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镇妖浮屠塔（四） “小莲”赶到镇妖塔底外围时, 差点背过气去，乌黑的瞳仁倒映着一片狼藉，双目睁大, 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这一切。 本该完整无缺的塔壁与地脉, 此刻已经被炸的不留多少了, 到处弥漫着浓厚呛鼻的硝烟味儿，黑色尘土飞扬, 仿佛是一处施工场地，入目皆是在爆破威力下产生的一个个坑坑洼洼，凹陷在塔壁之上, 按照这程度再炸下去, 只怕这镇妖塔会硬生生被炸破。 飞扬的尘烬中，高挑的玄衣少年手握澄黄的符纸，墨发高束, 马尾垂在脑后随风扬起，额前凌乱的发丝挡住他的神情, 他微垂着头, 抬手朝着一个方向炸了过去。 老妖干脆直接从小莲身体里出来，赫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大鸟，类似雕鹰，却是豹身鸟嘴, 头上长着一个怪异的角，两个翅膀猛地伸展开来，足长数丈。 她恼羞成怒道：“够了！混小子，你特么在老娘底盘上撒野, 有没有把老娘放在眼里？！” 谢祈安微微抬头，漆黑的瞳眸划过一瞬杀意满满的猩红色光芒, 嘲弄地嗤笑了一声：“原来是蛊雕……而已。” 蛊雕哪受过这种罪，怒气横生，猛拍了一下翅膀，张开血盆大口直朝着谢祈安飞奔过去。 少年轻拔出剑，漫不经心似的对上蛊雕，眸光深沉。 他勾了勾嘴角：“不是喜欢煞气么？让你吃个够。” 嗜血剑会意，下一刻，只见四方的煞气源源不断地朝那剑尖所指处汇聚而来，凝成一道漩涡，伴随着凌冽的剑光挥出。 蛊雕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自己额头上的角掉了下来，巨大的骨头断裂的疼痛感袭遍全身，蛊雕化成人形，倒在地上不断地痉挛般的抽搐着。 与此同时，玄衣少年也闷声吐了一口血，煞气不时侵蚀着他的身体。 他抬手抹去唇上的一抹殷红，笑得疯魔，居高临下地看着蛊雕，在她惊恐的眼神中，说：“千年蛊雕，不过如此，废物。” 蛊雕死死地瞪着他，似乎想要一口吞了他。 谢祈安举起嗜血剑，直指躺倒在地的蛊雕，眸光犀利：“她人呢？” “不说，就死。” 蛊雕冷冷一笑：“你杀了我，就永远别想找到她了。” 谢祈安眼尾处泛起了薄薄的红，被血染红的唇瓣更显他此时的可怕，他蓦地笑了，却令蛊雕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魔族惩戒妖魔有一种法术，把妖丹反反复复捏碎，再重新组合，真正感受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谢祈安咬重了后面几个字的字音，缓慢而残忍，如同一个嗜血的恶煞。 蛊雕瞪大了眼睛，她擦了一口鲜血道：“那是禁术！妖魔也不被允许学的禁术！你你你……” “我怎么会？”谢祈安冷笑一声，那双黑曜石般的瞳眸中浸润了几分残暴狠戾。 如今的他仿佛一个疯子般，宛若来自地狱的修罗，“嗜血剑在我手里，身负上古煞气，镇妖塔都不能奈我何，我的血可以绘制嗜血符，各路妖魔争抢，你说我为什么会？” “你是魔族的那位？”蛊雕愣住了，全身发颤的往后退。 面对谢祈安的步步逼近，蛊雕终于确定，眼前的疯子真的有可能会让她生不如死。 “我说，我全都说，求求你，饶我一命！” 蛊雕强压下心中恐惧，身后跟着谢祈安那个疯批，她突然想起来，临走时，她已经把那个姑娘丢进了法阵里，算算时间，怕是已经要完了。 若是那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小命也跟着不保了。 一想到此，蛊雕的脚步不禁加快了几分，快到洞口时，一条浮在半空中的红线从洞内缓缓延伸到外面，掠过蛊雕到了她身后。 谢祈安怔怔地看着那根红线连接到自己的手腕上，相连的瞬间，他只觉心脏一阵抽疼，像是骨肉分离般，闷哼一声。 再次抬眼，手腕上的红线一直牵扯着他往里走。 蛊雕打开洞口，果不其然，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她刚想要逃跑，便被嗜血剑死死堵在角落里，肃杀气息威逼着蛊雕一动不敢动，上古魔煞之剑都有剑灵，她还不敢硬碰硬。 她静静地看着谢祈安，希望他下一刻也能走进法阵，这样她就还有救。 谢祈安一步一步靠近，看着躺在洞穴中央的那抹熟悉的天蓝色身影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般。 他俯看着灵灵，少女姣好的容颜安逸美好，眼角处还挂着一道浅浅的泪痕。 他们手腕上的命缘红线相接引，最后，灵灵那一端的命缘红线开始逐渐黯淡。 那片阴影顺着一端延伸到另一端，谢祈安手忙脚乱地抓住这条虚幻的红线，他试着去注入法力，只可惜依旧是徒劳无功。 少年俯身抱起已经渐渐冰冷了的灵灵，只觉得这抹天蓝色身影格外刺眼，像是要刺激他落泪似的。 灵灵脖颈间的玉坠与手腕上的镯子皆失去了光泽，法宝沉寂，只能说明，契约主已经没有任何生命力。 蛊雕清晰地看见身前的嗜血剑逐渐变得血红，发出阵阵微鸣声，镇妖塔内的煞气源源不断地朝一魔一剑涌入，黑雾缭绕，她向后缩了缩身子，想要离这凶剑远一些，但没有用，就连她的生命力也在被他们吸收。 【嗜血剑灵：“谢祈安，虽然你把这里吸干我也挺乐意的，但是你真的准备好暴走了吗？”】 作为剑灵，他能感受到谢祈安从未有过的愤怒，夹杂着悲伤与无助，一同将他拉入深渊，这一刻他等了很久，但真到了，反而有些犹豫。 