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便直入正题:“韩郎中既说已查出了幕后之人,便说来听听吧。” “是。”韩郎中抬眸看着屏风后端坐的人影,缓缓道:“奴才查出,太后娘娘糕点被换一事,正是巴尔福晋所为。” “巴尔福晋?”孟露迟疑半晌,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指向巴尔福晋。”韩郎中说着,便回头用下巴指了指身后的小太监,道:“这是御膳房一名宫女的口供,以及巴尔福晋为了收买她而送出的证据,娘娘请看。” 小太监上前两步,举着托盘深深弯下腰去。 阿木尔正欲绕到屏风外接过托盘,孟露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娘娘,怎么了?”阿木尔有些疑惑。 孟露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只感觉吐出的气息有些灼人,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淡淡道:“本宫突觉心口憋闷的厉害,有点喘不过气来。” “什么?”阿木尔一惊,立时俯身,温柔地给孟露顺着心口,“奴婢这就派人去请太医。” 孟露道:“太医刚走,先别去了,扶本宫进去躺一会儿就行。” 她说着便已起身朝里走去。 阿木尔只得咬了咬唇,疾步跟上。 韩郎中一头雾水的看着屏风后慢慢消失的人影,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在这守着娘娘,还是先行退下。 好在正在他犹豫不决时,皇后娘娘的贴身女官阿木尔从内殿走了出来,蹲了个礼道:“韩大人,皇后娘娘今日不小心受了风寒,眼下竟发起了热,只怕是不能听韩大人禀明此事了。” 韩郎中便道:“还请娘娘保重身体,奴才改日再来回禀娘娘。” “不,娘娘说,此事事关太后,既已真相大白,便不可再拖,韩郎中便去求见皇上,将此事尽数禀明吧。” “可是……”韩郎中迟疑道:“此事原是后宫之事……” 阿木尔笑着打断他:“事关太后,干系重大,后宫之事也得禀明皇上,由皇上做主。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太后她老人家又不理后宫之事,眼下只能请皇上做主了。” 韩郎中想到今日皇后娘娘特地坐在屏风后面见他,想来的确是身子不适,于是略微思虑了下便道:“是,奴才遵命。” 打发走了韩郎中,阿木尔神色一变,又迅速进了内殿,跪在床边关切道:“娘娘,真不用请太医吗?” 孟露闭着眼,缓缓摇了摇头。 她听到韩郎中说幕后之人是巴尔福晋后,便也想到巴尔福晋在顺治心里的地位。 巴尔福晋当之无愧的是顺治的第一个女人,不管是名义还是床榻上,她在顺治心里的排名,绝对比她这个皇后还要靠前。 按着宫规,孟露自是有权处置巴尔福晋,只这样一来,她在顺治面前好不容易站稳的这块地,将再次瓦解。 她也可以将此事直接禀明庄太后,由庄太后出面,可那样一来,若是巴尔福晋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因为太后的处罚而出了意外,顺治多半会责怪她未将此事先告之于他。 孟露思来想去,索性自己就不管了,只让韩郎中去寻顺治即可。 至于顺治是要为了自己的亲娘而让巴尔福晋受罚,亦或是将此事按下去,便都与她无关。 孟露此刻也的确是有些不舒服,甚至隐隐有发热迹象,可太医才从坤宁宫离开,若此时再召回,庄太后那不知道会怎么想了。 索性傍晚时,太医是要来给她换药的。 阿木尔在她额头铺上浸得凉凉的帕子,孟露的思绪骤然回笼,她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瓣,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到了第二日的晌午。 她睁眼时,除了喉咙还有些涩哑生疼外,其他倒是没有不适。 唇齿间有阵阵草药的苦味,孟露皱了皱眉,发出一点动静来。 阿木尔和那斯图闻声而动,迅速围了过来,急切道:“娘娘,感觉怎么样了?” 孟露在她二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又接过那斯图递来的温水抿了几口,去了口中的苦味,这才点点头,小声道:“好多了。” 只是嗓音却有些沙哑:“你们给我喂药了?” “是,娘娘。”阿木尔替她理了理后背的靠垫,道:“昨晚太医来给娘娘换药,见娘娘高热不止,便开了幅方子叫我们熬煮了喂您服下。” “嗯。” 孟露略微沉吟片刻,又问两人:“韩郎中,可去见过皇上了?” “见过了,他昨日从坤宁宫离开后,便直奔陈福晋所在,当时皇上正陪着陈福晋与公主用晚膳,韩郎中便将人证物证皆呈给了皇上。” 孟露道:“那皇上怎么说?” 说起这个,阿木尔和那斯图语气有些忿忿不平:“皇上并未重罚巴尔福晋。” 且说当时顺治心情正佳,韩郎中突然求见,顺治便也见了。 听完韩郎中的话,顺治先是疑惑道:“此事怎么未去禀报皇后?” 韩郎中便道:“回皇上,奴才方才也去了坤宁宫,只是皇后娘娘似乎是身子有些不适,便让奴才先来回禀皇上。” 