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平乐没回答,低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花影斑驳下雪白绣鞋上,缓慢探出一只干净手指,点了下鞋面,扬起满是血汗的脸,认真说:“往后,要脏了。” 垂在袖口的手指动了动,司娉宸视线落在他手指上,又看着自己的鞋。 地上的血汇聚成流,在花瓣间蜿蜒出一道细流,正朝着她的方向流淌。 她没动,平静地望着血流慢慢淌过鞋底。 鲜红的血,雪白的鞋。 晏平乐收回手指,抿抿唇,乌黑眼眸垂了下,好半晌才哑声说:“你不要生气。” 司娉宸长睫忽而颤了下,她极为少见地蹙眉,重复了遍:“打不过,怎么不跑?” 他动了动,血流得更凶了。 忽然间,巴掌大小的玲珑盒被递过来,上面染了丝血色。 晏平乐抬手还给她,脑袋却低落地垂着,想到自己又不能吃饭,肩上的疼忽然转移到肚子上,语气低迷:“等你。” 说完又有点委屈:“你说很快回来,可是我打了很久。” 他不考虑那些人为什么要打他,也不考虑司娉宸会不会回来,只记得她让他等在这里,说早点回来。 那他就等在这里,等她回来找他。 鼻尖的血腥味越发浓重,司娉宸却仿佛只能闻到木芙蓉被碾成泥的浓郁香气。 忽而,她无奈地叹了声。 伸手接过玲珑盒,蹲下来自下而上看他,问:“还能不能走?” 晏平乐视线一直落在她的鞋面上,瞥到绣了海棠的白色衣裙曳地,落在一片血里,缓慢地染了红,下意识想要拾起那片裙角,司娉宸伸手拨弄了下裙摆,不在意道:“不管它。” 他抬着血污的一张脸茫然望过来,见她没生气,手里聚气,凝了一柄剑撑着站起来,司娉宸这才发现,他腰间也染着一片红,那里有一道血流不止的伤。 司娉宸看得额角只抽,带着人赶紧去了书院的小医馆。 清徵书院除了知识,也会教骑射剑术,高年级的学生不再拘于学堂,更是有不少相互切磋学习,或者去山野林间修炼,时常会有学生受伤,于是在书院中心处设有医馆。 医馆里不少修医术的弟子,多是来学习顺便临床练手。 遇到身份尊贵些的病号,就是由医馆里五境以上的医者诊治,普通的学生就由这些学习的弟子处理。 两人到医馆时,外面的院子里正晒着各种药草,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年正捧着书在阳光底下打瞌睡,听到动静整个人惊醒,看到司娉宸扶着一个血人进来,顿时扔下书将人往里带。 院子往里是一间大堂,大堂角落两面靠墙处摆满了贴标签的柜子,里面是各种药草碾成提取的药粉药剂,有些常用的药膏可以快速调制成。 蓝衣少年带着两人往里走,推开布帘做的门,出现一条长长宽阔的走道,靠墙处每隔段距离摆放着一条长凳,另一侧是用布帘隔成的简易空间,大概能容纳两半张床的大小。 远远看去,只有几个布帘被拉上了,其他都敞开,露出里面的床桌。 晏平乐被拉到就近的一个隔间里。 蓝衣少年对着他伤口上上下下检查,随后来回跑了几趟,在大堂的柜子里翻翻找找,将要用的药膏药水工具抱到隔间床前的桌子上,撕开他的衣裳开始处理伤口。 司娉宸坐在外面,感受到布帘里气的流动,和时而传来衣衫撕裂声。 医馆里弥漫着药材的清苦味,这让她的思绪也格外清晰。 这次不仅是达奚瑭报复晏平乐,也是达奚珏在警告她。 可是现在还不行,她什么都没有。 司娉宸闭眼靠在墙壁上。 十一岁。 她的时间没有那么多! 可也不能急! 司关山在做什么,她心里隐隐有猜测,但司苍梧在其中的作用还不确定。 还有单明游,若她同司关山对立,自己能否在其中推一把? 不太行,连达奚旸都在忌惮司关山,单明游更不可能撼动他。 她能做的事情太少了…… “你受伤了?” 司娉宸骤然睁眼,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周围环境,乍然在医馆见到熟人,下意识眨了下眼,随后绽放出一个笑来:“大皇子,好巧呀!” 达奚理手上拿着药布,对上明亮水润的黑眸愣了下,视线在她沾血的衣裳和脸上的泪痕上定格片刻,转而坐在她身旁,挑眉笑问:“怎么不叫大哥哥?” 司娉宸挠了挠脸,不好意思说:“之前不知道大皇子身份,失了礼数。” “不用在意这些,”他指指衣裙上的血,问:“不是你的血,朋友受伤了?” 司娉宸点头:“我的侍卫受伤了。” 这事达奚理听过,将军府的千金被人谋杀未遂,司关山大闹书院,凶手没找到,但也破了例,司娉宸成了清徵书院里,一众王公贵族中唯一一个带侍卫的学生。 达奚理眉皱了下:“又有人刺杀?” 司娉宸无辜摇头:“不知道。” 他又问了些细节,司娉宸老实回答。 问答完沉默下来,两人没再说话,达奚理撕开药布,看样子是打算就在这里处理伤口。 司娉宸盯着隔间的布帘望了会儿,侧目主动问:“大皇子受伤了吗?” 达奚理低声应了下,张开手,上面有一道横切掌心的伤口,已经撒了一层厚厚的药粉,止住了血,他熟练地往手上缠药布,缠了几层后将多余一点布头塞进去。 全程没有吭一声。 司娉宸一眨不眨地看他处理伤口,忽然问:“修炼很容易受伤吗?” 