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直到此刻,常文还是不明白,殿下为何放弃了原来的计划。他们其实早就收到了春蒐会有杀手刺杀的消息,那些人其实也不是真的要杀了殿下,毕竟储君被刺杀身亡,非同小可。闹得太大,对背后人也不利。 这次刺杀,主要就是为了验证殿下的腿疾。 按照他们的计划,应将计就计,让背后人以为殿下的腿当真没了救。如此,背后人安心之余定会放松警惕,他们就能借此机会反击。 若殿下不去救元朝郡主,那一切定会进展的很顺利。这与殿下平日行事,实在大相径庭。 而且此次之后,殿下与郡主的婚事怕是就没有解除的可能了。殿下之前一直故意气郡主,便是为了逼郡主主动退婚,如今却舍身相救,这让郡主如何死心? 晏长裕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卫元朝那边如何?”喝过药后,须臾,他忽然问。 常文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忙回道:“回殿下,郡主那边还未睡。瑞王殿下进了郡主的住处,至今未出。” 晏长裕眉心微蹙,问:“多久了?” “大约有两刻钟了。”常文想了想回道。 两刻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晏长裕蓦然站了起来,须臾,大步朝外走。见状,常文忙跟了上去,边着急道:“殿下,您的腿疾还未好,莫要走太快,当心加重伤势。” 前方的男人并未听他的话,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黑暗中。瞧那方向,正是元朝郡主的住处。 * “瑞王。” 虞晋方从元朝处出来,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正是晏长裕。 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身上已有了几分夜晚的湿气,见到虞晋,他便淡淡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虞晋顿住脚步,脸上挂上轻淡的笑意,回了他一声,“夜深露重,这么晚了,殿下该早些安置才是。” 语气疏离客气。 虞晋幼时是与几位皇子与宗室子弟一起在上书房读书的,只不过,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来,没有与任何皇室子弟走得近。 “瑞王殿下也知道很晚了,既如此,缘何还要深夜进女子的闺房?”晏长裕直视他,声音冷淡,“瑞王便是这般做好师兄的吗?” 虞晋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他也直视着晏长裕,半晌,背着手淡笑道:“殿下也知本王与知知乃是师兄妹,自幼一起长大,关系自是不同常人,她受了伤,作为师兄,本王多关心几分,又有何妨?便是师父知道了,也只会赞同。” 晏长裕抿紧了唇。 知知这个亲昵的称呼,从此人的嘴里说出来,竟莫名有些刺耳。 “太子殿下,是以何身份说这些话的?”虞晋问。 “瑞王莫不是忘了孤与卫元朝的婚约?”晏长裕面色更凉了几分,“她是孤未过门的妻子,往后,还会是孤的太子妃,孤当然有资格。” 虞晋定定看着他。 两人对视,一时间,犹如无形的交锋。 “太子殿下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妻子。”良久,虞晋唇角笑意加深,漫不经心道,“所以话不要说的那么早。婚约可以定,自然也可以解,不是吗?” 话音未落,晏长裕已冷了眸光。 犹如一把充满了锋芒的利剑,以雷霆之势,向敌人毫不犹豫地攻去。 虞晋与他遥遥相对,脸上虽挂着笑,但眼底已无半分笑意。温润的气势荡然无存,属于武将的煞气轰然涌出,仿如一柄侵满了鲜血的刀。 * 因为这场意外,此次春蒐果然提前结束。 东宫。 因着受了伤,晏长裕回来后,便没再去亲自去工部,而是在东宫养伤。如今太子殿下的腿疾又加重的消息早便传遍了京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太子的腿这一次怕是真的没救了。 也是因此,回宫后,东宫说冷清也冷清,说热闹也挺热闹。 洪文帝与小陆氏都赏赐了许多珍稀药材下来,其他娘娘与皇子公主也紧随其后,送了不少礼过来。 不过,倒是少有人上门拜访。仿佛这样一来,就会伤害了这位储君脆弱的自尊心一般。 然事实上,晏长裕这两日过得很不错,全无外人以为的颓废。处理了积下的公务,他甚至还让常文重新布置了一下东宫。 东宫为两进院,分做前院与后院。前院为晏长裕日常理事办事之地,后院主要是太子妻妾起居之地,其中以承玉堂最大,乃是太子妃的居处。 只是晏长裕尚未成婚,承玉堂并未迎来它的主人,放置多年,显得陈旧了一些。 “把承玉堂重新修缮一番,去私库搬一些精致的摆件,再让花房送一些花草过来。”晏长裕看着东宫的平面图,对常文吩咐,顿了顿,补充,“要漂亮一点的。” 要漂亮一点…… 常文心中忍不住笑,京中谁人不知,元朝郡主最爱美,也爱美丽的物事。殿下这番安排,为了谁不言而喻。 “是!殿下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定让郡主满意!”常文立时响亮地应了一声。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反驳。 常文脸上笑更深了。不敢耽误,转身就下去准备了。 待他离开,晏长裕才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的额角。他这些日子需要忙得事不少,本又受了伤,便是身体底子再好,也难免感到了疲累。 他放松身体靠在了坐榻上,闭着眼,准备小憩一会儿,却不想竟就这般睡了过去。并又做了梦。 许是因为他已认出了梦中女子是谁,这一次,梦里人的脸终于清楚的呈现。 他又梦到了他与卫元朝的婚礼。 上一次,因着模糊不清,他其实看得不清楚,这一次,掀开盖头的那一刻,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少女脸上的红晕以及那双漂亮眼睛里的期待。 