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警惕心顿起。 这样的秘境里就是弱肉强食的小世界,同门相残也不是没可能。她谨慎地摸了摸别在腰际的匕首,不动声色后退两步。 结果两人只是冲她友好地笑了笑,喝完水后又灌了满满一水壶,最后起身离去。 从两人的表现来看,并未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她多心? 她不放心,又等了会儿。 在送走第三第四个过来喝水的弟子后,桑离终于忍不住口干舌燥,爬过去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两大口。 好甜。 好凉。 呜,好好喝。 桑离忙着喝水,没注意到旁边站了一个人。 等从河水里瞥见对方青蓝衣摆,贴心往旁边让了让。 “好喝吗。” 男子嗓音偏低,带着砂纸般颇有质感的沙意,掠过耳畔没有丝毫温度,每个字的起伏都是平沉的。 桑离一边专心喝水一边觉得不对劲。 圆溜溜的双眼盯着河水里的倒影,毛茸茸的耳朵跟着一抖一抖。 毛茸茸……耳朵。 耳朵怎么会毛茸茸? “?” “!!” 泉水卡喉,她硬生生呛住。 桑离吓得在沙里打了两个滚儿,等她看到来人全貌,惊讶变成了惊恐。 狂沙肆虐。 他衣尘不沾风,漆黑眼瞳如两颗琉璃玉,徒留冷冰。 沈折忧右手伸至后背,做出一个拔剑的手势,自他脊梁里浮现而出的先是黑色剑影,接着便是一柄墨色长剑。 剑身如他身形般笔直,剑刃上剑纹似火,散发着冷酷的肃杀之气。 ——祈意折云剑。 桑离倒吸口凉气。 传说他生来剑骨,自出生起,这柄本命剑就沉睡在他的命骨之中。 投胎转世后,这把代表着他身份的祈意折云剑一直没有苏醒,正因此,月竹清才一直没有看透他的身份。 重生后的沈折忧第一次拔出它,杀的第一个人,是月竹清。 愣怔着,桑离发现又有人过来喝水。 细看,那不就是一开始过来喝水的那两人?! 她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狐狸身体,又看了看面前的泉水,意识到自己被诓骗了。 这是明晃晃的钓鱼执法啊!! “极意……八荒!” 沈折忧双手掐阵,漂浮于空的折意剑随着指尖开合分裂为八,八柄长剑形成凛凛剑阵,直冲桑离命脉。 她闪身躲过。 惊慌失措中开始思考变回去的法子。 结果越慌张脑袋越乱,她在沈折忧面前上蹿下跳犹如一只猴儿,跳一下变一下,一会儿变成小香猪;一会儿变成小黄鸭;再一会儿又变成了粉耳朵,不伦不类的小王八。 沈折忧眼皮子一跳,一时之间没有了动静,静静看着桑离表演。 好消息,她变回去了。 坏消息,耳朵和尾巴没收回去。 桑离捏着垂在地上的狐狸尾巴,低头耷脑,颇为自闭。 沈折忧:“……” 斩妖多年,就没见过这样的。 浅浅地吸了一口气,他收回剑—— “你束手就擒,我不会伤你性命。”沈折忧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身为御守天官,除魔卫道是他的本职,但也不会随意乱杀无辜。 即便是妖,只要不是坏事做尽,沈折忧也会给他们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眼前的小狐妖约莫百来岁,气息纯净,并未沾染血腥,估计才刚学会幻化人形,属于误入歧途,还有回头路。 “你随我出去,老实说明来意,我可让天衡君少判你几年。” 桑离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他:“……?” 就怎么一会儿工夫,她就要蹲大牢啦? 她呐呐问:“少判几年……是几年?” 沈折忧沉着道:“按归墟律例,妖族擅闯天门,属重罪。重罪者,羁押于渊牢八十八层,处百年天火刑。” 渊牢,八十八层,天火刑。 几个重词砸过来,砸的桑离一阵晕头转向。 她拼命摇头,施展遁形术,果断跑路。 她又不是傻子! 怎么可能乖乖被他抓回去。 沈折忧无奈叹息,转瞬追上,平冷的嗓音对桑离来说不亚于追魂符:“逃跑是重中之重,羁押一百零八层水莲狱,受冻骨之刑,处三百年,你确定不回头?” 饶了她吧!!! 桑离吓魂儿都要吓飞了,步伐生风,一时间逃得飞快。 转而一想,自己光跑路好像是很没出息,她通过了最开始的考核,不可能一点东西都没收获,以她多年的学习经验,现在应该是模拟巩固的最佳时期。 桑离稳定心神,缓缓闭眼。 她窥探丹田识海,尝试操控着自身一缕灵息,灵息如灵活的有生命的丝线般,从小方天流转至四方洲,神田猛然涌进一股充盈的凉风,让她通体舒畅,甚至看到灵台稳固,隐隐约约像是顿悟了什么。 天地遨游,自在无我。 此为—— 自在心法! 桑离转身,紧闭双眼,十指凭念结印。 淡粉色的灵光似烁烁星辰般在她指尖流转,而后灵力聚集,化作狂风骤雨,掀起尘沙漫天,裹挟着沙墙的无数灵刃好比细细密密的刀雨,铺天盖地命中于他。 沈折忧面露讶异,剑气急忙构筑成结界,堪堪躲离伤害。 伤害虽稍逊一筹,可是相较先前,竟像是两个人…… 此妖非同小可。 要杀! 沈折忧收起那点残存的怜悯,欲提剑追来。 却在此时,天地崩塌,昏然无色,从未见过的道光形成猛烈的幻境,生拉硬拽地将他拖入其中。 意识潇洒的最后一瞬,沈折忧瞥见黑影掠过,眨眼不见。 ** 桑离忙于逃命,一路上哼哧带喘地。 