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一长老?” 认出来人,雍帝有些意外。 他常去宁安寺,与恕一长老也有些交流。恕一长老在乱世中出生,先帝在位时,他曾参加过科举,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有入朝为官,反而出家做了和尚。 恕一长老叹了口气,道:“老衲年轻时,家里是开医馆的,从小耳濡目染,看过些杂书,也会些医术。听闻陛下在派人打探寒春花的消息,老衲想了解太后的情况,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恕一长老会医术,这可真是闻所未闻。舒窈与恕一长老也认识好些年了,印象里就是个醉心山水的怪老头,能抱着卷轴在湖边画一整天,李明寂是怎么把他请来的? “好,好,当然好,”雍帝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长老这几日便先在皇宫住下,朕会安排内侍在长老身边,太医院与藏经阁,长老如有需要,直接让内侍带您进去便是。” “陛下言重了,”恕一长老道,“老衲也只是听明寂说了大概,对治病解毒并无把握,还请陛下不要太过乐观。” 雍帝复杂地看了李明寂一眼,脸色平静了几分,“无事。长老能有这份心,已经足矣。随朕过来吧。” 延寿宫内,太后仍在卧房沉睡,恕一长老把完脉,雍帝连忙迎上,低声问:“如何?朕听宫人说,母后整个上午都在昏睡,怎么也叫不醒,可是又出了问题?” 恕一长老摇了摇头,语气却难得严肃,“太后昨夜吐过药,伤了气血,又服用了一些安神的药物,昏睡的时间自然会长些。不过,老衲过去确实见过与娘娘相似的脉象,应该可以一试,老衲要先去太医院,为娘娘取药施针。” 雍帝连连道好。 “既然长老有了办法,明寂,先送郡主回宫休息。窈窈不必忧心,有什么事情,朕会命宫人传话。” 看得出雍帝心情欠佳,舒窈自然也没有久留的必要,乖乖巧巧地道了声好。 雍帝闭了闭眼,眼底的阴霾散去一些。 太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雍帝刚即位那几年,从太后身上学到许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对她一直十分敬重,早已将她视作第二位母亲。眼下病情有所转机,他紧绷的心总算放松些许。 他先前一直在等待时机,这才迟迟不动,如二十年前那般吞声饮气。但接连的打击,让雍帝意识到,一再的隐忍,只会给有心之人带来错觉,让他们误以为如今仍在二十年前。 他曾为了收拢人心,分散太多权力到世家、官宦手中,也是时候收回了。 …… 回到华羲宫,周围的阴霾才消散些许,原本皱着一张脸的少女像是活了过来,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舅舅今天真是吓死我了。” 她的语气与撒娇一般无二,李明寂颇为享受地勾了下唇角,面色依旧淡然:“嗯?” 其实他就在门外看完了全程,心里并不意外。 谢家曾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这才有了如此殊荣,成为京城仅次于皇族的第一大世家。然而不知餍足,锋芒太盛,早已引起雍帝不满。 昨夜才处置过张胜,雍帝正气在头上,谢洪又倚老卖老,试图用昔日的情分逼雍帝赐婚,这不是自取灭亡么? 谢洪还当自己是太子太傅、圣上亲封的辅国大将军,殊不知二十年已过,雍帝早就不是那个空头皇帝了。 “舅舅今天为我发了好大的火,不过也是谢彦舟活该,谁让他恬不知耻,还想娶我,”舒窈冷哼一声,“他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听过我的意见。我以后找的夫婿,必然对我百依百顺,我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李明寂目光温和:“好。” 舒窈并未发觉李明寂在附和她,自顾自说完,又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恕一长老会医术呀?他能治得好外祖母吗?” 她记得恕一长老与李明寂还是师徒来着?他连这个都教给李明寂了? 李明寂道:“属下给郡主讲一个故事。” 故事? 舒窈被勾起了好奇心,好端端的,他怎么还要卖个关子?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京城郊外有一间医馆,长子天资聪颖,年纪轻轻便考中举人,进京参加殿试,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与她约定春闱放榜之后,二人便成亲。” 青年的嗓音如潺潺山泉,低沉悦耳,舒窈的心也被勾得痒痒的,“然后呢?” 不就是才子佳人成就一段佳话嘛,有什么稀罕的,她在话本子里都见过好多呢。 “长子考取了进士,求娶心上人,二人约定婚期。成婚当夜,新郎与新娘拜堂,掀开盖头,发现新娘不是他的心上人,而是一名陌生的婢女。真正的新娘则被皇帝看中,送进了后宫。” 舒窈张了张嘴,“那后来……” 李明寂淡道:“新郎悔婚出家,去做了和尚。新娘当了皇帝的宠妃,再后来,又成了太后。” 先帝虽然是一统天下的枭雄,但荒、淫好、色,没少做强占良家女子的事。如太后这般是家中庶女,作为讨好先帝的工具被送入后宫,并不少见。 再加上先帝统一天下后,认为江山稳坐,成日与后妃在皇宫取乐,会在壮年之际暴毙于后宫,似乎也并不奇怪。 能想到恕一长老,是因为前世京城大疫,恕一长老率先下山,表示自己会些医术,救下不少伤患。弥留之际,他没有见任何人,写下一封留给李明寂的遗书,记述了这段往事。 那是李明寂第一次听恕一长老提到自己的过去。 李明寂冷心冷血,早已不会被这些故事打动。面前的小郡主却眼睛红红:“外祖母……” 太后是她见过最温柔善良的女人,她以为太后性格如此,却不知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往事。 李明寂似是无奈地皱了下眉,抬起手指,指腹按压过舒窈的眼角。
