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姬然一脸懵,“不是你先前非矫情做作让我牵个手帕的吗?” “那是因为那时指婚的圣旨还没下来。”他鼻子皱了皱,有些心虚。 “行吧,谁让你有个有能耐的老爹呢,你说啥就是啥。”姬然有些无语,还是抓住他的手腕,牵着他往太阳下去,按着他坐在石凳上,“行了,你慢慢玩儿吧,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抓住了手。 “不许走,在这儿陪我。” 姬然狂翻白眼,又想骂人,但看着他那副可怜的模样…… 怎么会有人说话这么硬气,神情却这样可怜,简直可恶! 算了,懒得再计较了。 她轻易挣脱,大步回到廊下,躺在凳上:“你在那儿晒,我在这儿乘凉总行吧。” 晏洄没说话,一直盯着她的方向看。 原本能睡着的,可被这目光一直盯着,心中一阵烦躁,突然睡不着了,她猛然起身,有些暴躁:“你别看着我了!” 晏洄笑意淡淡:“我什么都看不见。” 一句话,又让姬然泄了气。 她重重躺回去,望着廊上精致的木雕,她又开始惆怅。 也不知道这少爷可不可信,要是可信,也能商量商量应对之策,可关键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她还真怕把自己赔进去。 但她实在又是憋不住话的人……算了还是明日去寻孟昭远说说吧。 孟昭远这人还不错,嘴巴挺严的,也不爱多管闲事,她对他还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 她派人去孟府传了信,很快就有了回音,约好了时间。 第二日她起了大早,见晏洄醒着,随意交代几句:“我出去玩了,你在家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就叫他们。” 晏洄有些不满:“不是前日才出去过?为何又要出去?” “唉呀,当公主就是这样的啦,总有要应酬的时候。”她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我答应你的,天黑之前就回来的,你自己玩吧。” 晏洄听着那欢快的脚步声,脸色一沉再沉,终于忍不住起身往外追。 可他看不见,又不认路,没有人引着,他连连碰壁,连院门都找不到。 尤其是一堆侍女跟在他身后,他只能听见纷乱的脚步声,一点儿也听不见远去的轻盈脚步。 周围的声音太嘈杂了,不停往他耳中钻,就是没有他想要的声音。 他头疼欲裂,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扶着墙直不起身。 侍女再不敢触他霉头,此刻也慌了,急忙上前要扶,却被他狠狠摔开。 “滚!都给我滚!” 侍女急急退开,远远地将他团团围住,圈成了个圆。 他踉跄着漫无目的四处闯,那个圆跟着他走,将他严严实实困住。 院子里摆放的花瓶被他一个接一个撞倒,发出一声又一声破碎声,瓷片混着泥碎了一地,花盆里开得正好的花也滚落在地。 他看不见,一脚踩上去,将饱满的花瓣踩了个细碎。 他听到有什么声音,可已无从辨认,只能一脚又一脚踩在泥上,弄得自己半身泥泞。 终于,他不慎踩在了碎石片上,碎片割破了他的鞋底。 他吃痛,往前一跌,摔在了泥中,满身是伤。 …… 姬然已上了马车,跟着孟昭远到了游园。 今天是她和孟昭远单独出门,他们往常也单独出门过,相处起来轻松自然,同枕在一艘小船上也不觉得尴尬。 “出何事了?昨日那样晚叫人来送信?” “唉。”她重重叹了口气,“陛下昨日派人传旨,还让捎了一包药粉给我。” 不必多说,孟昭远已明了:“可晏家的小公子若真在公主府上出事,恐怕国公就算放过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我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皇上说要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你是如何想的呢?” 姬然微微起身,手肘杵在地上,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我昨日本来是要给他下药的,但最终是没忍心。前两日他吃撑了,有大夫来看过,说他活不了几日了。” 他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何必对他动手,反而落人口实。说不定国公将他放在你府上,便是知晓他寿命不长,届时好有借口对你和陛下发难。” “但我看,陛下似乎已按捺不住了。” “按捺也不住也要按住,能拖多久是多久,万一还有转机呢。” 她躺回去,呼出一口气:“也是。我倒是不盼望什么转机不转机,我就想再多活几日,现在的日子多悠闲啊。” 孟昭远微微弯起唇:“殿下心智坚韧,必能成大事。” 姬然对这样的话并不感兴趣,转头看向窗外,感慨一声:“下雨了。” “卧船听雨眠最为诗情画意,今日若是能在此夜宿一晚,明日一早往西岸边去,正好能赶上西街上的汤包。” “是很久没去吃过了。”她咽了咽口水,正要一口应下,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人在等着,猛得坐起身来,“不成,我得早些回去。” 孟昭远也跟着起身:“可是有何急事?” 她无奈摆摆手:“不是什么急事,是前日回去晚了,那少爷不满意了,我嫌他哼哼唧唧烦得慌,就答应了他往后天黑之前要回去的。” 孟昭远弯着唇,眼中却一片平静:“倒是不见殿下平日对旁人这般上心过。” “不是我对他上心。”