确定沈折忧没有追上来后,她才倒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转而又傻笑起来。 好吓人,但很开心。 她刚才……好像是研究出了一套仅属于自己的心法,不是原主留下来的东西,而是切切实实,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 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有变强的余地! 等日后加强稳固,就不信别人还敢来欺负她。 休息够了,桑离爬起来继续走。 很累。 两腿化作千斤顶,挪动间让她大汗淋漓。 那一招近乎耗费掉她全部灵力,每走一步都是在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如今还能保持清醒,也是依靠自身顽强的意志力。 胸口发闷,发沉。 桑离告诉自己千万别倒下去。 以沈折忧克己守礼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就这样被带出去,当着众仙的面揭发身份,就算是寂珩玉,也一定不会保她,她不想蹲大牢…… 很困,脑袋昏昏沉沉,眼前飘起一道又一道白光。 脚下的土地开始崩塌,她没有躲开的力气,身体跟着塌陷的土地下沉,坠落。 眼看要被具现化的幻想吞噬,一双手忽然稳稳托住她纤细的腰身,把她拉入怀间,带着她逃出幻地。 桑离被人用力抱着,半昏半醒。 她微微眯着双眼,视线迷蒙,隐约看到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线,还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寂珩玉。 气息冷冽,熟悉,和那夜并无不同。 桑离也不知哪来的胆子,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指去够摸他的脸,结果脸蛋没摸着,只摸到了他的喉结。 寂寻觉察到她想说什么,抱着她飞身上树。 密密层层的树影遮蔽着两人身形,这是寂寻第一次抱她,很软,好似骨头都是软绵的,当她贴近胸膛里的那颗心时,寂寻听到它跳动的节奏变得杂乱无章。 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四肢麻木,连触感都不再清晰。 一切都是虚幻的,但又是真实的。 “你别抓我……”桑离意识不清,闭着眼嘟囔。 寂寻垂眸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指尖瘙痒,忍不住,小心翼翼如触碰花叶那般碰了碰她的睫毛,又迅速抽离,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心脏快要蹦出胸膛。 焦灼,不安,还有微微的欣喜,所有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蔓延浑身上下,让他无所适从,最后归于寂寂,只剩那双平静的眼眸凝视着她。 有耳朵。 狐狸耳朵。 毛乎乎的,耳朵尖是桃花一样的粉,指尖去碰,耳朵抖动着躲开。 尾巴…… 对,还有尾巴。 寂寻这才意识到掌心是贴留在她那条蓬松的尾巴上的,毛绒的触感让他如临大敌。 对于任何长有尾巴的种族来说,这个部位都是危险禁止的,他忽觉冒犯,着急忙慌移开自己的手,结果又萌生不舍,偷偷摸摸地想去摸。 寂寻心知这是不该的。 他忍住冲动,只敢轻轻地把她放在身旁,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睡去。 之后,寂寻成为一块木头,她的靠枕。 ——木头靠枕。 桑离睡了会儿,又醒了,梦呓着:“寂珩玉,你别抓我蹲大牢,我不想蹲大牢。” 就连昏睡中,看到的都是被抓去蹲大牢的画面。 寂寻长睫微闪,“我不抓你。”和寂珩玉一样的声线,添了更为温和的情愫。 桑离嘀嘀咕咕:“我也不想上刑……” 寂寻柔声承诺:“也不上刑。” 桑离:“真的吗?” 寂寻:“真的。” 桑离:“你发誓。” 寂寻:“我发誓。” 两人一问一答,最后终于作罢。 缠丝蛊相依时。 从蛊的那方会舍弃性命,无条件地爱护着主蛊;主蛊也会不由自主去信任着从蛊。 两颗心脏毫无芥蒂地靠连在一起,她开始感到放松,心房处传来的安宁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寂寻的胳膊,脑袋靠着他蹭了蹭,找了更舒服的一处,安心睡去。 忽如其来的依靠让他屏息凝神,更是不敢动了。 幻树上的时间是静止的。 寂寻挥袖扫去周围蔓延的黄沙,万物春生,枝丫开出一片片花来。 再一拂袖,天空变暗,星影漫天,一轮孤月穿越树影,温柔笼罩住她。 此为镜花水月,是可以编造出一片宁静乡的梦幻术。 想到她先前哭泣,寂寻指尖抵于桑离眉心,缓缓倾注进一股净魂灵气,为她构筑了一场美梦,想了想,又把她在幻境里发生的记忆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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