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云珠这么担心,皇太后这老太太,平日里看着是个慈和仁善的大佛,每日只陪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从不出头。对于宫人,更是从不花心思去管理,反正用不顺手,换了便是。 这么着下来,宁寿宫里心大的宫女太监,不是一个两个,反正只要让皇太后满意便是,至于私下里的小手段,皇太后从来不管。 皇太后在宁寿宫的时候,还能将这些宫人压住,但此时情势特殊,没有人管着的宁寿宫里,雅利奇年岁又小,云珠唯恐她被宫人们欺负了去。 秋菊也想起了这一出,坚毅地点头:“主子您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小格格。” 云珠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尚未出月子的章佳氏,在听见丧钟响起的那一刻,也匆匆穿上孝服,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正好在永和宫门前撞上扶着腰的云珠.见着形容憔悴的章佳氏,云珠心中默算了一下,小格格是十一月二十七日出生,也快满月了,太皇太后葬礼,章佳氏不去,日后被康熙想起来,多多少少是个心结。 凝神想了想,云珠侧头吩咐道:“我记得今年针线房新送来了一件狐狸皮斗篷,我还没上过身,拿过来给章佳贵人披上,万不能受了冻。” 冬梅闻声而去,云珠又吩咐着小季子,再换来一个驾肩舆,特许章佳氏坐上去慈宁宫。 随即才被小欢子搀扶着,坐在早已等在宫门口的肩舆,顾不上再安抚连连谢恩的章佳氏。 孝服套上素白的棉服,冰天雪地里,云珠紧紧握住手炉,碳火在炉内明明灭灭,偶尔闪起的火光,映照出云珠手背上迸起的青筋。 抬着肩辇的小太监深深地低着头,仔细看着脚下的路,用最快的速度将云珠送去慈宁宫。 慈宁宫里,在太皇太后丧钟敲响的那一刻,瞧着太皇太后情况不妙,特特留在宫中的王妃们一个激灵,由位份最高的王妃领头,齐齐走入慈宁宫内殿。 委婉地将康熙劝出后,王妃们对视一眼,拿起内务府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为太皇太后装殓起来。 外间的宫女和太监更是忙碌不停,有条不紊地将慈宁宫重新布置。 等到云珠赶到的时候,慈宁宫中已经搭好了灵堂,从康熙往下,所有人都换上了孝服。 皇太子领着一溜弟弟,神色哀凄,大阿哥和福晋作为成婚的皇子,站在另外一侧。 带着满身风雪走进的云珠,用眼角余光瞥向胤禛和胤祚,只见胤禛还能维持沉稳,胤祚眼底却已经浮现惊惧,对于胤祚这个年岁的孩子,乍见白事难免仓皇,这让云珠的心提了起来,等到看见胤禛一直牢牢握着胤祚的手,云珠才稍稍放下心来。 时间仓促,云珠不能停下安慰胤禛和胤祚,只能给了他们俩一个安抚的眼神,便匆忙走到康熙身前行礼。 康熙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和云珠上一次见他相比,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佝偻着肩,颓唐着脸,精气神全然垮塌。 见着云珠费力地扶着肚子行礼,康熙一直木然的眼珠子这才转动,麻木地将云珠扶起:“进去吧。” 轻轻的几个字,好似已经费尽了康熙的所有心力,微不可闻的说完,又愣愣地望着苍茫的远方,至于紧随云珠身后进来的章佳氏,康熙却正眼没瞧。 云珠走入灵堂前,只见以皇太后为首,后宫妃嫔按着份位而跪。宜妃住在西六宫,最早赶到,此时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惠妃和荣妃身子轻便,听见报丧之声赶紧过来,而云珠离得远,身子又笨重,耽误了些时间,但比起那些没有肩舆,必须步行过来的宫妃,云珠到的并不算晚。 扶着腰,云珠缓慢地在太皇太后灵前跪下磕头,既然在清宫里生活,该遵守的规矩,云珠没有打算违背。 小欢子很有眼力见地在在身后虚虚护住云珠,唯恐她不小心摔倒去。 待云珠磕过头,才将她扶起。 此时,报丧之声已经从紫禁城中传到京城的四面八方,福晋诰命夫人们纷纷穿上命妇服饰,递牌子进宫,紫禁城里的各个角落的妃嫔们,无论地位高低,也都赶到了慈宁宫。 萨满和喇.嘛在呢喃着念经,一卷卷的佛经被被烧成青烟,直直升上天空,好似人间的祈求已经直达天听。 越来越多的人往慈宁宫聚集,那些在外面也是高高在上的福晋夫人们,在慈宁宫里甚至连个屋子的角落也挤不上,只能顶着寒风,在院子里跪着哭着,纷扬的雪花没有停下,很快便将院子里的人覆盖上一层白雪。饶是这样,偌大的慈宁宫殿里也已经挤得满满当当。 佛经燃烧散发的烟火味,萨满仪式时的香料味,灵堂前摆着的长明灯的灯油味,堂上燃烧着的香烛的烟熏味,和着那些密不透风的人身上的各种味道,慈宁宫里各种气味交杂,云珠孕中本就敏感,闻着这些味道,细长的眉头轻轻蹙起,感觉胸口被压得喘不上气来。 正当云珠趁人不注意,轻轻顺着气时,殿中的一个角落里,骤然传来惊呼声。 