顺治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又看了吴良辅一眼,吴良辅伺候顺治多年,自然明白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所暗含着的意思,当即恭身退了出去。 吴良辅直接来了坤宁宫,求见皇后娘娘,只说有要事禀报。 阿木尔为难道:“倒是要叫吴公公白跑一趟了,皇上走后,娘娘突然发起了高热,只怕眼下是见不了吴公公了。 吴良辅是顺治身边的亲信宦官,孟露在慈宁宫受伤一事,他亦是知晓。 此刻见皇后娘娘的两位贴身宫女皆眼眶通红,满脸担忧,他便不疑有他,只担忧道:“如此,二位姑娘还请好好照顾娘娘。” 从吴良辅口中,顺治证实了皇后的确是突发高热,昏睡不醒,他这才命韩郎中将所查到的人证物证呈了上来。 所谓物证,乃是一支据说来自于巴尔福晋的珠钗;人证,则是在御膳房当值的一名姓周的宫女。 顺治看着这周姓姑娘口述由他人代写的一则供状。 上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巴尔福晋因怀恨乌雅福晋暗害她在先,是以此次便冒险收买周姓宫女,在庄太后的糕点上做了手脚。 而至于供状里所写的乌雅福晋暗害巴尔福晋一事,正是上次不明人士给巴尔福晋送那冰镇西瓜一事。 韩郎中顺藤摸瓜,那冰镇西瓜的事也查出了些眉目。 “皇上,奴才无能,只查出给巴尔福晋送冰镇西瓜的,乃城南一名叫李四的农夫之女,只不过这李姓宫女背后,却另有其人,否则她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韩郎中道:“奴才以为,这李姓宫女,只怕早就被杀人灭口了。” 顺治将供状看完,面上不动声色,缓缓问道:“这件事,你还与别人说过吗?” 韩郎中一愣,回道:“奴才本想告诉皇后娘娘的,只是娘娘她……” “嗯,朕知道了。”顺治出声打断他:“这事你办得很好,回去吧,朕自会有重赏。” 韩郎中走后,顺治再次看了吴良辅一眼,眼中满是考究质疑,“吴良辅,他说那李姓宫女失踪了,你觉得韩齐能找到这李姓宫女吗?” 吴良辅立即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道:“皇上,奴才办事,您自可放心”顺治活动了下拇指上的扳指,淡淡道:“那就好,退下吧。” 顺治离开陈福晋所在宫室,便径直去了储秀宫。 “皇上在储秀宫待了约摸半个时辰,出来时便亲口下旨,命巴尔福晋即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同时又将乌雅福晋的禁足解除,还赏赐了乌雅福晋一些东西以示安抚。” “这件事,皇上今早应当是亲自去慈宁宫回禀的庄太后,奴婢听说,皇上从慈宁宫出来时,脸色实在难看,只怕又与太后吵起来了。” 孟露听完,一脸无所谓地闭了闭眼,心说吵起来就吵起来吧,反正这母子二人也不是第一次吵了,孟露乃至后宫众人皆已习惯。 只是,他还真是对巴尔福晋非同一般,竟只是轻飘飘的禁足,连让她去庄太后面前跪拜认错都不曾,也难怪庄太后发火了。 其实以巴尔福晋如今的情形,庄太后也未必会重罚于她。 只是这事表面上只是给太后换了一道不喜的糕点,可细细一想,巴尔福晋既能悄无声息的换了太后的糕点,是不是也代表着她能悄无声息的在太后的吃食里添点东西。 庄太后知道顺治宠爱这个巴尔福晋,也知道八度福晋肚子里可能还怀着一个皇子,她自然不会将巴尔福晋怎样。 相反的,顺治如果重罚巴尔福晋,她也许还会劝他暂时以皇嗣为重,待她腹中之子平安落下时,再行处罚。 可顺治却压根没有透漏出一丁点责怪巴尔福晋,为她这个皇额娘担忧的意思来。 这让庄太后很是不满。 她越想越气,亦越想越心惊。 “苏茉儿,你说那日若是巴尔福晋给哀家的菜里加点东西怎么办?” 苏茉儿一听这话,便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近,温声道:“太后娘娘多虑了,巴尔福晋不敢如此的。” 庄太后沉默了一瞬,“是啊,她不敢如此。” 只是她不敢,别人呢?
第40章 因着顺治轻轻揭过巴尔福晋一事,太后与皇上之间本就不甚亲和的母子关系,一时间再度陷入僵局。 广西那边的反清战事有些棘手,顺治一连好几日都没来后宫,而孟露则安安稳稳的过完了顺治十年八月剩下的这几日。 她没有被废。 等到了九月初一,孟露按规矩去慈宁宫向庄太后请安,最终却没见到庄太后的面。 苏茉儿送她出了慈宁宫,含笑道:“太后娘娘昨儿个睡得晚了,还特意吩咐奴婢给娘娘说一声,叫娘娘不必来请安了,倒是奴婢手脚慢了些,让娘娘空跑一趟。” 孟露笑道:“姑姑这是哪里的话,给太后娘娘请安,是做儿媳的本分。” 自上次庄太后失手在她头上砸出一个口子后,孟露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她头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点微不可察的印子,除非趴在她的脸上,否则没人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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