宥并没有半点嫌弃,颇有耐心地听着他说话,甚至还伸手帮他擦脸上的尘灰。 不是…… 这是……裴宥? 这是亲眼看到幼孩人头落地眼皮都不眨,甚至露出些许快意的裴宥? 这一幕对温凝的冲击,不啻于看到猎豹将一只小羊羔抱在怀里慈爱地舔舐。 一直到上了回城的马车,温凝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裴宥怎么可能真的那么温和。滔 温和只是他伪装的表皮,揭下来的内里,是黑得湛亮的冷心无情。 可从他踏入望归庄起,就仿佛变成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 对老师恭谨有加,对孩子耐心温柔,就连眼底的笑,都与平日里的不怀好意大为不同。 这让温凝极为地不适应。 就仿佛……她一直认定的真理,一夕被人推翻,被人告知一直是她错了。 温凝觉得难以接受。 装的吧?滔 她不太自在地看一眼上了车又开始闭目休息的裴宥。 出了望归山,他就变成往常一般的模样,温润还是温润,淡薄还是淡薄,却像套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盔甲,隐隐透出冷锐的凉意。 到底哪个才是他的壳?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温凝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一个下午而已,竟然就想推翻自己对他十几年的认知。 “不喜欢这里?”裴宥突然问她。 当然不是。滔 这里美好得几近虚幻,是那种话本子里才存在的世外桃源。 以至于将他都衬得虚幻了。 温凝反问:“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裴宥睁开眼,眸底仍是惯有的淡漠:“事师之犹事父也,娶妻当然该给老师掌掌眼。” 那上辈子他也没带她见这位老师啊。 上辈子还是真成亲呢,她甚至连望归庄这个地方,连他有一位老师,都从来不知道。 就同王氏夫妇一般,他从未在她面前提及过。滔 如此一想,温凝心头突然划过一丝诡异的不安,但只一闪而过,稍纵即逝。 “裴宥,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温凝望着他再次阖上的双目。 此人嗜书如命,但凡有空,手里一定会捧书卷的。 但这整整一日,早上去温府路途较近便罢了,出了京,这么远的路程,他都一直闭目假寐。眼睫盈盈,食指轻敲,显然是在琢磨事情。 裴宥突然一笑,不再是那个虚幻的他:“温姑娘果然了解裴某。” 他黑眸盯着温凝:“那就请夫人今晚务必留在清辉堂,无论外面发生何事,莫要踏出半步。”
第102章 世子太过嚣张啊 五月时,工部侍郎裴宥以钦差大臣之身前去江南,于江宁亲自督建五座官署学堂,赢得百姓一片叫好。胀 一月余的时间,江南其余七府纷纷效仿,一时建起二十多座学堂。 但就在前几日,一场大雨,裴侍郎亲自督建的五座学堂,竟然塌了两座! 幸而是夜晚,只砸伤了两名夜宿看管学堂的管事。 但钦差督建的学堂出了这种事,无疑是在狠狠打朝廷的脸。昨日工部尚书就提前得了消息,顾不上裴侍郎在休婚假,匆忙将他叫去工部商议了整晚,研究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临到天亮时,沉静整晚的裴侍郎将图纸一合,低笑一声:“问题出在哪里,都不会在这里。” 起身作揖:“有劳张大人,此事并非针对工部,下官督建的学堂,下官一力承担。” 张国璋在朝廷浸淫这许多年,当然看得出这背后针对的是谁。胀 朝廷年年派钦差去江南,年年空手而归,为何?难道真都养了一群酒囊饭袋,江南八府那些表面工夫就将他们糊弄过去了? 并非如此。 江南八府上头是两江总督,而两江总督,上头是瑞王。 嘉和帝今年四十有八,却迟迟未立东宫。 大皇子身子孱弱,三皇子英年早逝,如今能有一争的,也就二皇子瑞王,和四皇子楚珩。 虽说四皇子年纪轻轻便能力突出,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可到底才十七岁;瑞王年长,又娶得谢氏嫡长女,更多朝臣看好瑞王。 一个备受看好的储君人选,谁愿意得罪?胀 也就裴世子,性子本就孤傲,又初生牛犊不怕虎,连三分薄面都不给人。 如今两江总督是定罪了,但江南那一脉的官员还未来得及换完,就连南国子监,也都是瑞王的人。 若只是这两间学堂便罢了,怕就怕瑞王气性被激起来,白日里再塌个一两间,砸死弄伤了书生们,那可就不好善了了! 一整日,张国璋坐立难安,就等着长公主传他过去问话。 在他看来,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裴世子与瑞王到底是表兄弟,有一层血缘关系,长公主当年也是抱过瑞王,悉心待过瑞王的。只要她从中做和,表兄弟两人坐下来吃个茶喝个酒,裴世子给瑞王赔个礼,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至于那倒了的学堂,正值雨季,什么理由找不得?