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这封王之事还有的闹。 洪文帝明显也想起了这些事,脸色微微沉了沉,须臾,他才叹息道:“朕膝下几子,朕最爱的便是永宁与你。可惜,哪怕朕是天子,也做不到事事随心。” “臣知道陛下的心意,这便足够了。”虞晋恭声回。 一旁,晏长裕也垂首向洪文帝一拜。 “可朕还觉得给你们的不够!”洪文帝伸手分别拉住两个儿子的手,“永宁是朕的继任者,怀思是朕最看好的大将军,你们可明白?” “朕年岁已大了,这大周早晚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中。尤其是永宁,”洪文帝看着晏长裕,目光微动,“你是朕最优秀的儿子,是梓潼留给朕的珍宝,是朕没有护好你,才让你遭了这大难。” 说到此,他眼眶发红。 “父皇,儿臣都明白的。”晏长裕低头轻声回。垂首的瞬间,纤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眼底的暗光。 “你不明白。”洪文帝却是摇头,“你只记住,无论你的腿疾能否治好,朕座下这个位置,在朕百年之后,朕只会留给你。” 晏长裕没有说话,只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朕今日与你们说这些话,便是希望你们能互帮互助,相互扶持,共同撑起这大周的江山。”洪文帝用了握了握两人的手,“朕相信以你们的能力,定能将大周推到更高的高度!” 晏长裕与虞晋两人立时跪在地上,恭声回:“儿臣/臣定会尽力而为,绝不辜负父皇/陛下一片心意。” “行了,莫要说不说就跪了。这里就咱们父子三人,说几句体己话而已,就当是聊家常了。” 洪文帝又把两人扶了起来,笑叹道,“朕也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了,还是说点其他开心的事吧。” “方才怀思回了朕,永宁,你呢?”他笑看着晏长裕,温声问,“你是太子,婚事更是至关重要,轻忽不得。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来之前,晏长裕便猜到了洪文帝会问这个问题。就这件事,他与幕僚们也仔细商议过,本来早已有了决断。 正如洪文帝所说,他是储君,娶妻纳妾是早晚之事。此次过来,他只要听凭洪文帝的吩咐便是。 然就在晏长裕要点头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又想到了卫元朝。 那道纤瘦的身影犹如在他的脑海中扎了根,一时间竟是忘不掉、避不掉。她的身影,她的脸,甚至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忘不掉。 “朕前些时候与皇后商量过,你若暂时不想娶正妃,那不如纳两个侧妃。”见晏长裕没有立刻回,洪文帝便继续道,“你年纪不小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像话。” “正妃未入门,先有了侧妃,这于理不合。”须臾,晏长裕终是开了口,“况且侧妃也是要上皇家玉蝶的,不同于平常妾室,关系重大,儿臣以为还是不急。待到儿臣正式成婚后,再议也不迟。” “你考虑的也有道理。”洪文帝沉吟了片刻,“不过侧妃不好轻易立,但纳几个侍妾并不影响大局。这样吧,朕让皇后给你相看几个姑娘,你选两个纳了,如此也好安了朕与你母后的心。” 他方才已拒了纳侧妃一事,此时若是再推拒,自然极为不妥。便是要拒,也不能选在这时。 而且便是推了这一次,怕是还有下一次。 从洪文帝的态度中可知,他已然打定主意要让他纳侧——在洪文帝看来,这是对他的补偿,也是向外界彰显他是慈父的证据。 晏长裕抿了抿唇,片刻,应了一声:“好。” 见他应了,洪文帝脸上便带了几分笑。随即,又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这才放了他们离开。 待到出了福宁宫,晏长裕与虞晋便要分道而走。 只是在分道之前,虞晋淡淡开口:“看来太子殿下的喜欢果然不过如此。幸而臣的师妹及时回头,没有被太子的甜言蜜语迷惑。否则,以后不知该多么苦。” 这指的便是不久前,晏长裕还在向元朝表白,结果转头便应下了纳妾一事。虞晋的语气里不乏嘲讽。 离了洪文帝的视线,两人都不用再过多伪装。当然,洪文帝也不见得想看到他们两人关系有多好。 他们关系足够冷淡疏离,才更让他放心。 “瑞王殿下倒是情深,可惜,落花无意。”晏长裕冷冷回怼,“瑞王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至于孤的私事,还轮不到瑞王来指手画脚。” 说罢,他却是抿了抿唇,心中并无畅快之意。 按照他平常的性子,根本不会搭理虞晋这话,哪里还会站在这里与他争锋斗气?晏长裕只觉心口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让他憋闷得难受。 “本王当然不想管太子的私事。只是提醒太子一句而已,你既然都要纳妾了,那还请你往后莫要再去招惹臣的师妹。”虞晋冷着脸,毫不客气,“太子也知她的性子最是霸道,可容不得与人分享任何东西。既做不到一心一意,那就请离她远一点,莫要去诓骗她!” “这些话,还是等瑞王当真得偿所愿之后,再来与孤说吧。只是一个师兄的名头,还算不上什么。” 晏长裕没有应他,只是冷冷瞧了虞晋一眼,扔下这句话,便冷沉着脸大步走了。 “殿下,您慢一些,小心着腿。” 