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雪听到这个声音,厌恶地压了压唇角,果不其然,仰头就见关付秋带着假笑出现在戏楼的一扇窗户后面。 脖子上缠着药布,连站着都需要撑着窗沿。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死呢? “我不爱听戏,就不扰你的雅兴了。”岁雪温声回绝,低头就走。 “岁雪。”又有人叫住了她,这次是万聿礼。 岁雪心生警惕,再次看回戏楼,万聿礼出现在关付秋的身旁。 “上来吧,事关紧要,但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他笑着抬了抬手,做出礼貌的邀请。 在岁雪看来,万聿礼和秦君昭是气质相同的一类人,他们都有着一种芝兰玉树般的清冷,却偏偏要让自己变成平易近人、礼貌谦逊的模样,出于教养和目的等等原因。 可是无论他们做出怎样客气的、尊重人的举止,说出多少亲切随性的话来,都隐隐夹杂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 看似最易交心共情,实际最冷淡理智,心中早有利弊权衡。 不同的是,这种高高在上的特质也有好坏之分。 所以后者能与沈纾星做朋友。 岁雪仰头与万聿礼对视,日光倾泻,在她眼里漾出细细碎碎的光点,遮掩住情绪变化。 要紧之事? 岁雪向来对未知的走向做最坏打算。 她走进戏楼,推开临街的那间包厢,楼下戏台上唱着的曲子透过一扇木质雕花的窗户,清晰地传进了房间里。 岁雪边走边听,顺手轻轻关上门时,听到窗外传来一句斩杀叛将的唱词。 房间里依旧是那日画舫上的那几人,只不过除了万聿礼,其他全是伤者,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无法堆出当时爽快自信的笑容。 三人各坐在桌子的一边,气氛说不出的压抑。 岁雪的目光从江妄手上腿上缠着的药布,扫到那张因为苍白而显得阴郁的脸,掩唇遮住开心的笑意。 她朝他走近几步,露出惊讶又担忧的目光:“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们几个人一起都对付不了沈纾星吗?怎会有这么可恨的人。” “是可恨。”江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不及背叛之人该死。” 岁雪在桌边坐下,斟茶的动作一顿。 她轻轻放下茶壶,迎着江妄的注视,疑惑道:“何来叛徒?” 江妄扯出一抹咬牙切齿的冷笑,刚要说话,被万聿礼做出的手势拦住。 “为什么救走他?”出于难得的私心,万聿礼想给岁雪一个机会,自觉保持着耐心。 岁雪回过头看向万聿礼,没有否认或辩解,不好意思道:“你都知道了?” “空天渊爆炸时,我亲眼看见你抱着沈纾星落进雪鳞江中。”万聿礼让自己不要露出失望,“姜岚长老应该是死在空天渊了?岁雪,我希望你不是背后插刀之人。” 岁雪迎着屋子里咄咄逼人的目光:“她是死于自己技不如人。” 万聿礼稍稍松了口气,眉头却仍是压着的,计划失败本就令他不悦,岁雪的擅自动手一事更让他十分不满。 “为什么要救沈纾星?”他又问了一遍,语气稍重。 “为了拿走无相琴碎片呀。”岁雪脱口而出,似乎在奇怪他们怎么会纠结于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江妄有些忍不住了,怒视着岁雪:“碎片呢?拿出来。” 岁雪摇头:“交给宋仪尊者了。” 白露生余毒如初苏醒的猛兽来袭,江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倾身向岁雪,狰狞的怒容明明白白写着我现在就想掐死她:“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万聿礼脸色也不好看了:“岁雪,你想要功劳,直说就是,不顾大局导致姜长老丧命,是弃盟毁约的小人之举。” “蠢笨不堪,自以为是。”江妄被关付秋及时拉住,恶狠狠的眼神却没放过她。 “江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岁雪声色如常,却十分有力量,并未淹没在众人扬高的质问声中,“你只想杀了沈纾星。承认吧,在你看来,证明你自己比他厉害可远比无相琴碎片重要,否则怎会用奉昭驱灵?” 万聿礼听到奉昭驱灵四个字,先是一惊,旋即用带了点怨责的目光看向江妄:“你倒是一点也不顾及碎片的安危。” “还有万大公子你。”岁雪笑意柔软,着看向万聿礼,不疾不徐道,“你不信任我,将我排除在计划之外,那么我自然可以单独进行自己的计划,这就是我的任务允许之事。我不是你万家的人,没有听你命令、受你驱使的道理。按照某种理解,我本就独立于你们之外。” “在场的人只有我。”岁雪缓缓站起身来,把杯子放在桌上,朝着几人微微颔首,转身往门口走去,“只有我才是牢记任务的人。” 江妄被她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万聿礼惊愕的目光追着岁雪的背影,这个说话做事慢条斯理,话音软得像一团棉花一样的女子,表面上能被人一眼看清心窝子,其实心思难测,目标明确,最符合微生白看中之人的特点。 他应该是第一个看透她的伪装,并且保持着欣赏的态度不去揭穿的人。万聿礼心想。 关付秋已经起身追了上去,抢先一步遮住门锁,笑看着岁雪,歪了一下头。 “让她走。”万聿礼转头对江妄说。 江妄厌烦地别过脸去:“滚。”