胀 但一直等到暮霭沉沉,都没见国公府的人过来,张国璋耐不住,让下人去打听了一下。 如此时候,裴世子竟然还陪夫人归宁去了! 还归得整整一日都未回来! 瑞王那边可是连折子都找人写好了,就等世子三日婚假过去,明日一早给他一个大礼。 张国璋连声叹气,到底是年轻,锋芒太过,锋芒太过啊! 那厢温凝还在马车上琢磨了一下,嘉和十五年的七月,朝中并无大事发生。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甚至还在沈家。胀 因此对于裴宥今晚要做些什么,她毫无头绪。 但她也没多想,管他要做什么呢,算盘没打到她头上来就行。 可她怎么都想不到,今晚这算盘,还真是打在她头上的。 顾飞从施家出来,回头看了眼已经火速将行李装上马车,准备拖家开口离京的施大夫,很是困惑地抓了下脑袋。 今日归宁的一行人都在望归山山脚停下,只有徒白陪着世子和夫人上山了。 世子临走前,在他耳边低声吩咐,让他先回京来,给施大夫千两银票,他自然该知道怎么做。 虽然有些不解,但他半点不敢耽误,入了城就来这施家。胀 施大夫在外出诊,他等了一个多时辰人才回来。 可一瞧见他,施大夫似乎就明白他所为何事。待拿了他的银票,更是马不停蹄地招呼家人将收拾好的行李往马车上搬。 临走前,施大夫朝他行礼:“麻烦顾侍卫给世子爷传句话,给夫人拿错脉,是老夫学艺不精,如此拙艺,万不敢再耽误京城的贵人们,今后必不敢再踏足京城半步。” 一句话,把顾飞给说得愣在当场。 他虽愚钝,可人话还是听得懂的…… 但施大夫何曾给夫人拿过脉?真拿错了脉世子何须给他银两?若只是普通的拿错脉,他又何须拖家带口逃难似的连夜就要离京? 且那些行李,分明早就准备好的,好像打算只等这边一句话,就拍屁股走人。胀 联想到世子如此仓促的婚事,长公主日日喜事临头一般的红光满面,顾飞心中,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不! 他们世子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他们世子怎么敢如此愚弄长公主和陛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如若是真的,匆匆让他来打发施大夫,难道……是打算今晚向长公主摊牌? 想到这里,顾飞一颗心都要抖起来。胀 待他回国公府,在国公府门口,看到温凝屈膝请辞,说身体不适,先回清辉堂歇息,更加笃定心中这个猜测。 长公主早设好了家宴,等夫妻二人回来用晚膳,若不是另有安排,何须支开夫人? 顾飞不由看了徒白一眼,不知徒白是否知道此事。 徒白却只目送一众人送温凝离开后,马上到裴宥身边低声道:“公子,折子会由礼部尚书沈高岚上呈,斥责公子急功近利,监管不足,才导致事故发生,且夸大当地民怨,看样子是想给公子扣个失职渎职的帽子。” 夜色靡靡,裴宥冷白的脸在才露出半张脸的月亮底下,更显冷峭。 他微微侧目:“沈高岚?” “是。”胀 裴宥轻嗤一声,负手向前。 顾飞忙上前回禀:“公子,事情已办妥,人已离京,并表示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裴宥声色不动,只低低“嗯”了一声,径直往芙蕖院去。 “世子……”顾飞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工部事务当前,是否应该先以公务为重?何必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惹怒长公主和陛下…… 裴宥转眸看过来。 顾飞一触到那眸子里的黑色,就悚得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胀 他们世子,要的从来不是谏臣,而是踏踏实实为他做事的人。 他对于自己要做什么,如何来做,从来清清楚楚,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左右的。 或许……是他多想了罢。 世子不是也在关心明日的早朝吗?让夫人回避,是要与长公主商议学堂一事也说不定。 顾飞定了定心,与徒白一左一右地站在芙蕖院门口,本还想套套徒白的话,看他是否知道学堂一事世子打算如何应对,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就听芙蕖院里“哐当”一下,传来瓷器被砸碎的声音。 紧接着是自礼佛以来,向来心平气和,淡薄从容的长公主殿下一声几乎撕破嗓子的厉喝: “你放、肆——!”胀 - 容华一早就在准备今日的晚宴。 新妇进门,昨日就该一家人在一起用一顿晚膳,可裴宥昨日下午去了工部,清辉堂说温凝一早就睡了,她便没去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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