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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从来没这样过。 她应该很生气吧。 “是挺任性的。”关棠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听起来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熊孩子，“避着别人可以，但最起码要告知我一声吧？状态不好我可以帮你去跟剧组协商调整你的通告时间，万一我找不到你，下午开拍的时候你打算让全剧组跟你玩捉迷藏吗？” 风吹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黎修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睁不开眼，也不愿意睁开眼。 但他往关棠那边稍稍歪了下头：“对不起，我……唔！？” 关棠手里拿着个已经剥好棒棒糖怼在他嘴唇上：“身上没揣着小蛋糕，棒棒糖凑合一下吧。” 黎修终于睁开了眼，转头看她，她一头长发被拢在脑后用头绳松松垮垮地扎了个低马尾，额前有几缕不听话的刘海儿随着风张牙舞爪地乱飞。 这会儿她也歪着头看他，眼睛懒懒散散地眯起，洒在他面庞上的阳光也笼罩着她，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可乐味儿的。”她弯着眼睛笑，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吃甜食能心情好。” 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就着她的手把糖含进了嘴巴里，声音含含糊糊地问：“怎么会有这个？” 她并不像是会随身揣着小零食的那种人。 “……”隔了一小会儿，关棠从他脸上收回视线，也像他一样微微仰着头靠在墙上，“之前有一次你低血糖进医院……” 之后每次跟他一起出去工作她都会随身带着糖或是巧克力以防万一，对于经纪人来说，保证艺人以良好状态完成工作是最基本的。 毕竟艺人当众昏倒之类的事分分钟机会被炒上热搜，万一有人带带节奏说是装晕炒作之类的，之后再怎么解释也很难再洗脱了。 黎修手指捏着棒棒糖的纸质小棍儿，眼睛垂下望着地面上的阴影。 没想到那么一件他都快忘了的小事关棠还记得。 心里某处荒芜的土地似乎也有春日微风掠过，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要破土而出。 前世他不曾感受过的某种情感，正疯了一样充斥着他的心脏。 “你……难过吗？”关棠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她想问的问题有些冒犯，但她没有要住口的打算，“之前没听你聊起过有关父母的事……” 黎修的父母早早过世，她不知道具体原由，只从原书中得知，是因为意外。 今天拍的这段女主剧情里，女主的父母是意外车祸去世……拍的时候她就隐隐担心，怕黎修的心态会受到影响。 之前她看过的那版剧本里是没有这段的，是开机前编剧觉得女主线的剧情过于平淡，所以才加了这么一段。 “我父母啊。”黎修叼着棒棒糖，盘腿儿坐着，偷偷抬眼看向她，声音淡淡地说，“他们两个是研究植物的，听爷爷说，当时是他们研究室发现能从某种植物里能提取一种新型抗病毒成分。” “只是那种看那种植物生于高山，想要采集的话危险重重，但他们组织了一个小分队上山采集分析样本，结果……遭逢意外，整个小队无一生还，全部死于失温。” “……”关棠看着他，微微蹙眉，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也就是说，他的父母，他爷爷的儿子儿媳，是为了科学研究贡献了生命，他和爷爷在原书的剧情中，却是那样一番遭遇……而他现在还有那部分记忆。 “他们是英雄。”关棠说。 “嗯。” “其实你也不是感受不到自身的情绪。”关棠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看着他笑了，“你只是把自己藏起来了吧……” 黎修没说话，用后槽牙啃了两下棒棒糖。 · 午饭时间过了，黎修随便吃了两口饭，调整了一下状态，又回现场拍戏去了。 他再怎么任性也不会真的因为自己一个人而给全剧组添麻烦。 下午拍的是楼道的戏，男主从国外赶回来，出电梯冲到女主家门口，反复敲门女主都不应，他开始尝试在电子锁上输入密码，最后却发现女主家的密码就是他的生日。 这一部分不需要女主出镜，卢艺娜就跟导演组在房间里看监视器。 关棠也在那边。 “小关总，黎修真的是才从大学毕业出来的吗？”卢艺娜盯着监视器屏幕里正在演戏的黎修，跟他一起拍了好几天戏了，到现在她都不大相信，“这老练的演技……我跟他出现在一个镜头里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被吊打。” 关棠点了点头：“百科里都有写。” “……”卢艺娜挫败地垮下肩膀，虽然跟黎修共事这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演技也被强行拔高了，但还是想说，“人比人气死人啊……小关总您眼光真好，他啊迟早飞升！” 他跟她这种在圈里混口饭吃的打工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关棠弯着眼睛真心实意地笑了：“借你吉言。” 这场戏拍完又去楼下拍了男主乘出租车到小区门口，然后一路狂奔上电梯的过程，这之后今天的拍摄任务就结束了。 导演拿着对讲机说：“回去好好休息，明早男主机场戏！下午部分人员一起飞洋山影视城！”
