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孝顺的胤禛却没有回到云珠的问话,他转头看着乌拉那拉氏:“福晋,前儿个你做的那糕点,我尝着味道不错,还请福晋去小厨房,将这糕点做给额娘尝尝。” 乌拉那拉氏素来便以夫为天,糕点能让胤禛夸句好,已经够让她乐上几日,更别提胤禛让她奉给婆母,这在四福晋的心中,是对她莫大的肯定。她挽着袖子,喜滋滋地去了小厨房。 云珠却更了解胤禛,她打眼一看,便知胤禛有重要事情要和她说,这事情,还是只能他们母子知道,否则也不会想法子支开四福晋。 一个眼色扫过,秋菊带着宫人们纷纷退出,几个心腹秋菊、小季子、小欢子对视一眼,秋菊坐在屋檐下指挥着小宫女们侍弄花草,小季子则去了窗户旁,盯着小太监洒扫院子,至于小欢子,更是厉害,将库房打开,做出寻找东西的模样,这样一来,谁也不愿意接近,免得永和宫库房里丢了东西说不清楚。 殿外几个宫女太监们自然的一番行为,确保了无人能够偷听,殿内母子俩的对话刚刚开始。 “额娘,乾清宫的事,儿臣知道了。”胤禛突然甩着袖子,给云珠跪下。 “所以,你要来劝我吗?”云珠心中一片苍凉,这个赌局,她赢了,却还不如不赢。诚然,康熙对她是在意的,愿意给云珠制造一个台阶,可是,康熙对她的在意,与其他事情想比,却又显得那么轻微,康熙的妥协,居然是让苦主胤禛当说客,这是何其可笑,到底,还是自视过高。 云珠自嘲的想着,望着胤禛的眼神却是全然的包容,她能理解康熙作为君父在胤禛心中的地位。 胤禛重重磕了个头:“额娘,儿子不服!”没想到,胤禛说出的话,却和云珠所预想的全然不同。 “你是说?”云珠的声音轻的唯恐吹跑了树叶,就连胤禛和她离得如此之近,也只能听见一点点的气声。 胤禛自被太子踹下台阶之日起,内心便一直有一团火在涌动,这火张牙舞爪着,在胤禛心中横冲直撞,欲要找到一个出口,然而,却一直没有。这团活越烧越旺,在康熙暗示他劝额娘服软时,瞬间成了燎原之势,将胤禛的反骨烧了出来。 “额娘,我不服!”胤禛轻声重复一遍,心中那股名为野心的火焰,冲破了樊笼,在他的眼中跳跃:“大清从入关前开始,太宗皇帝、世祖皇帝,甚至皇阿玛,谁是凭着嫡子身份坐上皇位的?” “想要什么,只有自己的双手最可信。” “都是皇阿玛的儿子,他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 胤禛的野心,昭然若揭。 云珠当即便看向门窗外,见着几个心腹守着,没有异样,灼烈的太阳高悬,耀眼的日光被琉璃瓦反射出一片金光,云珠好似被着金茫刺到眼,一瞥之下,立时收回目光,闭上眼,平复着听见胤禛话语时,心中的波动。 模糊的印象里,胤禛是最后的胜利者,这么多年下来,云珠早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抱着胤禛登基后她享福的心态。宫中已经风云诡谲,朝中更是杀人不见血,更不要说几个阿哥,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比起胤禛劳心劳力,费尽心血的厮杀,云珠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王。 然而,太子的这一脚,将表面上的平和全部撕碎,胤禛的野心和欲望,终于从他深处长了出来。 野心,便如草原上的草丛一般,只要滋生了,就再也烧不尽。既然胤禛已经起了野望,云珠也无意给他增添阻拦。 “胤禛,你可考虑好了?这条道,走上就不能回头。”好半晌,云珠平静下心绪,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胤禛,研判着他的决心。 “额娘,儿子明白。但太子如今已如此折辱于儿子,未来若他上了位,儿子可能连猪狗都不如,与其未来苟且偷生,儿子宁可拼一次,痛痛快快地活。”胤禛骨子里,到底还是有着龙子凤孙的骄傲。 “既你已下定了决心,额娘会帮你的!”云珠语调犹如叹息,却给了胤禛肯定的承诺。 胤禛骤然抬头,他往永和宫说这段话时,已经做好了受到呵斥的准备,也想好了如何应对,没想到对于他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云珠却全然没有斥责,只确认了他的决心后,毫不犹豫地便站在了自己这边。 热意涌上胤禛的眼眶,他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再次深深的对着云珠叩首,和之前想比,少了孤注一掷的决然,多了得到支持的感激。 云珠示意胤禛站起,凤仙花染成的丹蔻敲击在桌面上:“胤禛,既然你有如此野心,额娘也不拦你,不过这样,额娘的想法便要改改。本来我是堵着口气要为你讨个公道,不能让你白白受了折辱,但,既然你所图甚大,就得好好合计,如何能将这个事的作用发到最大。” 胤禛当即便将他考虑了许久的想法倒出:“额娘,皇阿玛答应将乌希那和雅利奇指婚给京中人家,塔娜尽管年岁小,也得趁机将婚事定了。” 云珠猝然抬眼,眼中冷芒闪过,正如同云珠不会为了乌希那和雅利奇的婚事而让胤禛将委屈咽下,她也绝对不会同意胤禛为了他的野心牺牲姐妹。 对着云珠的冷眼,胤禛却依然坦荡,他慢慢的解释道:“额娘,儿子是上过战场的,蒙古那边的日子,确实不如京中舒服,倘若几个妹妹嫁过去,儿子也放心不下,趁着皇阿玛还有愧疚,您赶紧将几个妹妹的婚事定下,才是正经。” “你的妹妹们,我会给她们挑合适的人家,你莫想着为了你的大事,牺牲她们的婚事。”