第76章 沈纾星站在窗边, 眼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隐约有几分担忧。 即便岁雪并不明说,但凭她知道万家人的计划这一点, 就不难推测出她和万聿礼是真的相熟。 沈纾星关心的是她接近万聿礼的目的。 首先不可能是知道了东毓国破、亲朋尽死与万家有关,想在万聿礼身上复仇。 毕竟他现在可以确定, 她是真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世。 那么会不会是她那神通广大的“家中长辈”与万家有联系, 甚至是合作,而她来到云城, 就是为了协助这一合作的进行? 这样一想,沈纾星觉得自己抓在手里的一丝飘渺的线索好像在快速放大。 若是那封密信没丢, 说不定现在......沈纾星垂眸凝神,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急着想重新请那边的人传信过来。 戡灵突然叹了声气,打断了沈纾星的思绪。 它藏不住情绪,即便不叹气,也能让剑主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它的闷闷不乐。 亲眼见过了千万条死魂, 浓郁粘稠的鲜血,伴随无尽贪欲暴虐而生的杀意, 这一切都在提醒戡灵一件令它难以得到答案的难题。 沈纾星抱歉地看向放在桌上的戡灵,郑重承诺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用血牢了。” 戡灵茫然地啊了一声, 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说:“纾星, 我难过不是因为你用了血牢,而是你用得出血牢。” 沈纾星沉默了片刻。 戡灵无鞘, 银白的剑刃在一层灵力的包裹之下敛去锋锐的危险,平常时如静缓的水流无声无形, 而此刻却泛出流动起伏的波光。 沈纾星伸手轻轻抚摸着心绪不平静的长剑,郑重道:“戡灵,我向你承诺过,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变成我不喜欢的模样。无论是我的身体,我的思想,我的一切,都只能归沈纾星所有。” “纾星......”戡灵委屈巴巴地喊他。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我是剑主,任何时刻都是我主导你。倘若我受你影响,被你反控,是我无能。”沈纾星笑了下,语气温柔,“戡灵,那把魔剑对你来说,就好比我需要控制的情绪,只有我在意它们时,它们才会存在。” 戡灵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你不会觉得我特别没用吧?”它带着哭腔问。 沈纾星作势认真想了想。 “哇你还犹豫!”戡灵大叫起来,“我可是天上地下第一神兵,我要是都没用,那其他的所有武器都是垃圾,都该立刻自尽在天火之中被烧成渣。” 沈纾星笑着拍了拍剑柄,就像在拍一个小孩子的脑袋。 院子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 沈纾星快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等了一小会,果然听到岁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带了百香鸡,差一点点就忍不住在路上咬一口了。”岁雪见房门半开着,就知道是沈纾星特意给她留的,推门轻快地走了进来。 她搬来几张小凳子放在床边,拼成一张小桌子,把东西放在上面。 “沈纾星,你觉得好些了吗?”岁雪一边摆着碗筷,一边问他,心里的担忧已经减轻了许多。 毕竟半死不活的江妄和关付秋都能气势汹汹地跑她面前问罪了。 在看到这两人之后,岁雪就知道沈纾星这两日虚弱的模样多半是装的。 沈纾星有点吃力地坐起身来,一副我其实很虚弱看见了吗我在强撑的模样。 “好得差不多了,最近几日多谢有你照顾。”沈纾星伸手去接岁雪递来的饭碗,说,“明日我也该回去了,师尊那边还要见我。” 岁雪盯着他略显无力的手,急道:“那怎么行!我明明觉得你今天的情况反而更差了,你瞧你连东西都拿不住!我还是再请医师过来看看吧。” 沈纾星这几日对岁雪的关心从极其期待变成了十分享受,竭力压抑着唇角的弧度:“没那么严重,今日都不觉得伤口在痛了。” 岁雪不信,一双明眸流露出极为真切的担忧情绪时,显得更为单纯柔弱,看得人于心不忍。 “别安慰我了,你伤势如何,我都看在眼里,云城的医师我也不放心,明日我去请秦师兄或者绍景哥哥过来吧,都是我不好,我会对你的伤势负责的。” 沈纾星被岁雪的反应弄得有点不知所措,愣了一下,开玩笑道:“这几天的药喝完应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叫他们过来,可是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岁雪摇摇头,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已经深深陷入了自责和痛苦之中:“我还是觉得很难过,若是我能思虑周全,不那样擅作主张,想办法让你提前知道这件事情,或者直接做点什么去破坏他们的计划,就不会让你落入险境。” 沈纾星听得有些急了。 岁雪越说越小声,听上去快要带上了哭腔:“是我胆小自私,你帮过我那么多次,我却连回报都做不到。这几天我都想好了,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用我的方式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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