第88章 “早点休息。”关棠说。 她和黎修不在一栋楼上, 要在乘电口分开走了。 “嗯，你也是。” 黎修看着她，眉眼温和, 只是他整个人看上去过于沉静冷清，让关棠也难免跟着心情沉重。 他要是一直这样也就算了，可明明之前他们的相处中她都能感觉到他开始变得活泼了, 有了一些生气儿，好像已经准备着要慢慢打开自己，结果自节目中上了感受课之后, 他整个人的状态好像又一下子回到了原点。 当时上课的时候，不知道当时他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只知道他又重新把自己关起来了。 临进电梯前，关棠又转回头去跟他说：“想找人聊聊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电梯已经开始上行了, 黎修才怔怔自电梯门上收回视线, 转身去了另一个楼梯口。 一进门他就整个人瘫在了床上，拽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条蚕, 蠕动了几下之后缩成了一团。 被子里空间很小、很黑、很安静, 也很安全。 就这样窝了有半小时, 他窸窸窣窣从衣兜里摸出手机，按量屏幕, 打开微信点开了跟关棠的聊天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的光照在他脸上, 幸亏被窝里没有另一个人, 不然怕是要被这一下吓得汗流浃背了。 他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之后又迅速删掉。 然后又把一大串字输入进去, 又删掉。 就这样往复了许多次。 关棠刚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上一直停留在跟黎修的聊天页面。 她总想安慰他一下, 又觉得这话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且……过去那些糟糕的事糟糕的记忆，也不是三两句苍白的言语就能抚平的。 所以她暂时将手机放在洗漱台上，先拿吹风机吹着头发。 结果不经意垂眼间，就看见聊天框上方，黎修的名字下面那一行“对方正在输入……”的小字像抽疯一下，频繁地出现又消失。 关棠边吹头发边盯着手机看，足足十分钟，对面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但那行小字仍然时不时跳出来。 “……” 关棠撇了下唇角，忍住了要跟他魔法对轰的冲动，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专心打理起自己的头发。 等她躺回床上再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黎修发来一连串儿语音消息—— [语音5''] [语音43''] [语音37''] [语音58''] 她愣了一下，挨个儿点开，黎修闷闷的还有些含糊的声音自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我……之前做过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我特别惨，爷爷生病，公司不给我工作，我想方设法去赚钱，当过群演跑过龙套，去演了罗朗星的替身大冬天被泡在冰水里无数次，结果最后事情被公司发现，不仅没赚到钱，还反被罚了款……所以当时跟罗朗星拍戏看见他故意找茬儿让替身演员NG的时候，我真的想过要不要把那个傻叉踹到湖里去。” “梦里你是个坏人，心肠狠毒无恶不作，你完完全全把我当成一个没灵魂的商品，我费尽心思讨好你才求来了《落华诀》里柳易初这个角色，结果还没等戏演完，没来得及给爷爷支付手术费，他就走了……被一个可笑荒唐莫须有的黑通稿气的。” “后来因为《落华诀》我拿了最佳新人奖，开始有资源主动找我了，但你也没有放过我……之后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拿了影帝，我跟公司解约重获自由，我以为能看见阳光了……呵没想到，又被你拉回泥潭身败名裂，之前努力抓住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个时候我觉得，果然，我什么也抓不住，就像我当初抓不住我的父母，也没抓住我的爷爷一样……然后我死了，跟你一起，我们可能在出租屋里发烂发臭了才被人发现。” 最后一句话结束的时候关棠隐约听见了他有些突兀的笑声。 听得她忍不住寒毛直竖。 果然，经历过那么多糟心事哪儿有不疯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黎修能一直绷着心里那根弦儿当一个正常人真的已经很难得了。 她想了想，没回消息，去衣柜里拿了棉大衣穿上，揣着手机去了楼下便利店。 “欢迎光临。” 小区里的便利店人不多，收银员小哥已经开始在收银台里打盹儿了，是关棠推门带进来的一阵冷风将他吹醒的。 关棠才刚吹干头发，不敢着冷风，这会儿脑袋缩在棉大衣的大帽子里，她冲被自己吵醒的收银小哥笑了下算是打招呼，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到她藏在帽子下的表情。 她目标明确，直奔酒水区，拎了一手啤酒去门口结账。 收银小哥多看了她一眼，扫了下啤酒包装上的条形码：“五十九。” 关棠掏出手机付钱，道了声谢后拎着她的啤酒进了黎修那栋楼。 这栋楼的密码和黎修家的密码她都知道，但站在他家门口后她还是太手敲了敲门。 黎修穿着一身家居服出来开门，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怎么过来了？” 随即他又想起自己方才好似发疯一样给她发过去的那堆微信消息，耳朵腾一下红透了，恨不得两分钟还没过能立马拿手机给它们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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