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去请庞先生来!” 这一夜,谢婉宁睡得香甜,隔壁的灯却亮到了半夜。 第二日,天空一片昏暗,小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玉烟将饭菜端进了房里,伺候沈淮序和谢婉宁用饭。 “这里不用你伺候,下去吧!”沈淮序吩咐道。 玉烟抬眼看了看谢婉宁,见自家小姐点了头,这才退了出去。 “表哥,怎么了?你有话想和我说?”谢婉宁问。 “先吃饭。”沈淮序夹了一片鲜藕放进了她碗里,遗憾道:“你尝尝这个,糖醋藕没来得及做,先将就一下吧。” 谢婉宁不疑有他,认真吃了起来,就是这饭菜一股熟悉的味道。“擅做这道菜的王厨娘,也跟着我们出来了?” “嗯,我专门让他们给你备着的,祖母怕你吃不香,回去如果饿瘦了,怕是会心疼的,叫我赔可怎么办?” 谢婉宁嗔了沈淮序一眼,多用了小半碗饭。 用了饭,两人站在廊下听雨。 谢婉宁这才意识到,好像少了个人,不解地道:“刘恒呢?他在哪里用饭?” 沈淮序悄悄靠近她,“我在这里,你还有心思想他?你想想我!” 本来就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偏被他曲解了意思,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也不脸红。谢婉宁佯怒推了他一下,小手却被他趁机抓住,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反复揉捏。 “昨日他看到了一个故人,想追上去瞧瞧,我给他安排了一个队,悄悄跟去打探。”沈淮序这才回答了谢婉宁。 “打探?他一个人能行吗?”谢婉宁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他,他一个失忆的人,面对围追堵截都敢独自回京,何况我还安排了人手在他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该担心的是你,我们这趟出行怕是有危险,我想着,要不你就在这儿住下,等我事情办完了,再接你回京?这里离京城只有一日的功夫,万一有事你也来得及回去!” 这话怎么像是临行前的交代,难道沈淮序想冒进? 谢婉宁立刻警醒过来,她知道拦不住他,只好软语相求,“我不要,我可以星夜赶路,也可以冒雨前行,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不要丢我一人在这里,让我一个人焦急地等。” “可我怕连累你!” “我不怕,你敢丢下我,我就回京嫁给别人!” “阿宁……”沈淮序目光深沉地望向她,手腕一用力,将她带进了怀里。 谢婉宁眼中闪着泪花,想到前世沈淮序这次出行会受伤,急忙从荷包里拿出那枚平安符递给他,“这枚平安符是我在普宁寺求的,你快收好!” 沈淮序接过,郑重地放进了怀里。 等雨停了,众人重新上路,沈淮序对外称刘恒小孩子心性,昨夜闹了别扭,已经独自回京了。 …… 京城的上空阴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朝会上,因着巡查使的差事,吏部擢选了几位候选人,供圣上定夺,却被二皇子一派口诛笔伐,扬言不堪大任。二皇子一派谏言的人选又被内阁给否决了,事情就这样僵持住了。 赵首辅眼看事情进行不下去,只好暂时搁置一旁,谈起秋闱和武举的事情来。秋闱和武举在即,再加上一年一度的年末考绩,吏部和礼部忙作一团,也怪不得他们抽不出人选来。 镇国公下了衙,回到府中将沈淮文叫进了书房。后日秋闱,将主考官定了礼部侍郎王大人的消息告诉了他,又让他好生准备着,莫要有别的杂念,只一心考完了再说别的。 沈淮文从书房出来,路过花园的凉亭,猛然间想到前几日,他还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对方鸿煊说,这届主考的付大人喜歌赋厌实务,这灾患重建的破题指定不会考!可如今峰回路转,王大人做了主考官,那道破题,说不定能用得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还得再谢谢表妹! 二老爷探得镇国公回府,急忙寻到书房求见,说有事相商。 他最近都在关注渭南的动向,知道二皇子一派在里面搅和,按住巡查使的人不放。他有心想去,却资历不够。人选已经僵持了好几日了,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前提是说动他大哥——镇国公。 “大哥,我如今候着吏部的缺,等着圣上的旨意,看朝中这么缺人手,为何我的调令却迟迟不下,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出了差池?”二老爷面上装着忐忑,虚心向镇国公求教。 镇国公正担心沈淮序的渭南之行,怕那边的人照应不好,这时候二老爷突然提起调令的事情,真是打瞌睡有人递过来了枕头,刚刚好! 渭南巡查使这是个苦差事,品级不高,还极容易得罪人,办得好是应当应分,办得不好那可是连降品级都有可能。如果老二能去,以他的圆滑护着沈淮序应该不难,况且还是自己的二弟,胳膊肘肯定不会往外拐。 怪只怪这二老爷长年累月地在镇国公面前做低伏小,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这么多年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龃龉,因此,镇国公并未往别的方面想,遂将渭南巡查使的差事,和他细细商量起来。 