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这般详细,无端令他想起少女自黛城回到宗门、两人共处一室的那日。 她悄悄看他,最后思绪飘飞,原来是看着“慕从嘉”想起了“长离”? 他喉结滚了滚,哑声问:“那你怎知我不是他?” “眼睛啊,你和他的眼睛半分也不像,他太过平静,像个没有情绪的假人一样。” 假人。 她倒是很会形容。 行尸走肉的慕从嘉,的确像个假人。 “可惜你戴着面具,也不知和他究竟有几分像。”曲琉裳视线渐渐移到他的面具上,好奇道,“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慕从嘉避过不答,轻笑着反问:“想看?” 少女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点头。 他敛了笑意,闭了下眼睛道:“现在暂且不行,日后有机会,一定给你看。” 见她期待落空,慕从嘉身形微顿,从衣间取出那支发簪,放在她手心:“簪子,送你的。” 冰冰凉凉的发簪触及皮肤那一刻,曲琉裳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愣愣低头看向掌心:“你什么时候……” 他别过头去:“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觉得适合你便买了。” 头顶的枝叶被风吹得轻响一声。 一瞬后,少女握紧了发簪,低声道:“谢谢。”章 面具下的眉骤然一松,他轻轻扬起唇角。 她收下了。 曲琉裳收好发簪,见他手中的糖葫芦仍一口未动,犹豫着问道:“你不喜欢吃糖葫芦吗?这么久了你一口也没有吃。” 慕从嘉闻言看向手中的糖葫芦,默了默:“不是,是我没有吃过。” “那你尝尝,里面是山楂,外面裹了糖,味道又酸又甜,一点也不腻。” 他“嗯”了一声,低头咬下一口糖葫芦。 曲琉裳抱着膝盖看他:“好吃吗?” “好吃。”他咽下山楂,低声回道。 曲琉裳忍不住笑,将衣间用油纸包起来的糕点放在他膝盖上:“还有这个,你也尝尝。” 慕从嘉低眸,左手轻抚裹住糕点的那层油纸,没有说话。 “糖葫芦这种东西,街上到处都是,你怎么会没有吃过?” “我幼时与双亲隐居,不曾去过街市,之后孤身一人,已不会再有心思注意这些。” 曲琉裳一顿,歉疚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慕从嘉摇头,看着茫茫夜色,想起姝凰,沉默下来。 若姝凰还在,看到他如今这幅模样,不知会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你恨奉吾,也是因为你娘亲吗?”少女轻轻问他。 他呼吸滞了滞。 就在曲琉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道:“奉吾想抢我娘亲的骨头。” 少女手指微颤,睁大双眼看他。 “他们将我娘亲的骨头埋在山上,奉吾想盗取我娘亲的骨头,我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他低沉的声音下似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听得曲琉裳心惊不已。 骨头? 埋在山上? 想到行云宗山下埋着他娘亲的骨头,曲琉裳忽觉一阵恶心。 表面清白干净的行云宗,当真会做出这样血腥残忍的事? 若真是如此,与挖心喝血的妖兽又有何异? “是掌门?”她想过令苍有奇怪之处,可她从未想过令苍能做出这等狠绝之事。 慕从嘉垂眸冷冷一笑,避过这个问题,看向曲琉裳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他将油纸包起的糕点收进衣间,又道:“那支发簪借我一用。” 见他不答,曲琉裳也不好再追问,依言将发簪取出,交给了他。 “低头。”他轻声道。 她顺从地低下头去,编好的发髻有硬物穿过,是他将那只发簪插进了她发间。 “很好看,果然适合你。” 曲琉裳猛然抬头,不期待与他四目相对,看到面具下一向冰冷的漆黑瞳孔中,有很温柔的东西一闪而逝。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下那只发簪,没有取下。 夜的确是深了,经过面庞的风变得刺骨,额际的碎发被吹得凌乱飞起。 流萤不知何时散去,周围暗了下来。 他注视着她:“回去吧。” 少女懵懵点了下头,没有多问,转身离去。 慕从嘉看向不远处发出窸窣声响的草丛,冷冷道:“过来。” 小灵狐拨开杂草,听话地奔到他身边,耷拉下一双耳朵,蹭了蹭他的衣摆。 “去跟着她,送她回去。” 小狐狸愣了愣,仰头叫了几声,见他不为所动,只得向曲琉裳的方向跑去。 慕从嘉闭上眼睛,静立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问她未婚夫婿一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没关系,即便江黎与她有着婚约,也不会再有见到她的机会了。 他就是抢,也要把曲琉裳抢过来,守不住人的江黎,空有头衔有什么用? 他喜欢曲琉裳,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这一辈子,她都是他的。 他死也不会放手。