不等他反应,她忽然倾身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的他僵在了原地。 女子的身子实在过于软了一些,附上来的瞬间,更像是云朵一般柔软。 “卫元朝。”他不由唤了她一声,出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放开,这般成何体统。” “不放!”元朝却摇头,哼道,“你我都是夫妻了,亲密一些怎么了?” 夫妻二字,似乎愉悦了她。 她忽然笑了起来,眉目弯弯,整个人都像是侵了蜜,就连声音都甜滋滋的,“晏长裕!” 她忽然大胆地唤了他的名讳。 “我好喜欢你啊!” 不等晏长裕斥责,她已经叹息般的说。 书房里,晏长裕骤然睁开了眼睛。胸腔处的那颗心脏倏然漏跳了一拍,那声“我好喜欢你啊”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 如元朝所料,方回到宫中,洪文帝便给礼部下了命令。这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自也传到了镇国公府。 因与虞晋谈过,元朝没了一开始的慌乱,心中安定了不少。 因春蒐意外结束,洪文帝便办了一场宫宴,一是想去去晦气,二便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婚事。 宫宴当晚。 元朝的位置被安排在晏长裕旁边,两人之间伸手便能碰到对方。这安排,自然是故意的。 曾经的她,会因此欣喜,如今,却是心如止水,甚至有些烦躁。 她不想再与晏长裕扯到一起,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除了君臣之外的关系。元朝深吸口气,坐了下来。 她没往晏长裕那边看一眼。 当然,晏长裕也没看她。 若不是那份婚约,两人与陌生人无异。 饶是如此,两人也是这场宴会的重点关注对象。该来的终将会来,上首洪文帝看了过来,打笑道:“太子的婚事已经拖了许久,近日朕已着礼部合算,已选定了几个好日子,元朝丫头,你可有要求?” 大周的公主郡主并不少,但唯有元朝能让洪文帝这般温和对待。一时间,不少人都看了过去,其中不乏嫉妒。 “她肯定高兴死了,真讨厌,若非有个好爹,她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 “若不是春蒐那场意外,殿下哪里会娶她?” “……你们说,那意外会不会就是她自导自演啊?” 不用去听,元朝也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她面色平静地站起身,向洪文帝遥遥行了一礼,然后一字一顿道:“臣女唯有一个请求——” “恳请陛下解除臣女与殿下的婚约!” 清灵的声音响彻大殿,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字字都落入了每个人的耳里。 一时间,大殿中落针可闻。
第23章 退婚书 京中皆知, 元朝郡主痴爱太子,即便太子冷淡疏离,但她依旧上赶着贴上去。如今陛下终于要为他们定下婚期, 她该高兴才是, 怎会说出退婚的话? 是郡主疯了, 还是他们幻听了? 下意识地, 几乎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元朝与晏长裕。 元朝面色平静, 眉目间全是冷静镇定,任凭其他人打量。她只是仰首, 等待着洪文帝的答复。 这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疯癫了说出来的话。 所以元朝郡主是认真的? 相比其他人的震惊,晏长裕看上去淡然许多,俊丽的面庞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在所有人包括洪文帝都因此愣住的时候,他转头, 眸色淡淡地看向元朝。 半晌,声音轻淡地道:“卫元朝,不要胡闹。” 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看过来的目光带着点冷意, 眉宇间的冷光比平日更甚了几分,更透出了几分不耐和烦躁。 元朝却笑了。 在晏长裕的眼里, 直到此刻, 她依然是在闹。听到这句话,元朝其实并不觉得意外, 毕竟她在晏长裕的心里, 一直都是嚣张跋扈的形象,所以无论她说得多么认真, 她都只是在胡闹。 “你应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又该说什么话。”他看着她,神情凉淡,“更应该知道,有些话不是随便说的。” 他说:“卫元朝,不要后悔。” 他真是难得与她说了这么多话。曾经元朝缠着他,只想听他多说几个字,可他总是冷淡地在他们之间划开距离,仿佛与她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元朝心中不由自主地涌上了许多嘲意,也不知是在嘲笑晏长裕,还是自己。 “太子殿下,臣女并未胡闹。”她深吸口气,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颊边梨涡深深,加重语气,再一次说,“臣女知道这里是什么场合,也是认真的想要解除这桩婚约。” “——臣女绝不会后悔!” 神情平常自然,落落大方,姿态优雅,无半分娇蛮之态。 说罢,她没再看晏长裕,直接看向洪文帝,再次行了一礼,郑重地道:“臣女与太子殿下这桩婚事本就定得仓促,所以未曾合过八字。日前,臣女与太子殿下不慎遇险,坠入深谷,臣女心有余悸,便特意去请人合算八字,不料结果却显示臣女与殿下八字相克,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伤人伤及,非是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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