第53章 粘人 青年的指腹生了一层薄薄的茧,轻轻压着她的皮肤,带起酥酥麻麻的触感。动作轻柔,紧绷的指节却暗藏力道,如同收起獠牙的野兽。 舒窈呆了呆,一时忘了推开,听他低声道:“郡主恕罪。” “……你有什么罪?” “惹哭了郡主,”一滴滚烫的泪珠从他指腹落下,李明寂好像笑了一声,“是我不对,不该跟郡主讲这个故事。”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同情心可言? 讲故事时,他的内心波澜不惊,而现在,看见小郡主落泪,他绷紧喉结,脑海里只有一个不可控制的念头。 想把她,狠狠地, 欺负哭。 他犯的是亵渎之罪。 见李明寂这么诚恳,舒窈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以前动不动就哭鼻子,那些玩伴表面上奉承她,背后却嘲笑她小哭包,她都记在心上。只有李明寂看见她哭,反而跟她认错。 舒窈哼了哼:“本郡主也没说不听,先赦免你的罪行了。” 李明寂微笑:“多谢郡主。” 倘若她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还说的出“赦免”二字吗? …… 是夜,京城大雨。 窗外暴雨如注,舒窈裹紧被褥,不安地皱起眉头。 “郡主便这么恨我?” 梦中,男人捏着她的下颌,喑哑着问。 他的力道很轻,指腹同样是粗砺的触感。然而舒窈疼得喘气,五脏六腑好像有火在烧,即便是这样克制的触碰,也将她娇嫩的肌肤刮得生痛,她眼眸含泪,一言不发。 舒窈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吃不进食物,疼痛冲淡了身体的饥饿感,可久不进食,让她形如槁木,眼里也没有半点神采。 什么恨不恨,她疼得这么厉害,哪有力气恨他? 舒窈太累了,闭上眼就要睡去,男人的声音沙哑几分,忽而变得疯狂起来:“不准睡!” “我已经寻访天下名医,他们过不久就会来治病,郡主,我不许你睡!” 喑哑的嗓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舒窈耳边嗡鸣,早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郡主!” 他的声音为何沙哑成这样,是哭了么? “皎皎……” 好久远的称呼…… 这是她在心里为自己拟的小字,在舒窈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人这么喊过她。 就算有,也是很多年前的事,舒窈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那个登徒子为何会知道? “轰隆”一声,雷鸣愈响,有人抬步踏入卧房。 守夜的春蕊被脚步声惊醒,见进来的是李明寂,便没有再拦。小郡主频频做噩梦,尤其是这雷雨天,更是在梦中哭闹不止,她与松针都没有办法,只有李明寂在身边陪伴,小郡主才能睡个好觉。 李明寂推开门,看见少女抱着被子,以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成一团。 又做噩梦了? 他的脸色微沉,放轻了步伐,来到床边。刚嗅到他的气息,熟睡中的小郡主已经极其自然地翻过身,抱住了他。 李明寂拥着怀里的温香软玉缓缓坐下,轻拍着舒窈的脊背,小心地用手帕擦干她眼角的泪水,低声轻哄:“皎皎乖,没事了。” 只有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他才会喊出这个压在心底的称呼。 前世一次意外失手,激怒了萧绥。为了惩罚他,萧绥命人药坏了他的嗓子。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发声,声音却始终无法回到最初的模样,这是李明寂心底最自卑的地方。 他不愿用这样呕哑难听的声音喊出小郡主的名字。 李明寂垂眸,眼底划过戾色。 所有横在他与舒窈之间的隐患,他会逐一排除,这一世,他们将不再有阻碍。 温言软语地哄了好一会儿,怀中少女的眉头才渐渐舒展,他的手仍放在她的脸颊上,熟睡的舒窈歪了歪头,忽然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像是被小奶猫轻轻舔了一下。 李明寂的呼吸蓦地紧绷起来。他僵硬着身体,甚至忘了将她松开。舒窈已经闭着眼睛找到合适的姿势,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松针轻轻扣了扣门,低声道:“李郎君,陛下要见您。” 李明寂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轻轻把舒窈环在他腰间的手挪开。 舒窈在睡梦中嘟囔了一句“放肆”,反而抱得越紧,李明寂耐着性子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又拉起被褥塞进她的怀里,这才把她重新哄到了床上。 双腿略有些发麻,李明寂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身体,对松针微微颔首:“麻烦了。” 他早预料到雍帝会来找他,这个点才传唤,想来这一天,雍帝也做了不少事。 松针在前面领路。 方才推门看见的一幕在她眼前久久挥之不去。李郎君与小郡主躺在一张床上也就罢了,小郡主居然还箍着他的腰,抱着人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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