第29章 异样 曲琉裳走出一小段距离, 缓缓回过神来。 她忽而顿住脚步,向身后看去,树下已空无一人。 他离开了。 夜风萧瑟,她伸出手又摸了摸那支发簪, 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分明说好此行是为了报答他, 最后却是他送了发簪给她。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可是…… 她想着他靠近的那一瞬间,闻到幽冷的竹香, 不知怎的就站着未动, 顺着他的话低下了头。 似乎潜意识里已渐渐对长离交付了信任,觉得他不会伤害自己。 他为她插发簪的动作小心温柔,与初见时的冰冷模样几乎判若两人。 曲琉裳垂眸兀自笑了笑,她想她还是愿意相信长离所说的话的。 愿意相信……行云宗并非那么清白。 她转过身, 月色下,之前那只被救过的小狐狸停在她面前,正仰头看她。 曲琉裳蹲下去,没有上手摸,轻声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还疼?” 小狐狸叫了几声, 向行云宗的方向跑了几步, 又回头冲着她叫。 她忍不住笑起来, 了然道:“你要送我回去吗?” 雪白的狐耳动了几下, 它点点头。 曲琉裳想到什么,渐渐敛了笑意,低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吗?” 虽是如此问,答案却已不言而喻。 此前对她充满警惕的小灵狐, 现下却主动靠近她,表示要送她回去, 大约只有让小灵狐一眼信任的长离能做到。 她没有等小狐狸的回答,鬼使神差又回头看向树下。 树下依旧是空无一人。 她甚至说不清自己转过头,究竟是想看到什么。 对了,她又忘记问长离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了。 ……算了。 或许之后她被慕从嘉一剑斩杀,也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了。 小狐狸在身后催促着叫了几声,曲琉裳眨了下眼睛,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轻轻道:“谢谢你送我回去,我们走吧。” * 屋内烛火被点亮,慕从嘉走进内室,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他取出衣间用油纸包好的糕点,没有立即拆开,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似在感受这包糕点上一个主人的体温。 “慕从嘉”得不到的东西,原来“长离”都可以得到。 虽然他并不明白曲琉裳为何这样区别对待,但他贪恋这样的感觉,他想维持久一点。 再过一段时日,等他杀了令苍就好了。章 姝凰的骨头埋在了令苍所居附近,任何异样都会惊动令苍,唯有先杀了令苍,才能取回姝凰的骨头。 总有一日,他要带姝凰回家的。 除了姝凰,还有曲琉裳。 他要带曲琉裳一起离开。 他从来都不是行云宗的人,她亦不会是。 那时她想去哪里,想做什么,他都陪她。 慕从嘉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弯了弯唇,眼神柔软了几分。 快了,就快了。 * 令苍是在七日后召慕从嘉到自己所居之地的。 他仍是一身白袍,立在桌边,轻轻用手指敲着桌面。 慕从嘉在门外顿了一下,压下眼底的阴霾才缓缓推门而入。 令苍听到木门轻响,转头看他:“从嘉,来。” 慕从嘉依言上前,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了下来,垂眸道:“师尊。” 屋内暗香浮动,敲击桌面的声音停下,令苍在桌后坐下,面色凝重道:“前些日子芜阳宗覆灭,尽数毁于妖兽手下,妖兽这般横行霸道,着实让为师感到忧虑。” “比起凡人,妖兽最喜吞吃修士的心脏来增补力量。从嘉,你或许不知,从前行云宗和其他几派没有仙器庇护时,年轻一辈尚未历练而成的弟子常常葬身于妖兽口中。年长的师叔们总有疏忽顾不上之时,如此一来二去,仙门早已青黄不接,有衰败之势。” “之后有了仙器,仙门得以被庇佑,才逐渐有了新的生机与血肉。可芜阳宗的覆灭……” 说到此处,令苍深深皱起眉,他手抚上额际,叹了口气道:“芜阳宗也是名门,实力不弱,只怕谁也不曾想到,芜阳宗会在十几年内彻底覆灭。” 慕从嘉低眸静立,一言不发,垂在袖中的手越握越紧。 “若仙器在将来某一日失去作用,只怕所有仙门会走上同芜阳宗一样的道路。为师思虑数日,决意闭关一阵,或许可在那一日到来之时,多庇护行云宗些时日。” 令苍放下手,抬眸看向慕从嘉道:“从嘉,为师闭关时,宗门内的事务便都交由你来处理,你的能力,为师信得过。说来灵溪的禁闭期也快要过了,待她出来,你与她一同处理,大抵会轻松些。” 慕从嘉略一颔首,淡淡道:“弟子知晓。” 令苍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意:“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 离开令苍房间,慕从嘉闭了闭眼,伸出右手,看到手心一道深深的红色掐痕。 树下的落花被吹起几朵,淡淡灵光从他的指尖涌出,覆在红痕之上,掌心顷刻间恢复如初。 他垂下手,视线落在某个方向,定定看了几眼,缓步离开。 顺着这条小道走上大路,不期然撞见正提水上山的曲琉裳。 少女的出现让慕从嘉心跳一乱,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曲琉裳亦看到了他。 她愣了愣,神色似有犹豫,最终还是提着水桶来到他面前,简单问好:“慕师兄。” 自那夜过后,他已有几日不曾见过她。 少女今日换了身青蓝色的罗裙,为了方便提水,臂弯间没有再佩披帛。而发间是……那支雕成栀子花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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