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连滚带爬走进来的惠妃格外狼狈,脸上一道道的泪痕,将脂粉冲的一道道的,露出被厚重妆粉掩盖住的蜡黄脸色和寸寸皱纹,再没有曾经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康熙示意宫女端来热水,为惠妃梳洗,然而惠妃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径直抱住康熙的腿:“万岁爷,胤褆绝对不会干那些事的。” “那些事?”康熙重复一遍:“你是说镇魇太子?” 惠妃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眼中露出浓重的恐惧:“万岁爷,我的儿子我知道,胤褆不敢做这些事。” “不敢?”康熙冷笑出声:“太子一朝失势,便起了杀太子之心,这么胆大包天,难免哪日便对朕动了杀心。” 杀人诛心也不外如是,惠妃顺着脚踏滑下,多年的陪伴下,她知道康熙是真的动了杀意,她不住往地上磕头:“万岁爷,臣妾求您,看在臣妾服侍了数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您饶胤褆一次。” 康熙静静地望着,直到见着额头上都磕出血印,鲜红的血顺着脸庞直往下流淌,才淡淡说道:“朕知道了,会留胤褆一命。” “谢万岁爷恩典!”惠妃磕得更加迫切,什么野心,什么抱负,都不重要了,能留下命就知足了。 次日,乾清宫传出圣旨,直郡王胤褆魇咒亲弟吗,欲杀太子,夺去王爵,圈禁在家,非诏不得外出。 朝堂上多少年都是太子和大阿哥在明争暗斗,这短短的一两个月间,先是太子被废,然后又是直郡王被夺爵圈禁,两个剑指皇位的太子,就这么轻易的被康熙收拾了去,实在让人两股战战,不敢言语,每日里的朝会都要提心吊胆,唯恐将高高在上的皇帝触怒了去,丢了性命。 而以雷霆之势处理了太子和直郡王的康熙,同样感到深深的疲惫。 康熙自认是个好父亲,对所有的儿子都严加教导,并亲自抽查,对于第一子和承载了大清未来的太子,他更是手把手的教着长大,为何现如今却父子相疑到了如此地步。 躺在偌大乾清宫里,康熙只觉得太子被废之前的冷笑,胤褆被圈之前的嘶吼,一直在耳边回荡,久久不能消去,特别是夜间,各种声音便将他围绕,让他睡不安寝。 康熙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身旁服侍的宫人们也一日怕似一日,在康熙面前,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宫中的气氛格外死寂,那些年轻的妃子们,也不敢出门一步,日日紧闭着宫门。 然而,祸不单行,正在宫中气氛压抑到极点的时候,从宫外送来的信,到了云珠的手中。 云珠诧异地接过信,宫外事云珠素来不管,乌雅家的人也都知道她的态度,从不轻易给她送信,骤然收到信,云珠便知必有大事,只不知到底为何。 将信拆开,云珠一目十行的将内容看完,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椅子里,信纸从她失力的手中跌落,隐隐可见上面的泪迹。 “娘娘?”秋菊担心地喊道。 “快!派人给万岁爷传话,就说我有事求见。”云珠一把握住秋菊的手,撑着身子站起来,顾不上换衣服,便往乾清宫而去。
第189章 胤祥(第一更) 乾清宫里,康熙听到云珠的求见,一叠声的让云珠进来,自从太子被废开始,宫中气氛压抑沉重,谁都不愿意沾惹事端,云珠也许久没有主动到乾清宫了。 在梦魇连连的时候,瞧见云珠温和的笑意,听见她轻柔的声音,总是能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万岁爷。”然而匆匆赶来的云珠,脸色却也很是难看,比起失眠日久的康熙,也相差不远。 云珠胡乱行了礼,便要和康熙禀报刚收到的噩耗,却见到康熙乌黑的眼圈,已经到了嘴边的话止住,云珠关切地询问起来:“近来天冷,万岁爷您务必保重自个儿身子,这大清朝都指着您呢。” 听着云珠贴心的叮嘱,康熙的四肢百骸都感觉暖暖的,之前压在心里的冰冷,沉重,开始逐渐松动。 缓和了脸色的康熙,看向云珠“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眼中满满的全是关切,康熙也知云珠的性子,知道这等关头,如非大事绝不会轻易叨扰于他,想到刚进门时云珠难看的脸色,康熙又冷了下来:“可是哪个不长眼的,给了你委屈?” 话语的尾声里,杀意再也阻挡不住。 云珠心头一恸,康熙此时情绪绝不算好,对她却依然关怀不便,然而云珠带来的,却绝非好的消息。 “万岁爷,”云珠不忍心直言,将一直紧紧捏着的信件递了过去:“臣妾今儿个刚收到的信。” 云珠这些年的行事,康熙再清楚不过,乍然听见云珠接到宫外来信,先是不解,很快便是心下一凛,意识到必有大事发生。 打开信纸,寥寥几行字,却向着紫禁城里的帝妃,又报了一个丧事。 敏妃章佳氏所出的温恪公主,由于产厄之灾,生下一对双生女儿后撒手人寰。 “云珠。”康熙的眼中带了悲色,他抬起头,已经浑浊的眼神里,甚至还有着一丝的无助。 在这短短一两个月里,康熙废了太子,圈禁了大阿哥,十三阿哥,三阿哥的野心也不加掩饰,露出狰狞一角。康熙在帝王之外,仍然是一个父亲,尽管他出手废了三个儿子,但心底的深处,依然难过,不然也不至于夜夜梦魇。 还没从几个阿哥的事情中走出,康熙又得到温恪去世的消息,这无异于在康熙的心上再插一刀,尽管出于统治的考虑,康熙将温恪嫁给了蒙古,但对这个女儿,也不是不心疼,更何况,女儿永远也威胁不到他的帝位,康熙甚至对于女儿更加容忍几分。 “万岁爷。”