云珠警告着,冷意明显。 “自然不会。”胤禛挪挪靴子,他知道,额娘这是关心则乱,乌雅家不过是包衣出身,族中没什么高官重臣,对这样底子薄弱的他而言,无论几个妹妹嫁入谁家,都是一份斩不断的关系,胤禛又何必牺牲妹妹们的幸福,徒惹人厌烦呢。 胤禛苦笑着承诺:“额娘您放心,妹妹的婚事,儿子一定会放在心上。” 云珠盯着胤禛,好似要看透他的内心,好半晌,才将视线收回,示意胤禛接着往下说。 “额娘,儿子还想求皇阿玛让我管事当差。”这,才是胤禛的最重要的目的。他现在虽说是已经入朝当差了,但朝中的大人们,全然没有将他当做一回事,大阿哥在战场上能独当一面,三阿哥也领了修书的差使,而他,却一直在朝堂上被边缘着,只能日复一日的听着朝政上的口诛笔伐,从没有接过正经差使。 胤禛便是想要趁着这次机会,正式进入朝堂。 云珠凝神细思,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但康熙的心事,没有人能变更明白了,她斩钉截铁地说道:“若要当差,便外放,莫留京城!” 胤禛悚然一惊,再没有一刻,比这一刻更让他感受到和云珠坦诚的好处。 “额娘的意思是?”胤禛试探的问道。 “修河!”云珠沉思片刻,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第173章 成事 “治河?”胤禛的语调扬起,他在贝勒府中琢磨来琢磨去,什么差使才能让他在康熙和大臣面前露脸,但治河,却是胤禛从未想过的。 他拧紧着眉头,仔细衡量着,谁都知道,黄河水患已然是康熙的心腹大患,两次下江南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巡视黄河,更别提为了治理河道,朝堂上屡屡开大朝会争辩治河方略。 若能治好黄河,这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想到能够参与如此大计,胤禛的心头便是一片火热。 但,终究是有个但。 “额娘,黄河不是那么好治的。”胤禛长叹口气,年年治年年涝,别的不说,仅康熙年间,在黄河治理上便投入了数不尽的人力物力,持续数十年,却依然没有人敢保证,能够将黄河治好。 胤禛想要求个差使,是为了让康熙、让朝中大臣知道,四阿哥也到当差的年纪,可以将事情交给他办,而不是要给自己找个甩不脱的包袱。 “胤禛。”较之胤禛的疑惑和犹豫,云珠的声音格外冷静,她抬起眼皮,柔和的神色褪去,柔如清水的眼底,是看透事世的澄澈:“胤禛,”云珠再次加重声音喊了一声:“我比你更懂你皇阿玛,你要让他眼中真的有你,不是那么容易。” “万岁爷三次亲征准噶尔,大阿哥都领兵出征,并且大阿哥是真正上阵对过敌的,这几场征战下来,大阿哥武功的路子算是稳了。三阿哥更是,自从开府以后,诚郡王府里养了多少清客,诚郡王府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名声,就连我们在深宫中都听说了,我听说三阿哥这些日子又鼓捣着修书,他是一心往文治上走。” “你已经比他们慢了一步,再顺着这两个方向走下去,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毫无意义,必须找到一条你自己的路。” 云珠这一番话说完,胤禛彻底愣住,他是有野心,但作为一个刚成年的阿哥,手下到底没有多少谋士,到底看得还是浅。云珠的这番分析,听在胤禛耳中,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但,额娘,黄河泛滥这么多年,儿子也没有什么经验,倘若没干成,是不是更加让皇阿玛厌恶。”胤禛还是难掩担心。 “胤禛。”云珠冷硬地呵斥:“既然你下定了决心走这条道,便也知道未来比这难的事多了去了,倘若你还这般前怕狼后怕虎的,额娘劝你趁早歇了这番心思,别白费功夫。” 胤禛被云珠的当头呵斥惊醒,他默念着云珠的话,诚服拜下:“谨遵额娘教诲。” “更何况,”见着胤禛不再犹豫,云珠这才露出些微笑意:“天下的河,也不止黄河一条。” “您是说?”胤禛略一思索,便反应过来,目光灼灼地望来。 “无定河!”母子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道。 是的,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曾是春闺梦里人的无定河。无定河自古以来就在京城地界流淌,曾经被称为治水、?水、卢沟河、浑河,最大的特点是容易迁徙,容易淤积,容易决堤。千百年来,无定河多次决堤多次改道,治了无数年,依然毫无进展,甚至河道都在各地间来回摆动,这些年来,上游西北带来的泥沙着在河漕中越积越高,将河床抬得愈发高了起来,在河流的冲击下,提防已经脆弱不堪,再也经不住流水的冲击,一场大雨便能决口,无定河甚至就在京畿地带,无定河的河工,也是康熙甚为挂心的一件事情。 无定河治理起来再难,也比黄河容易,胤禛在脱口而出“无定河”三个字时,便已经在心中思索起治河的对策,胤禛在第一次南巡时,见到治黄河的情景之时,便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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