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他性格自苦, 极少提起过去种种,即便是提, 也只轻描淡写几句话带过。她不介意慢慢陪着他, 等他敞开心扉。 他不会的东西,她也不介意一一教他。 * 回到房间,慕从嘉将她小心放在床上,正要蹲下查看她脚裸的红肿, 少女突然握住他的手腕道:“不要紧,只是轻轻崴了一下,一会儿就消下去了。我先帮你上药吧。” “没关系,我的伤有些时日了,早就不疼了, 裳裳, 让我看一眼, 让我安心好不好?”他仍是蹲了下去, 却没有碰她的绣鞋,只仰头等着她的回答。 被他用那样纯粹毫无欲念的目光看着,曲琉裳再也不忍拒绝,轻轻点了下头。 慕从嘉伸手, 替她脱下了右脚的绣鞋。 柔柔烛光下,少女玉足干净白皙, 盈盈一握。脚裸处的崴伤细看才知并未伤筋动骨,没有大碍,只因她皮肤柔嫩,所以一点红肿都格外明显。 室内极静,光影交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了他渐渐急促的呼吸。 “你怎么了?”曲琉裳忍不住问。 他心疼。 但想到少女说,这是为了找他才崴伤的,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可耻的开心,好似得到了她的一分在乎。 她是在乎他,所以才来找他的,是不是? 慕从嘉静了静,低声道:“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你想找我不必着急,自己当心最重要。” 曲琉裳轻轻道:“你也是,自己要当心。” 他弯唇,轻轻笑开:“嗯。” 窗外蝉鸣微弱,屋内烛火摇曳,慕从嘉的呼吸渐渐平静下去,小心翼翼伸手,为曲琉裳按揉那片红肿。 虽是夏夜,他的手却仍带着微微的凉意,掌心附有一点薄茧,略有粗糙。他的手很大,是能轻易握住她脚腕还留有余地的程度。 被触碰的一瞬间,曲琉裳的脚下意识颤了颤,瑟缩了一下,一抹淡淡绯色从耳根开始蔓延。 她第一次被男子碰到这种地方,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其实并不排斥和抗拒慕从嘉的接触,她只是……只是…… 羞得厉害。 她到底也是个尚未成亲的姑娘家。 章 慕从嘉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手顿了顿,移开一些,低声问:“怎么了?很疼吗?” 烛芯灯花爆开,曲琉裳一惊,立刻收回脚,用裙子盖住,不自然道:“你看过了,没事的,明日就好了。还是我先帮你上药吧。” 他蹲在她面前静静看她,好一会儿才道:“伤在后背,要脱上衣,你介意吗?” 曲琉裳呼吸轻了一下,摇摇头:“不介意。” 慕从嘉依言站起身,从衣间取出伤药递给她,而后坐在她身侧的床边,解开外衣,脱去了上衣,对着她露出了后背。 红烛仍在静静燃烧,本该是气氛暧昧、带着旖旎的一幕,曲琉裳却只觉得心痛。 他的背并不算光洁漂亮。 只是脊背挺得笔直,骨相优越,表皮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 有新伤,也有旧伤。 他的背就像一块反复拼补过的旧布,但无论如何拼补,也终究有痕迹走过了。 最新的一道,似是被利爪刺入划出的长长血痕,曲琉裳想起了那只死在郊外的熊妖,那只熊妖实力远在慕从嘉之下,为什么它能伤到慕从嘉? 少女久久没有说话,慕从嘉心里微有不安,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很可怕,吓到你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背,但想来那么多疤痕交错其上,应是狰狞又可怖的。 他拿起上衣想穿上,背部却传来一点柔软的触感,好似带着灼热的感情,令他心中一跳,衣裳从手中滑落。 身后的少女用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疤痕,那样轻柔耐心,似水一般温柔,毫无害怕与厌弃,她没有说话,但所有的答案都已在不言之中。章 慕从嘉望着窗外寂寥的夜色,忽而觉得眼眶发酸。 仿佛跋山涉水,穿过重重黑暗,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处。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疤痕?行云宗没有人给你治伤吗?”曲琉裳轻声问。 “我不会让他们碰我。” 因为,他不相信他们。 他的每一道伤,都是自己草草处理过的,只要能苟延残喘剩一口气,留疤又如何。 “那熊妖呢?它哪里有本事伤到你?” 他呼吸一窒,回答不上来。 “很疼吧,这么多伤,没有人帮你好好上过药,没有人帮你治过,你是不是很疼?” 他其实早就记不清这些伤落在身上是怎样的痛了,经年过去,他的痛早已麻木。可少女此刻问他,他便觉得,还是有些疼的。 于他而言,疼不疼的区别,只在于是否有人关心。 慕从嘉垂眸,低低道:“有点。” 曲琉裳收回手,抹了伤药在他背上轻轻匀开,边抹边道:“你不相信他们,没关系,日后我照顾你的伤,我帮你上药。” 前些日子还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却在今日这样轻易地实现,他睫毛颤了颤,忍住心脏的狂跳,努力以平静的语气问:“真的吗?” “真的。”她继续说,“从嘉,你要爱惜自己。你娘若还在,定然也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爱惜自己的。” 真的、吗? 姝凰看到他这幅模样,不会失望吗? 