少年半跪在地，没有滔天的怒吼，他仿佛在竭力压抑着，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他此刻的情绪极为不稳定。 他横抱起灵灵，面色阴沉地往外走，就连锁妖阵也没有拦住他。 少年体内的上古煞气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锁妖阵可以镇压的了。 镇妖塔内的煞气还在不停地向他输送，玄衣少年走得很慢很稳，魔煞气息紧跟在他身旁，而他怀里的天蓝色身影太过明亮，那般纯净，以至于令人觉得格格不入。 塔内回荡着各路妖魔痛苦挣扎的尖叫声，那是妖力魔气被硬生生吸食的痛苦，不亚于内丹破碎。 走到蛊雕身边时，谢祈安顿住了脚步，他斜睨着她，说：“你杀了她？” 那冰冷宛若寒冰利刃的语气如同一把把带刺的尖刀，凌迟着蛊雕，少年的威压笼罩下来，竟让她难以呼吸，她的默认证实了这一点。 谢祈安垂下眼帘，体内的煞气再次强烈涌动起来，狂风席卷，在这塔底形成一道猛烈的气流。 嗜血剑感受到了谢祈安的呼唤，在蛊雕身上留下斑驳的伤痕，最后猛地刺向蛊雕的心口，直接钉入身后的塔壁上。 “你找死！”少年一字一句道，那句话从喉间挤出来，带着遏制不住的怒气和恨意。 抬头的那瞬间，蛊雕亲眼看到这个疯子双目通红，猩红的光弥漫眸子，简直是六亲不认。 【嗜血剑灵：“谢祈安，再这样下去，你就真的要被老子吞噬了。”】 谢祈安笑了，他望着少女的眉眼，仿佛还记得她挥手对自己说，要来救他。 “我错了，我错了，灵灵，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下的。”谢祈安贴近灵灵已经冰凉的脸庞，泛红的眸子显得如此空洞。 谢祈安喃喃道：“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再也不……不会欺负你了，醒醒好不好？灵灵，我错了。” 他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哽咽着，一向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少年，第一次慌了神，他与灵灵十指相扣，可那只常常揉他头发的手却再也不会动了。 “谢祈安，这才是真正的烟花，我请你看。” “安安，在我们家乡，救命之恩是要以身相许的。” “听过一句话没有，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安安，你不会成为大魔头的，还有我陪着你呢。” “现在有了，安安，我喜欢你。” “安安，你再不来，全世界最喜欢你的小师姐就要死翘翘啦！” 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魔族少主，为了一个死去的姑娘，平生第一次红了眼眶。 【嗜血剑灵第一次换了一个温和的语气，清咳一声道：“小子，你别难受了，人死不能复生，让她早日安息吧。”】 “她没有死，她只是气我来得太晚了，她会醒的。”少年固执道。 嗜血剑灵感受到了浓浓的悲意，他叹口气，选择闭嘴。 “灵灵，我带你回家。” 有些时候，大悲大哭并不能表达真正的伤悲，人若是悲到了极致，往往会忘记哭嚎这些外在表达，以此来暗示自己，那些人依旧在自己身旁。 理智与情感，往往混杂，深陷其中，不得自由。 天色大暗，镇妖塔已经失去了光泽，仿佛只是一座普通的老旧高塔，半嵌于地底，星空仿佛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悲伤，黯淡了许多，悬月半隐云间，指引着他带她回家的路。 远处有灯火浮现，走近后，是两排村民，为首的是谢氏夫妇和那位老伯，他们撑着灯火，为谢祈安指明道路。 他们怀着感激的心，齐齐跪下。镇上妖魔已除，迷魂阵已散，谢祈安与灵灵是他们的恩人。 某一刻，谢祈安似乎领悟了灵灵所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的含义，但他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 可若是真的可以早就浮屠，为何她还是会死呢？ 神佛普渡众生，终究不会偏爱他们一人一魔。 是他没有护好她。
第63章 镇妖浮屠塔（五） 灵灵化作魂灵, 本能地沿着那根细长的红线往外走，依附到了谢祈安的手腕红圈上，她亲眼看着少年颤抖着手, 轻轻抱起她的身体, 压抑又克制的痛苦。 她看着谢祈安轻而易举地走出了法阵, 感慨道，早知道, 就让谢祈安先发个疯就好了。 但幸好，灵魂与躯体分离后，阴阳貔貅玉坠失去了光泽, 没有让老妖的计谋得逞, 镇妖塔依旧是镇压邪魔，没有危害镇上的人。 灵灵苦笑着：“本来是想完成任务快些回家的，怎么反倒做了这些傻事？安安, 你要是知道我这么做，大概又该说我傻了。” 谢祈安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 她便坐在少年身旁, 撑着脸颊，一句一句回复道：“原谅你了，原谅你了。” “我错了。” 灵灵撑着下巴，道：“知道啦, 都是你的错。” 谢祈安说以后再也不欺负她了，灵灵捏了捏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家伙坏透了, 不过还算有自知之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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