云珠叹了口气,走上几步,坐到康熙身旁,握住他的手,好看的眼睛里全是不忍:“十三那个孩子,现在还被关着,温恪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兄长不在,到底不像话,臣妾求您看在温恪的份上,将十三放出来,经了这遭事,十三想必也懂事了。” 康熙沉默许久,眼中各种情绪闪过,最后定格为怜悯:“听你的。” 太子已废,大阿哥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本就是被牵连的胤祥,实在没有再关着的必要了。 说完,康熙好像脱力一般,倒在了云珠的腿上,云珠解下玳瑁指甲,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按摩着康熙的头皮,为他纾解疲乏。 康熙闻着云珠身上传来的清新香味,一直缠绕着他的梦魇终于走远,昏沉的睡意袭来,在沉睡之前,康熙含糊着说道:“对他们多关照几分。” “臣妾省得。”云珠之言,近在耳边,又好似从缥缈天边传来,在这个熟悉的声音中,康熙陷入黑甜的梦乡。 “咚”红宝石鎏金的座钟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乾清宫里回响,云珠皱眉望去,却只见小太监惨白着脸,唯恐被惩罚了去,万岁爷这些日子难得能睡个好觉,他却忘了提前将自鸣钟的报时停下。 云珠敛目,不再多言,换得小太监感激涕零。 在钟声的侵扰下,康熙在云珠怀中被惊扰,睁开眼睛,康熙只见天边的余晖褪去,夜色渐浓,在天与的地的空旷中,梦境与幻想交织,而云珠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嗤”地一声,火折子点亮的声音传来,宫女蹑手蹑脚地将乾清宫里的灯全部点亮,偌大的宫室里,灯火通明。 康熙揉着额头,神色怔忡。 在康熙睡觉的时候,云珠一直忍着没有动弹,此时腿轻轻一动,便犹如针扎,她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扬声吩咐:“都进来吧。” 瞬间,端茶的、倒水的、洗脸的、漱口的宫女全都走了进来,纵使再小心,也难免有些动静传来,小厨房里一直备着火,见着这边亮了灯,瞬间便让锅架到火上,早已备好的菜往锅里倒去,刺啦一声,冒出阵阵白烟。 这般日常的景象,将康熙拉入现实,很快便注意到了云珠不自然的神色,略一思忖,康熙便明了原因,添了皱纹的手抚上云珠的大腿,用力揉捏,却丝毫不见旖旎:“你这又是何苦。” 云珠却只笑着不说话。 这般的云珠,正是康熙最喜欢的模样。 很快,后宫中人惊愕的发现,康熙居然冷落了那些年轻鲜嫩的美人,日日宿在永和宫中。 “这德妃,莫不是精怪不成。”宜妃骇笑着对周围人说道:“本宫年轻时也颇得万岁爷喜爱,但万岁爷也许多年未在翊坤宫留宿,怎地德妃临老了,万岁爷还能扎进永和宫中去。” 宜妃或许说的直白而露骨,但后宫中有着同样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区别只在于一个说出来了,其他人只敢默默嘀咕。 对于宫中的议论纷纷,云珠未尝不知,但对于这些流言,她全没有放在心上。 在她去了乾清宫的次日,胤祥便接到释放的旨意,还不等胤祥为重获自由而欣喜,传旨太监同时告诉他,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温恪公主命丧蒙古,只留下一双女儿,他连妹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啊!”胤祥握紧的拳头上青筋迸发,扭曲着嘶吼着,几个月的圈禁没有让他崩溃,温恪去世的消息,反而让他失了方寸。 瓢泼大雨从天中倾盆而下,瞬间便浇湿了胤祥的衣裳,冬日的雨,冷得刺骨,将胤祥刺醒,他浑浑噩噩地在雨中走着,失魂落魄地往永和宫而去。 康熙派人释放胤祥时,并没有遮掩云珠的作用,胤祥深知,他能出来全靠德妃的斡旋,这份情,他必须领,饶是已经遭受了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打击,胤祥仍然记得,需要向云珠谢恩。 “你这孩子,怎么淋成这样,不冷吗?”还不等云珠为胤祥终于被释放而欣喜,就见到胤祥全身湿漉漉的模样:“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快去换套衣服。” 云珠赶紧将胤祥赶到偏殿,那时章佳氏生前住着的地方,章佳氏去了后也没有让其他的宫妃入住,整个殿里还保持着以前是模样,自然,也有章佳氏为胤祥做的衣裳。 胤祥胡乱擦干净身体,又取来崭新的衣服穿上,摸着熟悉的针线,一路走来的茫然,终于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他紧紧搂着衣裳,失声痛哭:“额娘,我没照顾好妹妹,都是我的错。” 犹如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发出哀鸣。 陪着胤祥圈禁了几个月的贴身太监,担心地看着胤祥,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命运对胤祥过于残忍。 不知哭了多久,胤祥勉强想起云珠还在主殿等着他,他眉也不皱的将将帕子放入早已凉透的手中,捂住眼睛,让红肿尽快消去,等再出现在云珠面前时,云珠见到的眼前人,总算有了阿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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