和一般王妃福晋略显苍老的声音比起来,惊呼声音很是年轻,能在殿内分到位置,却又这般不稳重,明显是随着家中母亲入宫的郡主格格。 钮祜禄贵妃眉头一皱,冷厉的眼光扫视过去,被她威势所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颤抖着声音说道:“娘娘,大福晋突然倒下去了。” 身后人群应声让开,露出靠着墙软在地上的大福晋。 “传太医!”还不等钮祜禄贵妃做出反应,和女眷仅隔着一个屏风的大阿哥,听见这番话后,心急如焚地冲了进来,大声喊道。 年轻的妃嫔们忙不迭地遮住脸,找地方躲着,一时间只听见惊呼声,脚步声。 “胤褆!”康熙铁青着脸,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他决不能允许有人扰了太皇太后的清净:“你给朕滚出去跪着。” 听见康熙暴怒声音的胤褆,心知不好,君父积威甚重,胤褆不敢违抗,但他与伊尔根觉罗氏少年夫妻,确实有着割舍不下的情分,他的担忧亦出自本心,他忧心不已,缓慢地退着出去。 还是同样担忧的惠妃看不过去,给了胤褆一个放心的眼神,胤褆这才大步走去院中,一甩袖子,在台阶下跪了下去。 全太医院的太医,此时都在慈宁宫,大阿哥虽然受了康熙的罚,但也不能将大福晋就这么晾在那里,跟着熬了一个多月,几乎瘦脱相的院正顾不上休息,连忙诊脉。 好半晌,院正才神色复杂地看着大福晋,也不知这脉象是好还是不好。 “到底怎么了?快说!”惠妃到底是大阿哥的亲生额娘,见着院正这幅模样,忙几步走过来,用湿帕子擦着大福晋的脸,着急不已。 “娘娘,大福晋有孕。”一声恭喜在院正舌尖盘旋半天,终究没能说出来。 喜色用上惠妃脸庞,随即又想起目前场合,又极力装出哀色,惠妃一张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很是奇异。 院正的话,不仅惠妃听见,隔着屏风的康熙,也听了个分明,他跪在蒲团前,膝行几步,泣不成声:“皇玛嬷,保清也有孩子了,您却见不到了。” 一时间皇子阿哥,王公大臣,随着康熙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唯有皇太子胤礽,膝行至康熙身旁,哽咽劝道:“皇阿玛,还请您保重身体。” 这才将康熙勉强劝住。 听到外间的动静,里间的妃嫔命妇们也不敢站着,忙跟着跪了下来。 这让躺在地上的伊尔根觉罗氏和扶着腰慢慢下跪的云珠格外显眼。 皇太后眼神一闪,万事不干己的老太太,用着磕磕绊绊的满语,说了句:“这俩孩子可怜见的,都回宫好好歇着,尽孝不在这一时,你们平安产下孩子,才是老祖宗高兴看见的。” 皇太后一语出,众人惊。 进宫时日最长的妃子们,都没有见过皇太后在正经事儿上拿什么主意,从来都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太皇太后身后,乐呵呵地过着自己日子。 就连康熙,都止住哭嚎,他自诩孝子,对于嫡母的吩咐,自是上心,只见康熙满脸愧疚:“是儿子不孝,累皇额娘操心。” 随即吩咐梁九功,将云珠和伊尔根觉罗氏送回宫中养胎。 皇太后一脸欣慰地点头。 披上大毛斗篷,云珠从内殿走出,正好撞上胤禛松了口气的模样,视线交错间,彼此的惦记和牵挂一览无遗。 坐在肩舆上回永和宫的一路,云珠都在思索,皇太后为何为她做这个主,这可是后宫中存在感最弱的主位。 这个疑惑,直到云珠走入永和宫,才得以解开。 刚推开永和宫的门,秋菊立时迎了上来。 “秋菊?你怎么在这!”云珠的声音从疑惑到凌厉:“难道是宁寿宫出了什么事?” “主子放心。”秋菊见云珠青白的脸色,忙忙解释:“宁寿宫中没事。” “那你为何回来?”云珠稍稍放下心来,对秋菊冷了脸,一般情况下,云珠对宫人是宽容的,毕竟谁都不容易,然而,在这些严肃的大事上,云珠很忌讳宫人自作主张,违背她的命令。 秋菊来永和宫的时日不短,对云珠的脾气很是了解,一见云珠的神色,忙不迭解释:“主子,这是皇太后老人家的命令。” “嗯?”云珠眉头高高扬起。 “奴婢刚到宁寿宫,便被宫女领去雅利奇格格屋里,乳母说皇太后临去慈宁宫前留下话来,这些日子里宫中乱,让人将小格格送回永和宫,没想到乳母东西还没收拾完,奴婢便已经去了宁寿宫。”所以,包袱都没来得及放下的秋菊,又帮着给小格格收拾好东西,将她们一行人带回了永和宫。 原来皇太后难得的多管闲事,是为了雅利奇。 云珠心中一时苦一时喜。 苦在她这时的一点优待,是沾了女儿的光,喜在于皇太后对雅利奇有着几分真心,雅利奇在宁寿宫,不会受到什么磋磨。 掀开厚重的门帘,乌希那、雅利奇围着暖被在同一个炕上躺着,眼睛大大的睁着,两人的乳母劝了又劝,也没能入睡。 这一日宫中慌乱的情绪,到底还是影响到了两个年幼的格格。 小孩子本来就对情绪敏感,这一日事情太多,又一直没有见到熟悉的人,除了尚不知事的塔娜在呼呼大睡,乌希那和雅利奇多少有着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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