达奚理处理好伤口,完好的手掏出通天玉,手指在上面划拉几下,点头:“想要变强,受伤少不了。” 司娉宸:“哦。” 他低头处理了几条急迫的信息,察觉周围沉静下来,收了通天玉,主动说:“受伤也是修炼的一部分,可以增强人的心性和毅力。” 想了下,面前的这个小姑娘不能修炼,也没法拿剑,便换了个话题:“你喜欢什么动物?” 司娉宸眨眨眼:“小老虎。” 达奚理听后轻笑了声,身体后仰靠在墙上,是个放松的姿势。 完好的那只手在空中划了几下,指尖的气汇聚,凭空出现了一只喵喵叫的可爱小猫,轻轻一推,那小猫懒懒跳了几步,落在司娉宸肩上。 她目光惊奇地低头,同喵喵仰脑袋的小猫四目相对。 小猫通体雪白,一双乌黑瞳仁透亮,小胡须落在她脖颈上,痒痒的。 少女发丝凌乱不自知,几缕落在耳旁,平日里精致可爱的小姑娘一身血污,雪白脖颈沾上点点血迹,像只被人欺负了只会娇气哭泣的小呆猫。 凝气化形的猫身上点着淡淡光晕,照得她脸颊如雪般,达奚理听她小小声,又不解问:“这是,小老虎?” 心里憋着笑,他认真点头:“嗯,小老虎。” 司娉宸真诚发问:“那,它怎么是‘喵喵’,不是‘嗷~’呢?” 达奚理别开脸笑出声,转头看她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小老虎是这样叫,大老虎才是嗷嗷。” 司娉宸:“……” 达奚理腰间通天玉亮了几下,他伸了个懒腰起身,司娉宸肩上的小猫跳着落在他头顶,转瞬消失。 “大皇子要走了吗?” 达奚理点头:“这段时间小心点,别乱跑。” 司娉宸乖巧点头。 达奚理刚离开,隔间忽然传来蓝衣少年喊声,随后隔间布帘晃动,一个凶猛的大老虎出现在司娉宸面前,甩着脑袋“嗷嗷”狂叫。 被糊了一脸风的司娉宸:“……”
第32章 我来问你答案了。 “你受伤还乱用气, 不想好了是不是?”隔间里传来蓝衣少年的呵斥:“老实点别动!” 司娉宸抬头看了眼还在狰狞甩头的老虎,对布帘说:“回去。” 布帘后传来晏平乐恹恹的:“哦。” 他上身衣物被撕碎,坐在床上没精打采垂着脑袋, 指尖萦绕着流转的气, 缩小得只剩拳头大小的小老虎趴在他掌心,颓靡地用尾巴遮住眼睛,鼻尖呼呼出气,在闹脾气。 蓝衣少年站在木桌前调药膏, 侧腰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肩上的有点麻烦,不知道哪个学生,拟兽就拟兽,还要添加自我创新的毒气,伤口会不断产生毒气, 进而扰乱体内的气, 造成气逆症。 气逆症还用气, 不知道该说能忍,还是嫌命大! 这伤问题不大, 可要不停调试药剂,中和毒气,麻烦得很。 他手上动作飞快, 时而停顿片刻, 端起药碗闻一下,然后继续添加,余光里瞥见垂头丧气的少年和他掌心拟兽, 夸了句:“你的小猫挺可爱。” 晏平乐听了猛地抬眼, 黑色眼珠没什么情绪, 纠正:“大老虎!” 蓝衣少年见过不少脾气奇怪的病人,此时笑着一张脸,点头:“你的大老虎挺可爱!” 然而晏平乐仍旧没有开心起来,重新垂下脑袋,和挪开尾巴的小老虎对视了一眼,又同病相怜地别开视线。 司娉宸看了看时间,快到下学时间,她跟晏平乐说了声先回去,晏平乐整个人跟柳条似的垂下去,怏怏哦了声,看得蓝衣少年瞥他好几眼。 跟司苍梧回了趟将军府,期间司苍梧皱眉问起,她知道什么就答什么,还把自己将达奚珏打了一顿的事情说出来,司苍梧在马车里沉默了一路。 司娉宸不管他作何想,回去洗澡换完衣服后,她又让老陈跑了趟,重新回到书院。 夕阳已经沉了下来,只余一点橘色光晕,驱赶着蔓延而来的黑沉。 下学后的书院沉浸在一片寂静中,白日的热度散去,仿佛充满喧闹生气的红尘画卷涂了层灰蓝墨色,清冷空寂。 司娉宸到时,头顶已经亮起了三两颗星子。 医馆的大门虚掩着,门口挂着灯笼,推门的吱呀声响起,惊起守夜的弟子,见是一个衣着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问了两句,放人进来。 隔间里的晏平乐趴在病床上,侧着脸看打盹快要睡着的小老虎,肚子饿得睡意都要赶跑了。 布帘被掀开又落下,给他治疗的医术弟子去吃饭了,应该是吃完又来给他换药了。 晏平乐垂着眼睛,没精力想其他,他很久没这么饿了,饿得好像除了吃,没办法思考,明明从前他有过比这更饿的时候,可也没有这么难受。 小老虎闭眼睡着了,小肚子上下起伏,尾巴偶尔甩一下,搭在他手指上。 晏平乐忽然张嘴将小老虎吞了。 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司娉宸:“……” 她顿了片刻,说:“起来吃饭。” 晏平乐陡然转着脑袋望过来,司娉宸将玲珑盒抛给他,他怔了下,忘了伸手接,玲珑盒快要落地时被他用气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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