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环境是大写的吃人。 她一路走来受尽委屈,想到即将面临的危险,崔婉凝满心只剩下惧怕。 她蜷缩在地上啜泣,微弱哭声回荡在逼仄的黑暗里。 桑离吐去杂草,坐过去:“ 哭什么,魔域比这大的老鼠多的是,难不成你都没见过?” 崔婉凝哭着摇头:“阿厌都会给我最好的,哪会让我见这些……” 桑离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原因,桑离并不害怕老鼠蟑螂这些东西。 小时候孤单无聊,还会特意抓几只当朋友。 她不太喜欢崔婉凝,但也见不得她被吓到。 桑离睫毛颤了颤,沾了几片灰的脸颊露出两个小酒窝,凑上去推了推崔婉凝,“别哭了,我给你发光的花。” 崔婉凝泪眼婆娑地看过来,显然是有了兴致。 以防被外面的看守发现,桑离偷摸摸地拉着她背对着外面,佝起身体,作贼似地从袖袋里取出一朵花。 花是白色的,看起来奇模怪样。 其实这是她拼起来的“花朵”,寂珩玉告诉她海神木的花瓣不会枯萎后,桑离就在海神木下捡了不少,因为在牢房待着无聊,就四处找消遣,结果发现这花在黑夜里竟会发光。 微弱的光照亮她的手掌,还有一半映在了她明媚的脸颊上。 “怎么样,好看吧?” 崔婉凝不禁看向她的侧颜。 她专心看花,笑意吟吟地,任凭是再狠心的人,看到这幅笑容也会心软。 可是崔婉凝看着这熟悉的样子,心里面只生厌恶与恐惧,还有一丝微小到可以忽略的自愧。 她平放在膝前的手紧了紧,最后缓缓伸进袖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刀刃。 接着……缓缓拿出。 桑离一心欣赏着花。 花香扑鼻,具有安神的功效。 桑离笑意未变,瞳里的光却跟着冷了下来,嗓音也是平静的,“我劝夫人不要轻举妄动。” 崔婉凝握刀的手刹那滞住。 桑离小心翼翼触着那可人的花瓣,声色缓慢:“伏天喉既然抓了你,又不放我,说明是想把我们一起绑了让厌惊楼以作选择。你若此时杀我,破坏了那人计划,不保证他会不会恼羞成怒。” 她看过去:“吃你血肉,还是扒你皮骨?我要是伏天喉,肯定舍不得你这一身的宝贝血。” 崔婉凝唇角微微颤了颤。 “何况……” 她一把捏碎花朵。 花瓣形成碎末,还剩微弱的光从她指尖渗出。 “我是妖,你是人,你猜是你先杀我,还是我先咬断你的咽喉?” 桑离的表情看起来单纯无害,清亮的眼睛里映出她神色彷徨的影子。
第1章 054 天光微微泄出一点白, 桑离和崔婉凝被押至城楼。 伏天喉命人把她们紧紧缠住,一左一右分别站在他的身侧。 晨雾有散去的迹象。 城脚下黑压压站着伏天喉的兵马,就连空中都严阵以待。 崔婉凝一夜未眠, 此时显得憔悴不堪。 她的身子比不过这些仙魔, 生来便是凉寒之体,如今脸色苍白, 站在人高马大的男人跟前, 羸弱得更像是一张纸。 桑离比她精神。 除了衣裳上沾了几片灰尘,脸蛋依旧是白莹莹的, 就连眼神光都很亮, 亮闪闪的, 看起来心情还很好。 她站得笔挺, 霞光盖在她肩头, 轻薄一层, 不像是俘虏, 更像是几欲腾空的长仙, 让不少魔族都看待了去,不禁羡慕起厌惊楼的好福气来。 荒城寂寂无声, 所有人都在盯着一个方向看。 终于, 城门破开,一匹赤色三头狼映入众人视线。 驭狼者一身蟒纹玄青长袍, 头戴蛇玉冠,孤身一人, 缓缓前来。 “主人,厌惊楼来了。” 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城门。 伏天喉眼底闪过一丝怪异, 笑道:“厌惊楼,你竟真有胆子一人前来。” 厌惊楼仰头看着墙上:“对你, 不必大张旗鼓。” 轻描淡写间满是轻蔑。 伏天喉怒从心起:“当日不善狱,你杀我大哥,又害我被俘,在那归墟海里饱受百年的酷刑!这笔账我非要与你算的清楚!!” 伏天喉更是懒得与厌惊楼废话,一左一右揪扯起二人衣袖,强行把她们拽上城墙。 脚下的立地面都没有一只鞋子长,高度让人眩晕,若是站立不稳,掉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崔婉凝唇无血色,满是惊恐地注视着下面的厌惊楼。 “听闻这里头,有一个你找了千年才找到的小情人儿。”伏天喉高声道,“我也不知她是谁,不过我伏天喉没有你无情,你可以从中选一人放走,其余那个……就用来祭奠我兄长!” 起风了。 狂风席卷而过,刹那间雾气作散。 梧桐萧萧,斜阳寒草。 城墙之上是一片破败与荒凉。 厌惊楼撩起长睫。 他最先看向的是崔婉凝,她的身体在寒风中小幅度颤抖着,眼角隐忍着一滴泪,神色中还掩藏着一丝对他的哀求。 厌惊楼心中微动,却又忍不住去看桑离。 比起满身恐惧的崔婉凝,她更像是个局外人,站得直直的,迎风招摇,好似一只鹤。 厌惊楼收回视线,“本座凭什么信你?” “你大可不信!”伏天喉伸出手,拇指上的戒指变成一条双头毒蛇,一左一右缠上二人,毒蛇的獠牙正对她们的咽喉。 “老子倒要看看,是你来得快!还是我这蛇咬得快!!” 蛇信子距离她们的皮肤只有一寸。 崔婉凝最怕蛇虫,恐惧让不由得落下眼泪。 桑离余光瞥去。 蛇细细的,黑黑的,头上竟也有一双小角,像极了黑皮肤的寂珩玉。 