二老爷感恩戴德,只说如果这个差事落在他头上,他定会为圣上排忧解难,去渭南照顾好序哥和宁姐。 镇国公松了口气,想着进宫再向圣上提一提,有国公府这层关系在,想必圣上会同意的。就是这样一来,完完全全得罪了二皇子,得罪就得罪吧,早晚撕破脸,不差这几日了! …… 一连几日,谢婉宁他们风雨兼程,想早一点赶到渭南。这日夜里,他们在华县落脚。 这里土地贫瘠,民众穿的衣服也比较破旧,就连住的客栈也都阴暗潮湿,破烂不堪。 揽月只好多拿了几床被子,给谢婉宁铺上,玉烟这边也给谢婉宁打好了水,徐妈妈一边候着谢婉宁洗漱,一边禀报这几日的开销,路上仆从的懒散等。 “这几日赶路都辛苦了,能宽容些就宽容些吧,你们几个也是,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徐妈妈和揽月相继出了门,谢婉宁对玉烟道:“你去看看表哥那里可缺什么东西,惊风是个粗心的,怕被褥什么的都不仔细看。” 玉烟轻快地应了一声,出去了。 谢婉宁坐在床边,刚想睡下,只听得门外徐妈妈急促地敲门声。 待开了门,徐妈妈满脸不可思议地进来,“小姐,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原先二房伺候的婆子,姓邹,我们出京前,听夫人说邹婆子告假出府就一直未回,着人去找,却不见了踪影,居然藏在了这里!” “人呢?可拿住了?”谢婉宁肃容道。 “拿住了,关在柴房里,还跟我在那装疯卖傻呢!” “将人悄悄带过来,别惊动了旁人!”谢婉宁吩咐道。
第39章 第 39 章 很快, 一个五花大绑身穿褐色旧衫的妇人,被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押了过来。她披散着头发,灰白的脸颊一边高高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 见到谢婉宁连忙跪地求饶。 一旁的徐妈妈立刻给了她一巴掌, 低声怒喝道:“小点声,再敢嚷嚷惊动了旁人, 拔了你的舌头。” 邹婆子哆哆嗦嗦跪趴在地上, 嘴里呜呜地小声哭泣不敢发出声音。 待看清楚邹婆子的模样后, 谢婉宁一瞬间浑身冰冷,全身血液仿佛凝滞般, 记忆瞬间将她拉入那个昏暗潮湿的房间, 凛冽的风声呼呼作响,透过门缝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她打了一个冷战。 徐妈妈看到后, 迅速拿了大氅给她披上。 裹着厚厚的大氅,身体慢慢回温, 谢婉宁尽量让自己端坐在椅子上, 手心却紧紧攥在一起,长长的指甲刺进了皮肤,痛觉抵消了心里的那丝惧意,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 邹婆子这张脸,仿佛刻在了她心底最阴暗的地方,不愿想起, 不愿记起。今日猛然得见, 那个破烂不堪的记忆蜂拥而至。 漆黑的夜晚, 没有一丝光亮,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邹婆子开了门,将一碗嗖饭放到她面前,骂骂咧咧地抽走了她身上唯一的被子,啐了她一口,咒骂她为何不早点去死,这样就不用白天黑夜地看着她了。 徐妈妈看谢婉宁只是盯着邹婆子发怔,也不言语,以为是她年纪轻,没有经历过这种撒泼耍赖的恶奴,便劝道:“小姐,这等刁奴也不用问了,直接送到衙门里,按照逃奴处置,再修书回府,让夫 人看着处理就成。” 谢婉宁压下心中的不适,掐着手心说道:“先问问清楚,她为何私逃出府。” 邹婆子跪在地上,脑子转得飞快,打死她也不敢说出真正的缘由。她自那日从镇国公府逃出去,心里就一直惶恐不安,生怕查出来是她走漏的消息,夹了包袱埋着头一味地往南逃。 她的一个远房表姐嫁到了华县,便想着来投奔。岂料表姐早就过世,家中无人识得她,又被撵了出来。路上盘缠又被偷了,她走投无路,只好躲在客栈里打杂,想着客栈里消息灵通,方便打探京城的动静。 她自从来到华县就天天去衙门口看告示,就怕国公府下海捕文书来捉拿她,她一连去了十几次,见没有文书,想着镇国公府家大业大,不会为难她一个下人,遂放心下来。哪会想到,表小姐会南下,被国公府的人给认了出来! “表小姐,老奴不是逃奴啊,老奴是得了二夫人的令,告假回乡的,只是盘缠被偷了,一时回不去。”邹婆子哭着狡辩。 “你老子娘都住在京都城郊西巷,你回哪个乡?别以为小姐心善,你就可以随意糊弄。究竟为何逃出府,老实交代,否则有你苦头吃!”徐妈妈啐道。 邹婆子抽抽搭搭没了声音,她原以为表小姐心善,糊弄几句,没想到松鹤堂的徐妈妈也会跟着。 她心急如焚,想到她在海棠院偷听的话,看表小姐这么受老夫人重视,连身边的心腹妈妈都给了她,不就印证了那话?表小姐可不就是那金枝玉叶,国公府正经的嫡小姐吗? 嫡小姐这个念头一出,她忽然冷静了下来,慢慢抬起头,说道:“表小姐,老奴不是不说,是不能说,事关重大,还需小姐屏退左右,如果老奴这个消息对小姐有利,小姐可否放了老奴?” 谢婉宁面色一凝,这邹婆子出逃还能有什么内情不成?前世邹婆子是专门看押她的,也不是个好差事,想必她在府里也籍籍无名,又是那副偷奸耍滑的无赖模样,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内情?说的话能信? “不必了,着人押走吧!”谢婉宁想诈她一下,怕那个内情和二房有关。 邹婆子吓得脸色惨白,脱口而出,“表小姐,事关您的身世,您不想知道吗?” 谢婉宁瞳孔一缩,指尖也跟着颤抖起来,一颗心冰冷冷沉进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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