常文忙跟了上去,小心护在他身周。 晏长裕走得很快,若不是腿伤未愈,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多待一息,心口的烦闷便多一分。 他不想看到虞晋那张脸,更不想听他一口一个师妹或是知知。 不过是有个师兄的名头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卫元朝又不喜欢他! 她喜欢的明明是…… 晏长裕脚步骤然顿住。 “晏长裕,我不喜欢你了。” “太子殿下,我们到此为止了。” “……你若要了别人,我就不要你了。” 两世之言,言犹在耳。 她不喜欢虞晋,可也不喜欢他了。 心脏处又蓦然传来一阵阵胀痛。 他下意识握紧双拳,不明白,仅仅只是一点喜欢而已,为何……还会心痛?晏长裕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生生咽下了那丝猛地涌上来的腥甜。 只停顿了几息,他竭力忽视了那些突如其来的疼痛,又挺直了身躯,径直往前走。他走得每一步,都又急又大,都稳稳地踏在了脚下,没有一丝晃动。 晏长裕确实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喜欢卫元朝。 ……所以为什么会痛? 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被前世记忆所影响。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只要他慢慢遗忘了那些记忆,所有的痛楚都会随着那点喜欢消失。 ——终有一日,它们都会彻底消失。 * 回了东宫,晏长裕又进了书房。 见此,常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只立刻着人去熬了药,亲自捧了进去。 晏长裕如常的喝了药。 “殿下可要传膳?”常文问,“今日到现在,殿下都还未用膳,这般下去可不成。” “不用了,让人送些点心来便成。” 晏长裕摇了头。 他现在确实没什么食欲,嘴里全是药的苦涩味,那味道经久不散,让他越发烦躁。明明平常他从不在意这点苦味的,可此刻,那点苦味像是放大了数倍,时时提醒着他。 “……是。”常文心中一叹,问,“殿下想用什么点心?” “芙蓉糕吧。” 晏长裕脱口而出。 说完,他却是怔了一下。 芙蓉糕松软香甜,但其实并不合晏长裕的口味。于他来说,这点心太甜了一些,有些腻口。 喜欢芙蓉糕的不是他,而是……卫元朝。 她的身上除了馨香,常常带着芙蓉糕的香气。只不过因着他不喜欢,所以她曾经送到东宫的点心,从没有芙蓉糕。不仅如此,她也从未在他面前吃过。 但晏长裕五感灵敏,自然注意到了。只是往常他从没放在心上……他自以为是没有放在心上,可为何,方才却是脱口而出芙蓉糕三个字? 常文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虽有些奇怪殿下怎忽然变了口味,但也未多想,应了一声,便下去准备了。 芙蓉糕是常备的糕点,不一会儿,常文便亲自送了上来。 还未进屋,晏长裕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甜腻香气,与她身上的味道太像了。恍若像是她到了近前。 晏长裕反射性抬头,却只见到了捧着芙蓉糕上来的常文。 “殿下,芙蓉糕来了,您尝尝。”常文对上他的目光,以为殿下是饿了,忙把芙蓉糕捧上前,“厨房现做好的,此时用着味道肯定更好。” 晏长裕张了张嘴,须臾,伸手捻了一块糕点刚进嘴里。入口的瞬间,那股甜香便霸道的驱散了药的苦味,彻底占据了他的味蕾。 难怪是她喜欢的糕点,也如她一般,都肆无忌惮、霸道嚣张。 来时未问过他人意愿,离开时,也无所顾忌。 晏长裕咬了一口又一口,不一会儿,竟是生生用完了一整盘点心。待他再去拿时,却是摸了一个空。 “殿下,可还要用?” 常文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小心问道。 “殿下,慈元宫来人了。”恰此时,有内侍进来通报。 晏长裕收回手,淡声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慈元宫的人便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那托盘上放着许多卷起来的画,装了满满一盘。 “奴才拜见太子殿下。”到了近前,慈元宫的人就跪下,双手奉上托盘,“这是皇后娘娘着奴才送来的诸位小姐的画像,请太子殿下过目。” 储君地位贵重,便是他的侍妾,也不同于平常人家的妾室。毕竟若是登基,妾室便都将成为后宫的妃嫔。所以便是选妾,也慎之重之,虽比不得正妃侧妃家世贵重,但也多是官家千金。 常文上前接过,又打赏了,这才把人打发了。 “殿下,可要现在看?” 他捧着托盘上前。 晏长裕没答。 常文想了想,便小心地把托盘放下,然后拿起一个画卷展开,正要放到晏长裕面前,目光却忽然顿住,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郡主?!” 晏长裕倏然偏头看去,却见那展开的画卷上,画着一个红衣美人。 无论是晏长裕还是常文,身处宫中,他们都见过了太多美人,自然很难会因为一人的美貌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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