想到寂珩玉,她眼睛一亮,小小声对它打招呼:“你好呀,小蛇~” 毒蛇困惑地对她歪了歪脑袋。 她侧头一笑,笑容刚好落进了厌惊楼的眼里。 一瞬间,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我数三个数,若你不选,她们谁也别想活!” “一——!” “二——!” 厌惊楼恍然间忆起自己的童年。 他是棺材子。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吃了母亲的血肉,才侥幸活下来的。 母亲下葬那日,也是他的出生日。 他本不姓厌,惊楼是母亲赐他的乳名,只因父亲厌他,便用“厌”这个字当做了他的姓,同样也是在表达着他对这个孽障的不喜。 厌惊楼自小就展现出了与旁人的不同。 聪明,怪异,力气奇大,这更让村民对他避之不及。 六岁时,父亲抵不过流言蜚语,想要用一根麻绳把他绞死在河里,他逃了出来,至此过上漂泊无依生活。 他不想被骂怪物,想要朋友,想要人爱,于是掩饰起自己的不同,就算被打断一条腿也没再尝试过反抗。 他小心翼翼地苟且偷生着。 直到有一天,有人救起了他—— 她叫落婉婉,年龄不大,每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喳喳。 “阿厌,有人生来是天上仙,而非地上草,他们只见你落魄;只有我见你不同。” “阿厌,若你真的无家可奔,无路可走,便回小重山来。” 那时的厌惊楼没好气地回答:“小重山也没我的家。” 她笑意吟吟地说:“我给你盖一个家,铺一条路,你顺着路回来,便能找着我。”她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后来他如约回到了小重山。 小重山里却没有了落婉婉。 鬼吹岭的风冷清得很。 厌惊楼凝着城墙上的二人,思绪一点点摇晃回来。 “我要……” 崔婉凝一点点瞪大了眼睛,胸膛中的期盼几乎要跃出来。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未等众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一把长剑忽然破风而来,噗嗤一声刺穿了他的胸膛。 世界跟着静了。 崔婉凝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眼底的泪珠滚落,“阿厌——!” 凄厉的声喊荡于四周,良久都不曾消弭。 伏天喉倒吸口凉气,近乎咬碎一口牙齿,“谁?!!” 桑离顺着剑来的方向看去。 最先看到的是一匹白马。 雪白马驹走得从容不迫,马上那人也渐渐映出全貌。 厌惊楼胸上还插着剑,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 他无暇顾及伤口,眼神间满是诧异。 寂珩玉已并肩停留他的身侧,然而并没有在乎厌惊楼如何,只是颇为闲散地注视着城墙上的三人。 “我帮你做出了第三个选择,不谢。” 这句话不知是对伏天喉说的,还是对厌惊楼说的。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反倒是桑离淡定了。 嗯,不愧是他。 确实是寂珩玉能做出来的事。 “寂、珩、玉。” 厌惊楼唇角带血,咬牙切齿。 寂珩玉这才想到旁边还有一个人,扭过头对他挑了挑眉:“看你如此难以抉择,本君就先帮你自我了断了。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 厌惊楼气得不轻,又哇地声吐出口血来。 城墙上的人面面相觑,属下小心翼翼观察着伏天喉的脸色,“主人,怎、怎么办?” 伏天喉脖颈青筋绽开,那双镶嵌了兽瞳的眼睛更像是要爆出来一样。 “寂珩玉既然来了,说明就不会放过我们。”他咬牙说,“开阵!让他们都死在这儿!!” 伏天喉提前在此设下了九天都篆鬼杀阵。 此处靠近鬼蜮,此阵可以瞬间召唤万鬼现身,以他一人之力,难抵整个鬼蜮! 在这焦灼之际,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砸在了桑离脚边。 桑离眸光闪了闪,不动神色地瞥向身后,注意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她瞬间领悟意思。 她按兵不动,又打量向周围。 伏天喉只带了两个人上来,之前那个人离开后,就只剩下昨天那个大汉了。 她再次看向旁边的小蛇。 小蛇睁着双豆豆眼,蛇信子时不时吐一下。 伏天喉正忙于与寂珩玉对峙,顾不上这边的情况。 她眼疾手快,找准机会抓起毒蛇飞跃下城墙,一把抵住大汉咽喉。 毒蛇獠牙发狠刺入大汉血肉,近乎是一击毙命。 同一时,司荼甩出琉云鞭,朝后缠住伏天喉脖颈,手臂施力,用力将他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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