她探出船舱,感受感受雨势,又退回来,“是这事儿我实在是理亏,都怪那天喝多了酒,去招惹了他。” “天还未黑,雨这会儿正大,等雨稍停了再走也不迟。”孟昭远朝她递去一盏茶,“天冷水寒,还是喝些热乎得好。” 她接过茶,喝了一大口,毫无贵女的风范,笑道:“还是跟你待在一块儿舒服,要是这辈子只吃吃喝喝游山玩水就好了。” 孟昭远心头微动,放在膝上的手指曲了曲,张了张口:“其实,殿下……” 话未说完,突然被打断:“殿下!殿下!大事不好了!” 姬然一怔,朝窗外望去,只见雨中两个侍女乘着小舟急匆匆赶来。 “怎么了?”她一惊,猛得站起身,头撞在船舱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孟昭远默默起身,站在她身旁,为她撑起一柄伞,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多谢多谢。”她抱拳道谢,毫不犹豫走进雨里,接上侍女,又问,“怎么了?” 侍女抬臂擦了擦脸上挂着的雨丝,喘着气道:“驸马驸马他出事了!” “啊?”姬然一下慌了,晏洄要是出什么事,她也就完了。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回头跟孟昭远招呼一声,转身跳上小舟,压得小舟一晃,溅起一圈浪花。 孟昭远要开口提醒,可船已走远了。 “快!快!他出什么事了?” “殿下出门后,驸马要跟出去,但他看不见,找不对路,将院子里的盆栽全撞到了,花盆全碎了,他自己也摔倒弄得满身是伤……” 姬然深吸一口气,想想那场景就觉得浑身都疼:“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儿啊?” 侍女十分委屈:“奴婢们要拦的,可拦不住,驸马不肯人碰。” 姬然捏了捏眉心:“叫大夫没?” “见了,但驸马不愿人近身,否则奴婢也不会来寻您。” 已不必再多问,她大致了解了,只一路往回奔。 院子里已收拾得差不多,只剩砖缝里的泥土,她来不及多看,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滚!”坐在床上的少年大呵一声,而后愣了几秒,或许是认出来人,脸上因愤怒爬满的红渐渐消退,看着乖觉不少。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第7章 浑身是泥,雪白的衣裳被瓷片划开好几道口子,渗出点点血迹。 姬然脚步顿了顿,缓缓走近,坐在床边,皱着眉看着他:“我不是说过吗?我天黑之前会回来的。” “你去见谁了?” 姬然一愣。 晏洄直视她:“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 她知道那双眼瞳什么都看不见,可她还是心虚,舌头打了结,说不了一句谎话。 “你要和我成亲了,还和别的男人出去。” “我……”她垂下头,伸手拿来帕子,牵住他的手,轻轻将他手心里的泥一点一点擦干净,“不是别人,只是亲戚。” 晏洄没躲,只微微别开脸,什么话也不说。 姬然起身端来水,放在小架上,洗了把帕子,又给他擦脸。 还好,他摔倒时脸没有碰到碎瓷片,脸上没有什么伤口,只有被石子硌出来的红痕,睡一夜估计就好了。 不得不说,他生得很好看。 要不是眼睛有问题,生得这样好看,又是国公独子,这辈子应该是能顺风顺水的。 看着他,姬然忍不住就想起从前可怜巴巴的自己,否则也不能这么心虚。 但凡她招惹的是个正常人,她会毫不犹豫和人撇清关系,可她招惹的偏偏是个眼盲的可怜虫。 “你身上有伤,得脱了衣裳检查抹药。” “不必,我自己可以。”晏洄拂开她,扶着床起身,缓缓往耳房走。 他的方向感果然很好,已认得耳房的路,跌跌撞撞寻了过去。 只是他腿上本来就有伤,又频频撞在桌腿立架上,发出清脆的响,看得人胆战心惊。 姬然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追了过去,却被他挡在了门外。 “你、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喊人啊,我就在外面。” 里面没有回答,也没有异动,没多久传来一阵水声,应该是顺利进了浴桶。 她松了口气,转了个身,靠在门上,看着鞋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自小没有父母,也没有几个朋友,她很怕这种解释与表达。 她不该说出这样煽情的话,也不该有这样的感情,她从来是自生自灭无人问津的野草…… 水声响起,脚步声朝这边来,她回神,立即让开。 门被推开,晏洄穿了一身中衣走出来,往床边去。 “你那个伤口是要抹药的。”她跟过去。 晏洄没说话,钻进被子里,不肯理她了。 她有些无奈,凑过去,撑在他上方,隔着被子轻声道:“我和他真没什么,我们是远房亲戚。要不这样,我以后出门的时候带上你?” 被子掀开一角,透明的眸子露出来,瓮声瓮气:“这是你说的。” 她感觉自己又被下套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我说的,我以后出门都带上你。” 晏洄整张脸露出了出来。 姬然坐回去:“现在能抹药了吗?” “嗯。”晏洄也坐起身,左手藏在被子里,“这边胳膊上没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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