姝凰盼他从嘉,可他什么也不会,也不爱这个世界。 他没有回应,少女笑了笑,解释道:“我爹常跟我说,我娘爱我胜过生命,因为她愿意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我相信你娘亲也是一样的,她若不爱你,就不会生下你。” “还有我爹,我幼时不懂事,偷喝过他的酒,后来被他发现,我以为他会失望,会不再爱我,但他只是叹了口气,同我讲道理,在认真教我。我犯过许许多多的错,我爹始终没有露出过失望神色,他十几年如一日地爱着我,同我娘一样,爱我胜过生命。” “从嘉,你娘若看到如今的你,她只会心疼。所以你要好好爱惜自己,别再让她心疼了,好不好?” 她第一次同他说起这些细碎的日常,说起过去,他心里的戾气在这些言语中越来越淡,内心变得无比安宁平静。 他想起姝凰温柔的笑容,想起她为他早起忙碌做桃花酥,想起她教他一半的作画,想起最后姝凰将敛息石交给他,说愿此物能护他平安。 姝凰是因为爱他至深,才会盼他平安的吧? 良久,慕从嘉垂眸笑了笑,应道:“嗯。” 姝凰那样辛苦地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他的确应该好好爱惜自己,不辜负姝凰的心意。章 “你不是说,想学抚琴吗?你还想学什么?若是我会,我都一样一样教你。” 他心里最后一丝冷硬融化,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也可以拥有很多,弯了弯唇,回道:“嗯,想学作画。” 学姝凰没来得及教会他的作画。 * 灵鸟是在第四日找到书仪的。 那日天清,宴然无云。 手镯是她与书仪之间的事情,她要自己解决,于是她对慕从嘉说在附近等她就好,她见完书仪会回来找他的。 慕从嘉望着她,眸中浮起一丝不安,似是想起上一次她骗他的事情。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垂眸掩下那份不安,低低说了一声“好”。 这幅模样看得曲琉裳有些于心不忍。自看过他满背的疤痕后,她总是对慕从嘉格外心软。 少女握起他的手,浅浅笑道:“别害怕,这次没有骗你,要等我回来找你。” 慕从嘉盯着她的手,怔了怔,露出淡淡的笑容,轻声又说了一遍“好”。 * 曲琉裳找到书仪的时候,她正在无人的院子中提水。 书仪身上的鹅黄长裙换成了一身粗布衣裳,长发扎了一个低马尾,垂在身后。她提水的动作较之从前熟练了很多。 曲琉裳视线移至她手腕,看到了那只手镯。 那只跟了她几个月、骗她去死的手镯。 察觉到有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书仪愣了愣,放下水桶,抬头望过来。四目相对,书仪眼眶微微撑大了些,认出了她是谁。 曲琉裳取下面纱,开口道:“书仪。” 书仪嘴唇颤了颤,眸中浮现出深重的愧疚情绪,她不自然地垂头捏了捏衣角,又很快抬头,犹豫着向她而来:“琉裳?太好了,你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舍得伤害你的。” 曲琉裳皱了皱眉,在书仪来至她面前时,一把握住书仪的手腕,看向那只手镯,深吸一口气,问出困扰她许久的疑惑:“书仪,这个手镯和你有关吗?你是不是根本不是这里的人?” 她还在行云宗时曾听说,书仪师姐在被妖兽重伤后,惊吓过度,性情也变了许多,分明根骨无恙,伤也养好了,却无论如何使不出原本就会的术法与剑法,几乎与普通凡人无异。 倘若,系统所说的另一个世界真实存在,这里真的是一本书,那眼前的这个书仪,是不是才是来自世界之外的那个人? 果然,书仪脸色僵了僵,一副被说中心事的模样。 她咬了咬嘴唇,怯弱神情变得坚定,垂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你想知道什么,我也都可以告诉你。”
第66章 过往 “书仪, 想要我死的人,是你吗?”曲琉裳直接问道。 书仪脸色一瞬变得惨白。 她最初只把这里当做一本书,谁都是NPC一样的存在,谁死了都只是书页上的几行字, 无伤大雅, 无足轻重。 可之后她发现, 这个世界跟她所处的世界,几乎一样真实。 曲琉裳不是NPC一样的存在, 慕从嘉也不是, 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 就如她在行云宗什么都不会,是曲琉裳安慰了她,替她包扎伤口, 给了她温暖。 就如慕从嘉始终都不会对她产生感情,他自始至终会爱上的人,都只有曲琉裳。 她知晓慕从嘉是姝凰之子,天生资质无人能敌,总有一日会站在顶峰, 睥睨天下。但凡他愿意护她, 她就一定能平安活到这本书的结局, 得以回家。 后来她与曲琉裳日日相伴, 跟着曲琉裳学做桃花酥,有什么感情也在一点点产生。她开始觉得,曲琉裳也是有血有肉的,曲琉裳不该死。 深重的愧疚一日日折磨着她, 倘若曲琉裳真的因为她愚蠢的决定死了,那她也要保护曲琉裳, 死在曲琉裳之前。 或是陪她一起死。 她不该擅自改变这本书的走向,这本书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都不能死。章 她想要活到这本书的结局,应该靠的是自己。 书仪咬了咬唇,将一切都告诉了曲琉裳。 “琉裳,对不起,是我太害怕了,那日的妖兽太过凶残阴狠,我怕我死在这里回不了家,所以才想试着改变走向,想让慕师兄庇护我……但之后我没有再想过让你死了,真的没有了,比起我自己死在这里,我其实更害怕你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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